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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冬天里的春天-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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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惊讶起来:“ 你怎么啦?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死了,完了,你自由了!”
  她充满了忧虑:“一个寡妇人家,要万一怀了孩子——”
  “不是说了嘛,我们结婚,我们走,我们和石湖一刀两断。说心里话,我够了,我也不想再干了,我走了许多没用的路,我白费劲花了那么大力气,我得到的远不及我失去的多,我永远到不了我预期的目的地……”
  他在她耳边还说了很多很多,但可怜的船家女人,半点都懂不了他那些有学问的话,只明白他一个劲地“ 我”,于是把温暖的身子紧紧贴住这个只知道“我”的人。
  “唉,你听懂我的话吗?”
  她在黑暗里摇头,那股桂花油的味道更浓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停∧闶且桓鲋奶沟呐耍刹皇且桓鲋舭。 彼谛睦锱趟阕乓坏来猓敫菏喑酥涝妒歉龈菏K跷秤钜峭飧雠私岷系幕埃谛碌耐境躺掀鸱桑抢呒涮砩系那崛绮跻淼某岚蚰兀炕故且惶醭林氐睦圩杆频奈舶湍兀恳桓龃汉诺呐税。∷苍诤诎道镆⊥罚绯隽艘还苫熳堑木莆丁�
  现在,他美美地躺在床上睡了,而她,在去县城的路上,为永远也不可能来到的明天,做徒劳的努力。
  唔?她赶上了一条在蟒河里划着的小船。
  大年夜,正是吃年夜饭的时候,每户人家都把欢乐和笑声,紧紧地关在屋里独家享受,尽量不使它溢出去。在这样的年三十夜,很少有人划船赶路的,都尽可能待在家里,在温暖的气氛里,在炭火盆毕毕剥剥的火星里欢度除夕。
  她奇怪,难道和自己一样,也是在追求幸福?哦,细细从岸上看去,驶船的敢情还是个妇道人家,她一个人,独自划着船在蟒河里干什么?不用问,是去县城,那么顺路,麻烦捎个脚吧!
  “喂!是进城不?”
  没有答应。
  “劳驾借个光,带两步路吧!”她招呼。
  一个踽踽的赶路妇女,容易讨人同情,船往河岸靠拢,她赶快冲下河堤,才要多谢人家一片好心,往船上跨,一张熟悉的面孔,使她惊叫了一声:“芦花?”
  芦花这才认出来:“四姐!”
  “干嘛呀,这么晚?”
  “给二龙搞药去。你呐?”
  她犹豫了一下:“去看个亲戚!”
  “大年三十晚上?”
  她脸臊得通红,好在是深夜,芦花看不见。不过,理由确实不那么充分,按照石湖县的风俗,出了阁的姑娘,大年夜也不能在娘家过,上亲戚家去做什么?再说,都是一块从那场大水里漂泊来的,在石湖县是无根无攀的浮萍,哪来的城里亲戚。
  指导员听出她撒谎,而且谎还编得不圆,不大会骗人的老实人往往很快露出马脚,那些做惯了手脚的骗子大王,倒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爬到很高的位置上,很难揭穿。芦花笑笑,把桨推给她:“四姐,你替我划会儿船,我手不得劲。”
  见她手上缠着破布,便问:“怎么,你也挂花啦?”
  “不是,找二龙,在岛子上剐破的。”芦花然后关切地问:“ 四姐,你男人死啦,往后怎么打算?”
  “过一天,是一天呗!”
  “不老不少,多咱是个头?”芦花突然热情地动员她:“四姐,参加支队吧!跟我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嫌你的。”
  她怀里那封信,使她说出了一个“不”字。
  “那你总这样不三不四,鬼混一辈子?”
  她终究是识羞耻,顾脸皮的女人,犟着嘴说:“ 我没做什么丢人的事!”
  女指导员一针见血地:“你和他——”
  她张口结舌,但仍旧嘴硬地反问:“他,他是谁?”
  “又把你缠上了,要当心哦!四姐——”
  “芦花,你瞎说些什么?”
  指导员把脸俯过去,那对明亮的眼睛,在黑夜的蟒河上熠熠发光:“我说了你也不会认账,他,这会儿正在你家是不是?”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必要躲躲闪闪,藏藏掖掖的呢?何况彼此都是女人,还是可以互通声气的,芦花也曾经撇下大龙,死命同二龙如愿以偿地结合,她为什么不也可以得到同样的幸福,于是把牌摊开:“本来,我跟死鬼无情无义,不人不鬼地过了那些年,如今我一身轻,无牵无挂,也该过几天舒心日子。芦花,我实对你说,我是铁了心啦!要跟他好下去。”
  芦花着实同情这个被腐化了的无产阶级,不禁问:“ 他能要你吗?四姐!你以为他会娶你做妻房吗?”
  “为什么不?”
  “你呀,四姐,人嘛,长耳朵是为了听,长眼睛是为了看,长脑袋是为了想,你怎么不听一听,看一看,想一想呢?他是谁,你是谁啊?”
  “说定了,我们说定了。”
  指导员是做政治工作的,而且是实实在在地做人的工作,没有今天这么多玄虚的东西,苦口婆心地说着大实话。“ 他能一辈子要你吗?我的糊涂四姐呀!”
  “哪能有错,亲口说的,哪怕走到天边,双双对对,再也不分。”
  “许是明儿大年初一,先拿空心汤团把你填饱了!”芦花能不领教过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巴?何况对这样一个痴情的女人,迷魂汤早把她灌得真假好赖都不分了。
  “你不信拉倒,芦花,他是一片真心实意。”
  “看人要看心哪!”曾经救过她命的伙伴,语重心长地叮嘱着。
  也许是一种女性的骄傲,也许她对芦花并不心存芥蒂,要不,就是她对当时你死我活的斗争,理解得太肤浅——处在热恋中的女性,是不大注意报纸上的头条新闻的。于是,她止住桨,从棉袄里掏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看,信,这就是他的一片心,在我胸口装着咧!”
  “他写的?”
  “嗯!”
  “写给谁?”
  “他那王八蛋哥,白眼狼!”
  芦花警觉地思索:哦!他们又牵丝挂线地勾搭上了!“ 干什么!找他!”
  “我们俩远走高飞。”
  “他能帮个屁忙?”芦花嘲笑她的天真。
  “钱和路呀——”她鹦鹉学舌地重复着他的话:“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芦花笑了,但心底里毫无一丝笑意,她摸了摸腰间那把匣子,在;按了按腿旁那把攮子,在;再看看前面不远处,县城上空的光亮,知道快要到目的地了,便说:“ 四姐你要指望着白眼狼发善心哪?等石湖见底吧!别忘了谁逼得你寻死跳湖的,别忘了谁逼着你嫁给一个癞蛤蟆,别忘了你这十年眼泪往肚里流,打碎牙往喉咙里咽的日子!你还求他开恩,我,要是我的话,就去咬下他一块肉解恨。可惜呀!四姐,陈庄是边缘区,没来得及搞土改,你呀你呀!真没点觉悟,还盼望着猫给老鼠念放生咒呐!四姐,你算糊涂到了家,白眼狼十年前就不让你跟他在一起,三个多月成了形的孩子,都不心疼折磨掉了,十年后倒能改变了主意?再说:王纬宇果然想要跟你一块过日子,那么瓦房里住的是两口子,草棚里住着的就不是夫妻啦?他干嘛要走?”
  她自然不能告诉芦花更多的了,甚至说出那封信,也有点后悔,多余讲出来的。
  “你不说我心里也明镜似的,四姐,我对你不瞒不藏,他要脱离支队,可以;你要跟他一块飞,你自己倾心乐意,我也不拦着。有一条,记住,想对我们搞什么鬼,不行。”
  她向芦花保证:“他不能,他不能……”
  “把他写的信拿出来!”
  她慌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谁知他写了些什么:“你甭看啦,芦花,他们哥儿弟兄们的私事!”
  芦花瞪起了眼:“ 四姐,你该知道我是谁!石湖支队的指导员,你打听打听,那些为非作歹的家伙,连做梦都怕我,我要你听明白这句话,心里没鬼,不怕半夜敲门,干嘛又把那封信掖起来?啊——”
  在黑夜里,在蟒河上,她被这个酸脸的女人震慑住了。她被传闻里说打眼睛,不打眉毛的神枪手,说五更收拾,决不留到天亮的报复之神,吓得乖乖地交出那封信。
  “记住,四姐,要说亲,咱俩才真亲,要说近,我们算得上姐妹——”但是,黑咕隆咚,信上写些什么,一个字都看不清。
  前面马上到县城城关了,她到底是个软弱的女人,细细品味着芦花的话,句句在理,想起了那三个月硬给折腾掉了的孩子,心凉了半截。何况那是一个豁出命救过自己的人,那郑重的语言是相当有分量的。温柔的女性总是听人劝的。她从善如流地说:“ 那我就不进城找白眼狼啦!”
  “这就对啦!四姐,你要记住这句话:‘ 狼走遍天下吃肉,狗走遍天下吃屎,’就连他,你也得把眼睛瞪大点呀!”
  她们把船拴在一个僻静的码头,然后,上了岸,她随着芦花来到一家中药铺,敲了敲门,进到屋里。那药铺的先生见到芦花:“ 我等你不来,派人把盘尼西林,送到陈庄联络点去了。”
  “到底弄到了,那种药!”在门廊的黑暗里,芦花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这就意味着她的二龙得救了。
  “还亏了你认识的那个飞机头,她挺开面,说今后有什么事,她能帮忙的话——”
  “好,你点盏灯,我看个东西!”
  那位“老板”赶忙提来了过年点的灯笼,就着朦胧明灭的光线,几行醒目的字映入眼中,芦花怔住了:“……亟待一晤,有要事相告,对你来说,是天赐的好机会,否则追悔莫及,约定见面时间与地点,速告来人,万勿延误。”
  就算芦花不能全部领会,那个历史系大学生给他哥哥写的亲笔信,半文不白词句后面的真意。那时,她的文化程度很低,只能认识冬学课本上的一些有限的常用字,但是信里那种待价而沽的味道,她还是嗅出来了。
  四姐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女指导员的脸,在昏黄的灯笼光亮里,刹那间,脸上血色全无,变成死灰般的白,白得吓人。突然间,她问着四姐:“你能凭这封信进城?见白眼狼?”
  她嗫嚅地回答:“他这么说来着!”
  “好吧!”她显然打定了什么主意,让四姐进到上屋里去暖和着,她要出去办点事,等回来一块走。
  说着,她和那位“老板”把子弹顶上了膛,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四姐足足等了好大一会儿,有些店铺都开始放开大年初一的迎神鞭炮,芦花才回到药铺,招呼她一块走。
  “等急了吧?”
  “我怕你出什么事!”
  “还是你划船吧!”说着,她把一包衣物扔在船后,跳上了船,天还是那么黑,雾倒越来越重了。和来时相反,女指导员一路上没说一句话,聪明的四姐看得出,凭着女人的细致心理体会到,芦花的沉默,预兆着不祥,而且是和那封信联系着的。夜黑风高,也不晓得芦花扔下来,砸得船板咚的一声,是什么东西?不硬不软,声音有点发闷,在船上装人载货多年的四姐,也估计不出那是什么货色。幸亏她没猜出,要早知道了,宁肯上岸一步步像朝山进香磕着头回去,也不愿在船上多待一会儿的。
  啊!那是一个斗争极其残酷的革命年代……
  王纬宇做梦也想不到,门上的锁被人打开了,进屋的四姐身后,竟然还站着另外一个人,因为天色尚未全明,四姐的身子,正好影住了芦花。
  他迫不及待地问:“ 见着了吗?他怎么说?时间地点怎么定的?”
  芦花威武地闪将出来,横在他和四姐的中间,用一种冷酷带点讥嘲的口吻说:“我全代表了,就在这儿跟我谈!”
  “啊?是你——”
  “对啦!我。”那屋里的剑拔弩张的形势,很像点燃了炸药包上的引线。
  王纬宇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自己落在这样一个女人的掌心里,而且无法自拔,简直是奇耻大辱。妈的,无论怎么也料不到,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子,会斗不过一个娘儿们,竟至于把刀把子丢在了她芦花的手里。必须转败为胜,必须把她的得意之色,她的不可一世的威风打下去。啪!他翻脸不认人地,从腰间掏出那支精致的美式转轮手枪,乘其不备地直指着芦花的脸。
  “好吧!谈就谈——”
  芦花朝那枪口冷笑:“早料你会有这一天。”
  “现在明白也不晚。”
  那个可怜的四姐,扑过去,拦住杀气腾腾的王纬宇:“你不能,你不能开枪啊!……”但是,她求不了情,反倒被他重重地拨拉到旁边,赏了她一脚,并且恶狠狠地骂着:“滚开!臭货!”
  他沉静地微笑着,想起那一个漆黑的夜,现在,占到了真正的优势地位了:“认输吧,芦花,我并不一定要打死你。”
  “放下枪,王纬宇!”芦花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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