阏氏-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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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惊惶很害怕很无助……而这种感觉对赵悬弓来说已经并不陌生了。
几年前在中原,秦王挑起兵燹,称霸诸国。当这暴君把铁戈指向燕时,家人便带著赵悬弓离开故乡蓟城逃向了北方──中途,赵悬弓的父亲死於乱军,母亲亡於瘟疫,那个时候年幼的他第一次体验生离死别,也明白寻常百姓在乱世中的身不由己。
之後,年迈的祖母和赵悬弓在河南住了下来。谁知平靖的日子没过多久,野蛮的匈奴人又不断来犯……悲恸、愤怒、仓惶、无奈,十八岁的赵悬弓在短短几年间,经历了各种各样的苦难,也明白,这世道就是弱肉强食,懦弱的人根本无法生存!
所以,他很快冷静下来。
就算不能逃走,我也要在这里好好地活下去!
赵悬弓握紧拳头,下定了决心。
阏氏 四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悬弓昏昏沈沈地伏在塌边和衣睡了……半梦半醒中,他隐约觉得有什麽人在揉弄自己的胸部,赵悬弓以为是冒顿索欢,蓦地惊醒,却出乎意料地,和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对上了视线!
“呼,吓死我了,原来你没睡著呀?”
少女拍拍胸口,见赵悬弓一脸愕然望著自己,便嬉皮笑脸道:“别那麽吃惊嘛!我只是见你长得那麽像月姐姐,怎麽可能是男的?不过刚才摸了一下,你的确不是女人。”
“月姐姐?”赵悬弓不解,犹疑地问了一声,少女随即打开话匣子,道:“月姐姐就是我们呼延家的大居次(居次,就是公主),是大王子的阏氏……不过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大家都在说,你是月姐姐的转世,所以大王子才那麽疼爱你。”
原来如此,“月儿”就是呼延月,冒顿的妻子。自己和那个死去的女人容貌相似,所以冒顿才会坚持把自己留在身边。
“我才不是什麽人的转世!我就是我!”赵悬弓正色道,听得那少女一愣,不过她很快回过神,问:
“那你叫什麽名字?”
“赵羿(字悬弓)。”
“我叫呼延兰,九月就要嫁给大王子了,我们两个做好朋友好不好?”少女天真烂漫地说,一边挽起赵悬弓的胳膊。动作间无意碰到了她的胸部,赵悬弓难以自抑地脸上一红,急忙推开她,道:“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呼延兰不顾赵悬弓的尴尬,还是亲亲热热地挨著他坐下,“听说你是从中原来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中原人呢,他们都像你那麽喜欢脸红吗?”
赵悬弓不说话,忽然腕上一紧,他惊讶地看到呼延兰竟抓著他的手大剌剌地揣进怀中──直到碰到一处像上好的绸缎一般柔软又有弹性的地方,他像被电到一般,猛地缩回手!
“你……你不是冒顿的未婚妻吗?怎麽……”赵悬弓难以置信,一个云英未嫁的少女,竟然会主动让自己摸她的乳房!这……
“呵,你真好玩,王庭还没有像你那麽害羞的男人──我喜欢。”呼延兰笑著,扑到赵悬弓身上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我是大王子的未婚妻,可现在我们还没有成亲,所以我是自由的,可以随便找喜欢的男人,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陪你睡觉。”
听到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赵悬弓不经目瞪口呆,他早就听说匈奴人豪放不羁,女子也不知“贞洁”为何物。之前还不相信,可是眼见为实,呼延兰就是活生生的例证!
“蛮夷就是蛮夷,不知羞耻!”他这般禁斥道,呼延兰却不以为意:
“羞耻?为什麽要觉得羞耻?”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贞操,你怎麽可以动不动就和男人上床?”
“我只和自己喜欢的男人上床,难道不对吗?你们中原的女人就不这样?”
“哼!”赵悬弓也懒得继续和她争辩,扭过头不说话了,呼延兰也觉得没趣,坐了一会儿,站起来,道:“你饿了吧?这里有羊肉和干酪,是我亲手做的。”说完从身後拎出一个篮子,端出两个盛放食物的银碗:羊肉还是热腾腾的,味道很香,赵悬弓不禁咽了咽口涎,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很饿。呼延兰见状,笑道:
“吃嘛,别客气!这可是大王子特别吩咐要我做给你的呢。”
她无不自豪地说,可是赵悬弓听闻心中却一凉──如今,自己真的得依靠那匈奴男人才能活下去麽?虽然不甘心,但眼下,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也顾不了许多,赵悬弓抓起一块干酪就往嘴里塞,呼延兰看著他吃一边“咯咯”直笑,“你慢点吃,我把羊肉切小了喂你。”说完就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
赵悬弓看著呼延兰操著匕首,利索地切著羊肉,忽然心念一动……
他,想要那把匕首。
“你的匕首真好看。”赵悬弓这般道。听到称赞,呼延兰十分得意:
“当然好看,这是大王子送我的。”
“你……能把它给我吗?”赵悬弓这般要求,听得呼延兰一愣。
以为少女舍不得,赵悬弓连忙改口:“算了,我只是说说而已。”
“拿著。”谁知呼延兰想都不想,便爽快地把匕首递给他,道:“我不是小器的女人,你要什麽尽管开口。”
没想到她竟这麽大方,而且也不怀疑自己有什麽心机──赵悬弓忽然觉得有点心虚,不过还是接过匕首揣进了怀里。
“呵,既然你收了我的东西,咱们就是好朋友了,嗯?”少女笑呵呵道,依旧一脸天真烂漫。
此女虽然孟浪,可是性子率真,倒是个好人──赵悬弓心道,不由地对呼延兰生出一丝好感来。
阏氏 五
转眼,夜幕低垂,呼延兰也已经离开。又轮到赵悬弓独自一人,心惊胆战地等待这帐房的主人归来。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今次他最先等来的竟是两个孩子。
“阿娘!”伴随一记脆生生的呼唤,一个浑身奶香的女娃便扑进怀中,把赵悬弓吓了一跳!回过神才发现这女娃不过六、七岁,浓眉大眼,倒和冒顿生得有几分相似。
“雏菊!阿娘早就死了!他才不是阿娘!”一个跟在女娃身後的男孩这般吼道,他十岁左右,容貌看得出应是冒顿的嫡子,此子一脸稚气,可是瞪著赵悬弓的眼睛却是充满敌意的。
“可是稽粥哥哥,他和阿娘长得一模一样……”雏菊瘪著嘴委屈道,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伸出小手在赵悬弓胸上捏了两下,道:“奇怪,阿娘的奶奶去哪里了?”
“男人怎麽会长奶奶!雏菊你是笨蛋!”稽粥呵斥道,一把拽过妹妹的辫子就把她从赵悬弓怀里拖了过来。雏菊吃痛,大哭起来,稽粥却不理她,只是继续瞪著赵悬弓。
“啊哟,居次、王子……你们怎麽进来这里了?”
正在不知所措的当口,门口又响起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赵悬弓抬起头,看到来人正是之前送自己来单於庭的都尉官。
“属下参见阏氏……”都尉官冲著赵悬弓行礼,之後又抱著两个孩子出了帐房,过了半刻,他又折返进来,恭恭敬敬地呈给赵悬弓一样东西:
“这是之前阏氏遗落的,属下本来想昨晚就还给您,只是……”
只是昨晚这个时候,自己正被冒顿压在身下承欢──赵悬弓看到都尉官暧昧的表情,不禁涨红了脸。
都尉官还给他的,是一根极其普通的竹笛,做工十分粗陋──这是赵悬弓年幼的时候父亲给他削的。虽说竹笛并不贵重,只是父母双亡之後也没有留下其他东西,赵悬弓就把这笛子当作父亲唯一的遗物,随身携带,格外珍惜。
“多谢你……”这两天担惊受怕,都快忘了竹笛,乍见它回来,赵悬弓十分欣喜,也不管眼前跪著的正是自己最厌恶的“胡狗”,还向他道了声谢。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都尉官这般道,就要退下,赵悬弓忽然心念一动,叫住了他:
“等等。”
“阏氏有何吩咐?”
赵悬弓见这个匈奴人长相颇为憨厚老实,对自己也一直以礼相待,踌躇一番,问:“你叫什麽名字?”
“属下苏勒。”
“苏勒,刚才那两个孩子是?”
“他们是大王子和月阏氏所生的孩子。”赵悬弓知道,他口中的月阏氏自然就是呼延月了。
“你知道我并非月阏氏,更不是女人,为什麽还要叫我‘阏氏’?”
“这……是大王子的意思。”
又是他!赵悬弓心中一沈──虽说一个中原人,在单於庭能受到种种优待固然难得,可是自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挛鞮冒顿给他丰衣足食,让他住王子的穹庐,教臣属尊他为“阏氏”,只因为他长了一张和那名叫“月儿”的匈奴女子一模一样的面孔!
这算什麽?当他是妻子的替身吗?
想到这,赵悬弓觉得很屈辱,他不甘心也不愿意被当成女人的替代品!可是又有什麽办法能逃离匈奴王子的掌握呢?
正在发楞的时候,一阵沈沈的脚步接近帐房,赵悬弓蓦地回魂,一抬头就看到那个他避之不及的男人再度莅临!
“苏勒,退下。”冒顿命道,都尉官冲他拜了一下,径自离开。
眼看冒顿又像昨天一样,一步步朝自己逼近,赵悬弓惊得倒退连连。直到挨著床沿,他本能地把手伸进了枕头下──
这里躺著一把匕首,是呼延兰所赠,锋利无比……逼不得已之时,他可以靠它来博一记……
“你就那麽怕我麽?”男人忽然发话,吓得赵悬弓手一抖,急忙缩了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赵悬弓嗫嚅,他不知该怎麽和男人沟通:对方是个匈奴王子,是主宰他性命的人,甚至还是他名义上的“丈夫”……
“我并非故意掳你来,族人袭击河南的‘秦人’村,我事先也不知情……你有什麽家人?可以接来单於庭。”
冒顿这般道,听得赵悬弓一愣:昨晚还那麽霸道的男人,什麽时候变得这样通情达理?还是说,这只是一种为了教自己放下心防的惺惺作态?
“我唯一的家人不堪远涉,三个月前已经死在前往单於庭的途中了。”一想到祖母身亡,赵悬弓不禁心有戚戚,“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放我回去……”
“不可能!”冒顿断然拒绝,“你已经属於我,我不准你离开这里!”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话了,赵悬弓还是觉得脚底一阵冰凉……他觉得自己是那麽弱小而无力,得任人左右命运……
阏氏 六
冒顿坐到床沿,过了一会儿命道:“过来。”
赵悬弓浑身一震──这种姿态,这种口吻……冒顿接下来想做什麽已经昭然若揭!他想拔腿就跑,可是才刚迈了一步,手腕再度被霸道的男人扼住──
“吧嗒!”
竹笛从袖筒里掉了出来,应声坠地──赵悬弓想弯腰去拾,冒顿却比他更快一步捡起了它。
“这是什麽?”冒顿饶有兴趣地问,显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乐器。
“这……这是笛子。”赵悬弓回道。
“什麽是笛子?”
“就是中原人所吹的‘胡笳’。”不同的是匈奴人的胡笳是用芦苇叶卷的,而笛子则是用竹管制成的。
摆弄了一下,冒顿把笛子还给赵悬弓,道:
“能吹一首你们中原的曲子给我听吗?”
赵悬弓一愣,但很快又回过神,把笛子横在了唇前: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用,玁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用。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玁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曲毕,冒顿问赵悬弓有何含义,他便解释道:
“它原本是要和诗经一起唱和的,大意是说过去周朝和玁狁打仗,战士们一边戍边征战,一边怀念故乡……是首寄乡情的曲子。”
“你也想家?”冒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