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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铁捕探情-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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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以相处日久,他待她越是苛刻?他承认,她的过去犹如他黑暗的心魔,他不敢、也不愿去碰触;另一方面却期待她能自发地「改邪归正」,从此不用他烦恼此事,就好像从来没有那些过去,大家可以若无其事地愉快相处下去。

  然而一旦她在他的认定里走岔了,他轻易地就将她丢到线的那一边,同时表达自己的愤怒,俨然一副「你让我失望了」的正义嘴脸。

  她没走岔,走岔的是非常在意她、却又不敢面对她过去的他。

  「那些」他一直想问的事情,索性今夜就问个明白吧。「别人告你拦路骗钱、抢钱是怎麽回事?」

  「我没钱吃饭啊,只好去骗去抢。」

  「你给我说实话!」

  「实话就是那些事情都是真的,荆捕爷,你可以抓我归案了。」

  「胡扯什麽!」

  「我没胡扯。我认了,我站在这让你抓,包你记上好几件功劳。」

  他瞪着她。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跟他装疯卖傻。

  她看他不动,笑道:「没有绳子吗?我去帮你找」

  「荆小田,你当真醉酒了胡言乱语。去躺下,好好睡个觉!」

  「刚才泼了水,酒力也消了,早就清醒睡不着了。」她拿手掌抹着湿头发。

  「啊,还要跟您说声对不起,过去冒用荆捕爷的姓,实在僭越了,我会跟孩子说,他们不姓荆。」

  「怎不姓荆!」他气恼她越来越见外的口气,吼道:「荆毛球、荆七郎、荆阿溜,你是荆小田!」

  「好吧,阿溜跟你姓,他现在可以自食其力,有个严格的头儿管教他,还有诸葛大夫尽心医治他,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离开?」他大惊。「去哪里?」

  「你如果不抓我去关起来,我就找个人嫁喽。」

  「我不准!」

  「哟,连我嫁人也管?荆捕爷,您好像管太多了吧。」

  「荆小田,你少在我面前扮戏,我不许你自暴自弃!」

  扮戏,就得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换作另一个身分去演上一段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经历到的生活;所以,她可以是戏班子跑龙套的秀官,可以是歌妓秀娘,可以是去烧香拜拜的千金小姐,可以是贵气又傻气的羊小秀公子,可以是个打饭丫鬟秀儿,也可以是个遭受欺压逆来顺受的村姑姜秀姑。

  扮久了,也累了。不扮戏就不扮戏,她已经在山上扮了快十天的戏,那个「姜秀姑」绝不是她的本性,她受够当个温驯听话的小绵羊了。

  况且,戏台子能唱多久呢?她仍得回到真实的生活里来;而在此刻面对荆大鹏,她玩累了,嘴巴也笑酸了,懒得再跟他扮戏了。

  走出这个因荆大鹏而搭起的戏棚後,她永远不可能是他的九妹妹,也不会是被收留同住的丫鬟,更不会是挽着手臂亲密喊相公的娘子。

  她只是个贼。

  好累,好累。她坐到床上,不发一语。

  烛火微弱,飘摇不定,她的身子藏在半明半灭的晦暗光影里。

  荆大鹏看得是胆颤心惊。不说话的她沉默得可怕,连那双向来灵动的瞳阵也沉滞得有如一摊死水。

  「我求你,心里有什麽话,不要藏住,你讲出来,想骂就骂,想打就打,今天是我无理——」

  「没什麽好说的。」她截断他的话。

  「从小时候说起。」他干脆直接命令她。

  「好吧,荆捕爷,我跟你招了。

  「我从小没爹没娘,我也不知道怎能活得下来,无论如何,我是活下来了。我年纪小时,就是个小乞丐;长大後,我当过丫鬟,赚那一点点吃不饱的钱,却得跟阿溜他们分开,大户人家规矩又多,我做不到一个月就带他们离开。

  「我穿起男装,想办法赚钱,简单的就去洗碗、刷墙;粗重的有挑砖、锯木,阿溜也找个小工,扫扫地,捡菜叶,勉强糊口,但医药费就不够了。

  「後来我准备卖身给妓院,他们说我声音好听,会教我唱曲儿,将来捧我成爲当家花魁。卖身银子都谈好了,我可以拿到一大笔钱,给孩子们在城里租一间房子,供他们读书,给阿溜请好大夫,每个月还能赚钱给他们零花;可是阿溜知道了,抱着我大哭,不让我去,说我要敢去卖身,他甯可一头撞死。」

  荆大鹏虽猜得到她过去的苦境,听她慢慢道来仍是跟着揪心了。

  「傻阿溜啊,他还真的去撞墙。要不是我力气大,拉住他,他这笨蛋可又要让我花上一大笔医药费了。」

  「你没有能力,何必养他们?」他点出了残酷的事实。

  「又有谁愿意收留来路不明的阿溜、毛球、七郎?就算想收留的,也是存着使唤他们干活儿的念头。今天我捡到他们,就是累世修来的缘分;他们爱我,我也爱他们,我们在一起分不开,我就好像是他们的娘,既然要养,就得养好;钱不够了怎麽办,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去骗。

  「我喜欢听说书,听得多了,我很容易就编出姑娘的悲惨身世,有人听了可怜我,给我钱,即使是一个铜板,一块小饼,我都感激万分,一定好好珍惜使用;我会问他们的姓,在心里求老天保佑某大爷、某大娘长命百岁,好心有好报。

  「这世间有好人,却也有坏人。他们以爲给我几个钱,就是予取予求的大爷,这个摸我的手,那个要摸我的身体,还有的就想当场野合。呸!我如果卖身当妓女,也不只这几个钱!他们竟然假借善心名义来占姑娘家的便宜,简直就该下十八层地狱炸油锅去!我才不拿他们的脏钱,我会拿他的银子砸他,抓他子孙袋,赏他巴掌,踢他几脚,教他们趴到地上喊姑奶奶求饶。」

  荆大鹏想到曹世祖的猪打滚惨状,他很想爲她大声叫好。

  「那些人告上了我,我不怕,我会跟他们对簿公堂。今天你告我假装可怜、欺骗钱财,这我认了;可你要告我伤人抢钱,我绝对不认。我是保护自己,当我有危险时,我该做的就是反抗。」

  「你没有胜算。」

  「没有胜算也要争一口气。我会在公堂上把我所遭遇的事情说出来,亲自问那些色鬼,他们是不是存心欺负我。我要让世人认清楚,这些所谓的大爷是怎样的一个真面目!他们自己做了恶事,让我砸伤了,怕回去不好跟家里的娘子交代,反倒来咬我一口,说我抢钱。做贼的反喊抓贼,我想请他们摸摸良心,是不是早就让狗吃了!

  「我荆小田敢对天起誓,若我有拿那些假冒善心的人渣一分钱,教我当场被雷劈死、走路摔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够了!」荆大鹏大喊。

  就是这股傲气让她活到了现在,度过了难关,勇敢地面对一切困境。

  那双眼眸恢复了光采,却是倔强地忍住里头的流波水光,不让自己掉下一滴泪。

  荆大鹏心如锥刺。她这辈子受的委屈不公还不够吗?他又来雪上加霜?

  他懊悔,他难受,他想做点什麽弥补她

  「小田」他走上前,轻按她的肩头。

  「别碰我!」她反应剧烈,伸手推走他。「好痛,好痛」

  「你怎麽了?」他感觉有异。

  她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擡起头来。

  「荆大鹏,你知道我爲什麽踩你一脚吗?」

  明月夜,运河畔,两人缠绵共吻,荆大鹏忽然燥了。

  「你亲了我,我很喜欢。」她露出羞涩甜美的笑容。「你说话很凶,嘴巴倒是挺柔软的,多谢你给了我这辈子不敢想象的亲嘴滋味。」

  他也思念她的甜蜜馨香,想到远在山寨的她,夜夜辗转反侧。

  「我这一脚是让你清醒过来,好好想一想,如果你是喜欢我,所以跟我亲嘴,你要想清楚我的出身和过去,绝对不是一个好八嫂嫂的人选;如果你不是喜欢我,只是一时冲动贪图女色,那我这一脚踩得更对了,这是教副你登徒子的行径!」

  「我是」他心脏陡地一跳,答案呼之欲出。

  她扶着床铺站起身,走到桌前,放下几个铜板。

  「这里有一点钱,是我挑鱼赚来的,不是偷来的喔。瞧,把人家家里弄得乱七八糟的,留给这户人家,多谢他们让我休息一晚。」

  「你去哪里?」他不管被她嘲讽了,跟着她走。

  「回南坪。」她走出房门。

  「你先随我到西丘衙门,待山寨的事情了结後,我再雇马车带你回去。」

  「我想回去了。出来这麽久,早点回去吧。」

  「你又不认得路,路途也很长。」

  「怎不认得路?南坪在兔耳山的北方,我跟着北极星走就是了。」她来到门外,仰起脸,望向满天灿烂的星斗。「路再长,也走得到。」

  他怎能放她独自离去。才见她往前走一步,就摇摇晃晃地软倒了下去。

  「小田!」他惊叫一声,赶过去抱住她。

  一拥住她的身子,便感觉手掌一片湿腻,血腥味扑鼻而来。

  天!她受伤了!她在流血!

  当她在床上滚来滚去时,头发束带早就滚掉了,长发披了她一身,是以掩住了背部血迹,屋内又暗,农家牲口作物各种气味夹杂,他竟是没发现!而她也不说。

  「你哪里受伤了?我看你的伤口」他急道。

  「别碰,会痛!」她伸手挡他。

  「你怎麽受伤了?」

  「大家都出去打官兵,蓝大王跑回来,想要趁机非礼我,我拿小剑插进他的肚子,他推开我,我跌到地上,可能被破酒瓶给弄伤了,小小的刺伤罢了。」

  「唉,你醉酒倒不觉得疼了,伤口在背部?我瞧」

  「荆捕爷,我得跟你说清楚。」她仍是奋力伸手阻挡他。「你给我的那把小剑,真的丢在山上了,你要相信我,可不能再说是我占了,藏起来拿去变卖了」

  她还有空来说这事!他气得想打人。是的,就是打他自己!

  「我相信你!」他朝她大吼道:「我荆大鹏从现在起,永远相信荆小田所说的话!好了,你他奶奶的可以给我脱衣服疗伤了吗?」

  「呵呵」她绽开微笑。「毛球、七郎还小,真要托你照顾了」

  星光下,她脸色惨白,话声渐弱,颓然闭上了那双灵动的大眼。

  「我才不帮你照顾他们!」他心胆倶裂,惊吼道:「你给我活过来!荆小田,我不准你死!我不会照顾孩子,要照顾,我们一起来照顾!」

  

  「这回竟然给西丘抢去头功!」寇仁歆懊恼地道。「我本打算你妹子探到山寨情势後,再邀三县共同会商剿贼一事,没想到庞大人动作忒快。」

  荆大鹏不语。兔耳山本来就不关南坪的事,几个大人们去排功劳、争奖赏,更不关他的事。

  「我会再写奏折上去,禀明是我们南坪派出的探子所建的功劳,想必这点庞大人也不敢否认。朝廷若有赏金下来,我定会奖你妹子五两。」

  哈,五两!她辛苦到皮破肉绽却只值五两银子。

  「你妹子受伤了,我着芙蓉给她买些补身体的药物,每天去看她,应该有好些了吧?」

  「是好些了,多谢大人关照。」好吧,毕竟大人还是不错的人。

  「你出去後,顺便吩咐他们别吵我,我要来专心拟奏折了。」

  荆大鹏离开签押房,满脑子仍是担心她的伤势。

  她不给他碰,是因爲她的伤口在右後背靠身侧之处,一个很尴尬的位置,无论趴着、坐着、躺着,衣服从前面掀、从後头拉,皆很难挡住姑娘的胸前部位。

  那夜趁她昏迷,他迅速剥了她的衣服,一见是很深的出血裂口,忙洒了伤药,撕了布条捆紧伤口,也不去西丘衙门了,连夜快马赶回南坪,喊醒诸葛棋爲她疗伤。

  诸葛说,小田应是重重地摔下,这才让地上的酒坛裂片给深深地划出了这道好几寸的伤口。

  好痛!他光看伤口就觉得痛,那个可恶的蓝大王是怎麽摔她的啊。

  回到班房,又让阿溜瞪了好几眼,忽然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庭前阶梯抖腿,一个中年人指着他骂;问了弟兄,方知那是一个顺手牵羊的混混。

  「抖什麽抖!嫌脚长吗!」他走过去,开口就吼道:「年纪轻轻不学好,比你穷的人都努力干活了,你好手好脚的却只会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你还有没有羞耻心啊?!你对得起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几年的爹娘吗!你这废物活在世上简直是浪费粮草!不如自己挖个坑跌进去撞死算了!」

  其他捕快瞠目结舌。头儿是吃到呛蟹或是被大人骂了?过去就算抓到最凶狠的强盗,他也只是摆出一张冷脸,顶多喝骂个两声叫他们不要乱动,哪来这麽多金玉良言。

  衙门里头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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