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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青城十九侠-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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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所前后及水旁崖脚,单梅花一项,就移植栽种了好凡百株。大雪之后,纷纷开放,寒葩竞艳,玉雪靠香,益发助人高兴。
  这日雷春带了爱子雷迅和七个门人,收拾完了晚间年饭,便站在屋外赏雪评梅,说道:“连日收了许多处礼,只有两个近在成都的得意门人,今年怎地未送年货?想是为雪所阻。”忽见前面谷口琼林玉树柯枝之下,有四个壮士打扮的汉子,抬着食盒礼品,健步奔来。到了雷春面前,放下挑担,扑地翻身拜倒,递上礼单和书信。雷春一看,正是生平得意门徒、成都蜀威镖局镖头藏金刚萧巡派人给老师送来的年礼和叩年的书信。
  信上写着自己在年前应了一次贵重药材皮货的买卖,不但酬丰顺手,还交了两个好朋友。
  知道老师爱吃雪山黄羊,特地带回两只,养得肥肥的。一只熏腊了,给老师正月里下酒;另一只烧烤。连同一些年糕、糖果、好酒,皮货以及分送山中七位同门与小师弟的礼物,做了四担,着四名得力手下,赶除夕前送到,请老师和众同门笑纳。自己因镖局过年太忙,等过了正月初五,方能亲来拜年等语。
  雷春揭开礼盒一看,尽都是自己素常喜吃得用之物,比较往年又重得多,越发高兴。
  掀髯微笑,对众人道:“老夫自信眼力不差,门下有十个弟子,从没有一个败类。你们的萧师兄跟我多年,保了二十年西路的镖,打着我门下的旗号,从未丢过一次脸。难得他还有一番孝心,每逢年节、生日,事多忙,除非保镖在外,总是先礼后人,先后来到。
  礼不希罕,难得他偏记得起我的僻好,真不在我用心教他一场呢。”
  说时,一眼望见抬礼的四名镖局下手,个个英气勃勃,俱都穿着一色青棉衣短装,对襟密扣,斗大竹笠上满堆雪花,顺额际直冒热气,垂手侍立在侧,态度甚是恭谨。雷春忙说道:“我只顾看礼物,也忘了待承你们,你们想必都有家,这般风雪岁暮,为给我送礼,今晚竟不能同家人吃团圆饭,叫人怎生过意?来来来,不必等到晚上,就将送来这只烤羊,好酒,连我山中自做的熏腊野味取些出来,把前面梅花林中那磐石上的雪扫净,我们老少师徒痛饮一回。吃完之后,天如还早,我教给你们两手防身本领,作为酬劳你四人这一次的辛苦如何?”
  说罢,随侍左右的门人早争先恐后,纷纷布置起来。来的四人,见今年老头子分外高兴,知道往常想求他露两手都不敢张嘴,今天难得自动答应传授高技,怎不喜出望外,连忙拜倒,叩谢师祖恩典。
  不一会,设备完全,各人端了木板凳,围着梅林磐石坐定,大家都知道老头子饮酒高兴时节,讨厌拘束,于是个个开怀畅饮,不拘形迹。雷春饮到八成光景,倏地脱去皮袍,长啸一声,纵起好几丈高,落到磐石前头一块平地上面,拿脚在雪块上画成一个二尺方圆的圈于。口中说道:“我打起来,由慢而快,好使你们记清我的步数。这脚印只须纵、横、斜、顺,每样七个,要打一百六十八手,纵身抬腿,共一百一十二次。不许多一个脚印,不许少一个脚印,也不许将脚印踩乱,打完这一套拳,须要个个分明。入山这几年工夫,我这还是头一次呢。看你们各人的造化,能记多少是多少,我门下这么多弟子,还没一人能学全呢。你们学一点,各人去参详变化,也将就够用的了。”说罢,便打将起来。
  这一套拳,是雷家独门传授,雷春纵横一世,未遇敌手的六四七大乘万胜拳。除王元度、蔡冲跟随年久,见雷春打完几次全套外,其余随隐山中的几个同门,最多的也只见过一次全的,看过大半套的居多。可是限于天资,谁也没学够一半。
  至于刘义,更是从未见过。起初见雷春动作和往常传授差不甚多,故不以为奇。谁知头一个二十八手以后,便见一步紧似一步,变化也越来越多,神妙不可方物。只见一个人影蹿高纵矮,拳打脚踢,掌劈指点,上下翻飞,真是疾如闪电飞星,哪里还记清招数。这才暗暗惊奇,果然名下无虚。
  约有半个时辰,拳才打完,雷春神色自若地回到席间。刘义偷眼往圈中一看,果然是齐齐整整四七二十八个脚印。每个脚尖印都像一朵开足的花,尽都朝外,正中心四个脚印,交叉成一个十字,通体似用笔画的花,也无如此整齐,层次分明。更令人惊异的是,那一块雪地,约有三尺多深,而圈内二十八个脚印,一律深只寸许。可见轻功已臻化境,不禁暗自吐了吐舌头。
  刘义正在追忆那些微妙身法解数,忽听雷春道:“我料你们也只知得一鳞半爪,我索性作个整人情。你四人挨次下去,将你各人本领施展出来,我再给你们略为指教。”
  四人越更心喜,起身拜谢,依次下去打了一套。雷春也一一指教了一番。天已近黑,才回房去,围炉坐谈,消夜度岁。次日再写回书,打发四人回去。
  王元度、蔡冲和众门人俱不明白老头子今日为何这等高兴,连看家本事全使出来,彼此均以目会意,不敢则声。吃完消夜,大家正谈得热闹,准备守岁到天亮,祭完神,打发人走后再睡。蔡冲忽见雷迅先玩得高高兴兴的,忽然歪枕两手,抱着竹烘炉,脚踏在火盆边上打盹,先以为小孩瞌睡多,没有在意。偶因给雷春斟茶,走过雷迅脸歪的一面,岁烛光照处,见他小脸上微涡初平,仿佛笑容甫敛神气。再往他对面一看,正站着刘义,一只手刚从脸上放下。见蔡冲望他,又装作抓痒,往脸上抚摸,神态甚不自然。
  猛想起适才日里礼物刚送到时,曾见他和雷迅附耳低语,雷迅先时面有难色,后来又将头连点,心想:“莫非这厮想趁新年,人不留神时闹鬼?”正这么想,忽听雷春道:
  “迅儿既想睡,刘义可以搀他到屋去。我们几人谈到天亮吧。”又见刘义走时,经过蔡冲面前,雷迅两眼有偷着望人神气。暗想:“小孩俱喜热闹,新年底下,师祖和诸同门特为他制了许多素常心爱的花炮玩物,他都不似往年喜欢摆弄,却装出想睡神气。刘义神态又鬼鬼祟祟的,也和他往日不同。老师一世英名,老年归隐,只此一子,莫要坏在他手里。”
  蔡冲心里虽这么想,一丝也未现于词色。趁刘义搀扶雷迅进屋之时,装着倒茶,故意在他身后跟去。刘义作贼胆虚,听见身后脚步,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蔡冲越发看出他形迹可疑,仍作不知,自倒自的茶。那卧房本与众人守岁的一间前槛通连,相隔不远。
  蔡冲倒完了茶,便择了隔墙的一把椅子坐下,因室内人多,笑语喧哗,虽听不出隔室人说话,却已听出雷迅进屋,并不曾睡着。恐被刘义出来看见起疑,便自走过一旁。见王元度朝他努嘴,知他也早留了意。便互相乘人不见,打了个手势,准备当晚定要观看一个水落石出。只要雷迅随刘义一走,便即悄悄跟去。
  待了一会,刘义出来对雷春说,师弟已然睡熟,自己因为昨日忙着收拾年景,熬了一夜,清早又被师弟拉去山顶看雪,人有些发困,意欲和师父告假,回房打个盹,天亮再起来祭神。雷春点了点头,刘义便往外面走去。可笑蔡、王两人既已看出雷迅是装睡,刘义举动可疑,又在大家热闹欢聚之时去睡,就应跟踪探看才是。谁知两人竟以为雷、刘二人必是预先商妥,先把觉睡好,等大亮众人俱疲去睡,再行生事,又因一心只注定在雷迅身上,见他既未与刘义同去,便无妨害;所以仍各陪着老头子说笑。
  过有个把时辰,雷春命王元度去取一点吃的东西出来添果盒。偏巧装糖果的立柜紧挨雷迅所居的卧室。玩度取了食物,回身时节,猛觉身上吹来一股冷风。偏头一看,雷迅室内靠外面的两扇窗户已然大开。当窗桌案上点的两支大岁烛,一支已然熄灭,案上烛泪成堆;未灭的一支,上半截烛大半融化,烛油一根根挂将下来,空出多长的烛芯,火苗冒起多高,火头被风吹得不住腾腾摇曳。王元度暗骂刘义粗心,连窗也忘了关,岂不把师弟冻着?走进去直往窗前,把窗关上,插好了销。无心中往身后床上一望,只见被枕零乱,哪有雷迅人影,不由大吃一惊。匆匆把被撩开,仍不见人,连忙纵将出来,急叫道:“师弟不见了,大家快找!”
  雷春一问,王元度便把自己见隔室窗户大开,人内关窗,床上不见师弟之事说了,蔡冲不俟王元度把话说完,首先往外奔去。余人也相次出去追寻。雷春因往常曾见过雷迅夜里由后窗户出去小解,不甚着急。王元度便将自己和蔡冲平日的疑惑和今晚所见说出。又说:“看桌上残烛神气,分明窗开已久。如说师弟小解,怎去多时?定是刘义闹鬼。”雷春道:“老夫不曾亏他,他师兄弟情如手足,怎会有此事,其时出寻的人已各回报,近处一带,不见师弟影迹,刘义也不在房内,床上枕被并未移动。蔡冲断定刘义闹鬼,带了两人踏雪往山中追寻去了。
  雷春闻言,两道寿眉一皱,想了想,说道:“这几年来,我生平仇人业部死亡尽绝。
  收这个刘义时,一则老友情面难却;二则那晚又值大醉之后,乘着酒兴答应。事后问他的来历,他虽不肯实说,拿话支吾,可是他的行藏,怎能瞒得了我?不久我便查知他是北方五省有名的独脚大盗、绰号夜行雕、名叫韦护手下的刘鹏九。因劫镖遇见马氏双秀中的金刀马远,栽了大筋斗。气愤不出,散了手下,改名刘义,百计千方,拜在我的门下,想学我雷家独门传授七步劈空掌。我看出了他的行径,起初原也不肯传授。后来他见老夫不传,知道老夫只此一子,资质也着实不差,便一心转到他师弟身上,殷勤爱护,无微不至。以为老夫纵不传徒,岂不传子?意欲熬到他师弟长大,学了七步劈空掌,再去求他转授。日久竟将我也打动,念他为了学艺,下这样十年苦心;再加他以前虽然身在绿林,并无过分罪恶;这十年来,在我门下,更是始终勤谨。所以日里乘着酒兴,将我生平绝技一齐施展出来,那七步劈空拳便暗藏在内。他处心积虑学这掌法,岂有见而不悟之理?我好心指点于他,他又和我十年师徒之情,素无仇怨,万不致暗地害我儿。
  必是你小师弟淘气,缠着他,乘雪夜往山中去玩,也未可知。他二人既是情如手足,迅儿虽然年幼,颇有几分蛮力,山中虎豹也伤不了他,你们不必担心,少时自会回来。如有差池,这样大雪深夜,也难寻找。”
  雷春规矩素严,正经说话时,向不准人插嘴答白。王元度知事在紧急,老师只管像背书一般说那些无用的废话,站在旁边又气又急。好容易等老头子把话说完,正要张嘴,忽见雷春对着前面窗户哈哈一声怪笑道:“这冷的天,你还不进来,只管站在外面则甚?”雷春笑时,声震屋瓦,二目电射,满脸飞霜。门人中已有多年不见这般神气,俱都吓了一跳。
  这时门帘启处,早纵进一人,扑地翻身跪倒。众人一看,来者正是刘义,俱都惊疑不置。只听雷春喝问道:“迅儿与蔡冲他们今在何处?快起业说,事已做了,没的再做这妇人女子行径,叫我看了生气。”声如洪钟,神威凛然。吓得刘义战战兢兢,站起身来略一定神,倏地大声答道:“小师弟现在后山无恙。弟子早已来此,未见蔡冲他们。”
  雷春把脸沉道:“你这蠢才,日里枉费了老夫气力,你却不曾学会。情急无赖,想借此要挟我么?”刘义面带愧容道:“弟子愚蠢,日里用尽心思,只因贪多,记了还不到十分二三。小师弟自愿到后山玩耍,弟子急于学艺,先行回来。只求老师开恩,不敢说别的。”说罢,又跪倒在地。
  雷春道:“你这蠢才,我怜你一片苦心,破格传授。你纵今日不曾学会,早晚自有悟透之时。你偏使出这下流方法。你不曾想,我雷春纵横一世,几曾向人低头来?莫不曾老来为了一个黄口孺子的死活,受小辈的挟制?天幸你资质不够,没有学成,少我许多隐患。念在十年师徒之情,不要你命,但此地已容你这败类不得。给你留点情面,过了初五,急速滚开。想学那七步劈空掌,再也休想!”
  刘义闻言,立即起身,和声答道:“弟子纵然不肖,老师也须念在多年扶携师弟,胜于保姆之劳。难道就因此逐出门墙,不稍加一点怜念么?”
  雷春冷笑道:“我门中人,首重心术。你既爱护你师弟,为甚还忍心在这岁寒深夜,风雪荒山,把他骗去,藏起为质?幸是此子虽然贪玩,却能受老夫教训,身带防身之物。
  听你所言,现在仅止被你拘禁,未曾被害。纵有虎狼,不足为害。若换常人子弟,纵然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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