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寂寞何所思-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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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再让她去买药的时候,她没有答应。娘歇斯底里地跟她吵架,她不想吵架,转身出了门。
她坐在幽水边,想着这些天娘病情的变化,心中涌起抑制不住的恐惧。一双温和有力的手掌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她心惊地扯下手掌回头去看,见那天玉箫的主人,正那么温柔地笑着,那么温柔地,凝视着她。她放纵自己沐浴在他的温柔之中,忘了什么是恐惧。
可是有一天她洗衣服回来时,她看见母亲很难得地香甜地睡着,旁边桌上倒着一个已经空了的药瓶,衣柜里面娘最珍惜的那件用金丝绣着凤凰的嫁衣从此消失了。
不久,娘总是把各种各样的男人带回家里来,一关上房门就是半个多时辰。而自此,娘都不再感到全身痛痒难当了,可是她觉得,娘有时候有些神志不清。
走在路上,开始有很多人指着她交头接耳。甚至有一次一个妇人揪住她的头发,使劲掐她的脸,口里骂着她无法理解的话语。
什么是“狐狸精”?为什么我娘是“狐狸精”?为什么我是“野种”?为什么我将来也会和我娘一样是个“贱货”?
她无法理解。
有一天半夜她忽然醒来,听见娘站在院子里的那棵皂荚树下低低地哭泣。她愣了一会儿,默默到她身边。
娘偏头看了她一眼,晶莹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离,记得这棵皂荚树下埋着什么吗?两坛女儿红呢!娘为你而埋,娘一直在想,你出嫁的时候,穿上娘那件鲜红的嫁衣,该是多么的美丽你的肤色雪白,比起娘有过之而无不及,红色是那么地衬你到了那时候,娘就把这两坛女儿红挖出来,请全村的人来喝,让他们都来祝福你”
娘忽然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脑哭泣。
“离,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我只剩下你了啊离离离”
那一夜之后不久,娘开始干呕。娘怀孕了,却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谁。她的脑中忽然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的爹,娘知道是谁吗?
娘不愿买药打胎,她宁愿把钱用在买那个药丸上。
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家里再没有男人进进出出,而娘也没有了药钱的来源。
娘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了,总是闪烁着美丽光泽的大眼睛变得浑浊不堪。她现在瘦得只剩皮包骨,却还挺着硕大的肚子,躺在床板上的时候连翻个身也极为困难。
有那么一个炎热的午后,她挑着两桶水回来,光洁的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她抬手擦了擦。
院子里挺直地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额上也是细密的汗珠。看见她,那个人倏然瞪大了双目,紧闭的双唇不自然地蠕动,似是想开口说什么,喉间发出细微的“呜呜”声。那瞪大的双目里,有喜悦,有激动,有悲哀,有恐惧是那么复杂,那么复杂的感情
“大叔不进去么?我娘应该在的。”她不懂他眼中的感情,只当他和之前那些男人一样,是来找她娘的。
见他不答话,她也不再多问,放下水桶,便径自往屋里走去。
然后她看见了他,那个在幽水之畔落箫入水的人。他就那么沉静地坐在她家摇摇欲坠的桌边,看见她进门来,一边唇角便勾起浅浅的笑纹。
娘吃力地从桌子另一边站起来,哆哆嗦嗦地伸手抱起桌上的一大包银子一样的东西。
“离好好伺候这位公子娘、娘出去一趟”
她猛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娘会说出这样的话。
“娘!”
她想追出去,却被他拉住右手。她回头瞪他。
“你娘把你的初夜卖给了我,你不知道么?整整一千两黄金,我可是毫不犹豫。”
门外忽然传来锁门的声音,娘断断续续的话从门缝透了过来,她听着,只觉得那是末日时刻索命女鬼咬向她颈间动脉的尖牙,让她动弹不得,让她挣扎不得,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离相信娘就这一次,这一次后,娘就有足够的钱买药了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一千两黄金够了够了”
他笑得残酷。“你听吧,我没有骗你吧?一千两黄金,不晓得值不值呢?”
他紧紧搂住她,咬向她颈间。她使劲挣扎着,却被他一把按到墙上。“嗤”的一声,她身上的麻布衣衫被扯得稀烂。她不停的挣扎哭叫着,推拒着他的身体。
“娘!娘!你救救我啊!娘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啊!娘——”
“我求求你!娘!我求求你!娘你开门啊——”
“娘我会赚好多好多钱,全部给你买药好不好?娘!求求你!求求你!娘——我求求你——啊——!!!”
当他进入她的身体的时候,她痛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发出任何哭叫的声音。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却开始涣散,失了焦距,再没有往日明媚璀璨的光泽,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你娘是个狐狸精!
你是个不知道爹是谁的野种!
你长大后也和你娘一样,是一个人尽可夫的贱货!
贱货
人尽可夫的贱货
你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货
背部一下又一下撞向粗糙的墙面,热辣辣的疼痛,闷热的午后,冷汗一滴滴顺着睫毛落下,在颈间流淌,随着震动四处飞溅
“我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贱货?”
第四十章 梦(下)
“我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贱货?”
她干裂的双唇微微动了动。
压在身上的他一愣,停止了动作,她失了支撑,软软滑下墙面,地面上被血水和汗水打湿的尘土沾染上她雪白的肌肤。
他站在她面前,俯视她的样子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窗外有模糊的光洒在他如冠玉的脸上,院子里皂荚树的影子微微晃动,在他的侧脸上映出时明时暗的光影。
他慢慢俯下身,黑影笼罩住她光裸的躯体,干燥的手指温柔地理着她黏贴在颊边的汗湿的发丝。
“我叫祈莲湟,你,叫祈莲离,我说的对不对?”
他抱起她,走至门口时,他伸出长腿重重一踹,两扇门板应声倒地。
门外,娘和刚才站在院子里的中年男人面对面站着,神情呆滞。一千两黄灿灿的金子散落一地。那个中年男人的站姿像是一直没有变过,本来满脸痛心地望着娘,看见祈莲湟抱着赤身裸体的她出来,早已血红的双眼瞪得像是要裂开了。
“你想说话?好,我就让你说。”他抱着她上前在男人身上点了两下。
“你这个违背人伦猪狗不如的畜生!你是个畜生”男人的声音嘶哑悲愤,刚才房间里的声音,他怕是都听见了吧。
“如果我是畜生,那生了我这个畜生的你又是什么呢?畜生的爹,不也是畜生吗?”
“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忤逆子!”
娘神情呆滞,枯瘦的手缓缓向前伸了出去,脚下却似有千斤重,无法向前迈出半步。
“傲傲,是你吗?傲,那是你吗?”
“琮姬,是我,是我祈莲傲啊!你终于认出我了!”
娘笑了,笑容却有些悲戚,如同一朵再也无法盛开的蔷薇。
“傲,你来了!你找到我了!终于找到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离,离,快来见你爹,你爹来找我们了离,你到哪儿去了,快来见你爹啊。”
她被祈莲湟抱在怀里不说话,只是有一股鲜红的血顺着嘴角涌出。祈莲湟不顾祈莲傲高声斥骂,低头细细吮吸她带血的唇。
他在她的唇边轻声说:“你娘已经疯了,你知不知道?不过我很惊讶,她竟然还能认出我爹。对了,我爹,也是你爹。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一定没有想到吧?就连我,也没有想到呢。原来那日在幽水上并非你我第一次见面。在你还是婴孩之时,我就已经见过你。”
娘忽然捂住硕大的肚子摔倒在地上,汩汩鲜血自她身下缓缓流出,浸湿了衣裳,染红了满院的黄土。
“离离”
祈莲湟抱着她靠近娘。娘右手胡乱一抓,竟抓住了她无力垂下的手腕。
“离,娘刚才梦见你爹了!他终于找到我们了!他终于找到我们了!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高大,那么英俊离,可是娘离离”
“快给她找产婆!湟儿!离儿!快去找产婆!否则她会死的!”祈莲傲急得涨红了英气的脸庞。
“要找产婆吗?”祈莲湟低头问她。
她只是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望着那个倒在地上狼狈挣扎的人,看着她痛苦呻吟,看着她奋力挣扎,看着她张着发白的嘴唇用破碎的声音反反复复地唤她的名字。
“离离离”
血似是怎么也流不完,第一次知道,人的身体里竟然装着这么多的血。鲜红的泥土裹了她一身,像是披了一件破碎的嫁衣,而她眉心的那粒朱砂,是那么,那么的黯淡。她抱着硕大的肚子蜷缩着,抽搐着,然后在祈莲傲嘶哑的悲鸣声中慢慢安静下来,再也无法动一下
院子里是那么的安静。以前总会有夏虫吵嚷不休,可是这一天,似乎是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天死去了
祈莲湟又在祈莲傲身上点了两下,祈莲傲“噗通”一声软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来走了几步,跪坐在娘的身边。天色渐渐暗下来,高大的皂荚树把所有人都拢进了它黑暗的阴影。
“爹,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琮姬会这样,全都是我设计的。那个让她迷失心智的药丸,不就是我们祈莲的奇药——失心丸吗?我就是要她成为□□!我要让她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要让她亲手抛弃她所有的尊严还有她作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害死我娘!”
“你娘是自杀!”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出现,我娘怎么会失宠!怎么会精神失常!又怎么会自杀!”
“我和琮姬是两情相悦!”
“屁话!你还曾将祈莲部族独有的定情弯刀亲手送给我娘,答应她会爱护她一生一世,永不变心!可是后来呢!我娘用你送她的弯刀,刺进她自己的胸口!爹!我也是男人,男人一时的甜言蜜语能相信么?你又何必拿这种话来蒙我?”
“湟儿”
“我一直都记得娘自杀的时候那双血红的充满着恨意和不甘的眼睛。爹,你说娘那时候到底有多恨呢?你亲口承诺了她的一生,情真意切,却不过几年时间,她已成了旧人。在她死后,你只到她的灵堂来看过一次,就再没有出现。下人们都说,你和琮姬外出游玩了!呵呵——讽刺的是,因为我娘的死,琮姬成为我外公的眼中钉,你最终迫于外公的势力,把琮姬和刚满周岁的离赶出了我们部族。谁又能想到,曾经艳绝天下、受尽万般宠爱的琮姬,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
“你以为你外公那时只是为了替你娘报仇么?他是借琮姬打击我和首领在族中的势力,他是要夺首领的权杖啊!你说,我祈莲傲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女人而坏了兄弟的大事!送走琮姬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以为过两年就可以接她们母女回去,谁知这其中变故重重,她们母女更是流落到了中原。湟儿,我承认,对你娘,我和琮姬亏欠太多,可是为什么你要把离你也知道那时她不过刚满周岁,她最是无辜!你这样做,是害了她的一生!”
祈莲湟摇摇头,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爹,你还不明白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啊!娘会自杀,是因为你变心!琮姬会成为暗娼,会发疯,会卖掉亲生女儿,会难产而死,离会被我这个亲哥哥侵犯,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不择手段地报仇,做了这些你所谓的禽兽不如之事,这么几个月让你躲在这附近看着你心爱的女人□的样子,让你站在门外听你的亲生儿子□你的亲生女儿,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痛苦!都只是为了让你痛苦啊!爹,难道你都没发觉吗?难道,这几个月,你都不会感到痛不欲生吗?难道,你不想杀了我杀了你自己吗?”
“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疯?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你害了你的妻子,害了你的儿子,害了你的女儿,你害了这么多人,你居然还有脸活下去,我真的很佩服你!可是爹,你能走出这个院子吗?你能走出这个院子,但是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院子的阴影,永远也走不出”
祈莲湟抱着她离开的脚步很沉,一步一步,周围明明是月光下宁静的村庄,他却似走在地狱之境。她任由祈莲湟抱着,住进了一座名为戚府的庄园。在荒陵国的幽城,他是个商人,对外称自己戚孤湟。
她再没有见过祈莲傲,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自杀了,祈莲湟派人给了他一把金光闪闪的弯刀;有人说,他把娘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然后坐在坟前,再没有走出过那座院子
祈莲湟说,他永远也走不出去
“乌衣,你终于醒了?”
乌衣睁开眼,看见的便是一双熟悉的晶莹剔透的银色瞳仁。
“似乎是做了个冗长的梦呢。又梦见哥哥了?”银色瞳仁的主人二十二岁年纪,有着墨黑的长发,淡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