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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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封峥却笑道:“四年都等过了,这几天算得什么?”
一句话说得我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这几天天气回暖,封峥脸色略好了点。他见了我自然是极开心的,招待我吃点心。
“当年守边关的时候,当地人特别喜欢用□做这种酥饼。后来我回来的时候,就跟当地人要了一张方子,让王婶学着做。”
“听说你打起仗来就不要命,这才落得一身是伤?”我问。
封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年轻气盛,总想着建功立业,觉得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提起茶壶为我倒茶,手微微发抖,溅了两滴茶水落在桌子上。
我鼻子一酸,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封峥也什么都没说,袖子在桌面上轻轻一扫,水痕就不见了。
“阿雨,”他问,“你会在曲江住多久?”
我心里也没数,“我随二师兄来的。等他的事办完了,我估计也得走了。”
“这么说,也不会常住了?”封峥垂眼没看我,笑得几分落寞,“真是可惜。这院子里种了不少海棠。我还想着,等到了春天,再同你一起赏花呢。”
我怔怔,道:“也不是不可。我回去就同师兄商量。”
封峥眼里露出欣喜之色,张口要说话,忽然又捂着嘴,咳了起来。
仆妇快步走进来,端着一碗汤药,“公子快把药喝了吧。”
封峥看着那黑糊糊的药汁,露出腻烦的神情,却一把接过来,仰头喝了个干净。
“慢点,缓口气。”我赶紧把茶送他手里,“对了,我已经给我大嫂去信,请她过来给你看看病。我大嫂是医圣之女,我的命大半都是她救的。”
“我这病咳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何必咳咳何必麻烦她?”
我拍着他的背,“等你把话说顺了,再来同我讨价还价吧。”
封峥喝着茶,似乎有满腹的话,却没再多说半个字。
我望向窗外,只见墙角就种有一株海棠花。心想若是春天花开了,从卧室就可一眼望见□,也真别致。
趁着萧政忙着清算贪污官吏,无暇寻我晦气,夏庭秋又忙着借此机会为夏家谋取福利,没空管我,我往封峥这里跑得更勤了。
封峥南下养病,只带了一个小厮。黄伯和王婶本是原来看宅子的老家丁,老两口的儿子和儿媳也在府里帮着做点事。这么大一座宅子,只有这几个人,难怪衰败得这么厉害。
其实我和封峥并不是很聊得来。吟诗作对我不在行,对弈我总输,我们真是找不到什么相同的兴趣爱好。我想来想去,只好把这几年在山里和海上的生活说给他听。
山野生活很愉快,我说着开心,封峥听着津津有味。我们顺便把当初在北辽的经历也拿出来追忆了一遍。说到人妖王爷的那些丑事,两人一起拍案大笑。也不知道隔着大海,此刻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迦夜王爷有没有打喷嚏。
至于过去的不愉快的记忆,我们俩都极有默契地从脑海里暂时抹除了。
我后来又和晚晴见了几面,说到封峥,她也连连摇头。
“阿姊和封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封峥哥哥他也从来不说。只是我和他重逢后,一提起你,他就黯然伤神。你忌日那天,他尤其难过,喝多了酒说胡话,说他辜负了你的信任。有一次我看到那把匕首,就是你在抄家的那天刺了他的匕首。他似乎一直收在身边的。”
我回想起抄家那时的兵荒马乱,心里还有点犯怵。
晚晴问:“阿姊,你和他,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我苦笑道:“说出来你怕不信。我原先是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的。他现在,顶多只是为当初瞒着我而有点愧疚吧。”
晚晴摇了摇头,“阿姊,你别怪妹妹在你面前说教。情爱一事,我这已婚妇人,可比你要清楚些。封峥哥哥他若是不喜欢你,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这个人,我们俩都熟悉的,性子倔强,耿直忠正,一根筋到底,宁折勿弯。他当年忠于皇上,就负了你,所以这些年来良心不安,于是自我折磨”
“别说了”我不自在。
“让我说完。”晚晴难得固执一回,“他在战场上那么不要命,我当初听说了,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他怕是要以身殉你啦!”
我手抖了一下,茶杯打翻,茶水浸湿了桌布。
窗外,我的大外甥正有奶娘抱着和弟弟玩。孩子们的欢笑声给这个阴沉沉的雪天带来了一点难得的生气。
“阿姊,”晚晴在我身后说,“四年过去了,你还喜欢他吗?若是喜欢,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大嫂如她来信上写的,果真提前两日到达了曲江。
我出城去接她,顺便送夏庭秋一趟。他这次回天钦岛同船王汇合,还带着五千水师,三方联手,一举歼灭海盗。
这注定了是一场恶战。我为他担忧得几天都没睡好,夏庭秋倒是摩拳擦掌。他壮志绸缪,等着打一场漂亮的仗,在海上,也在夏家,立下威信。
我按照海岛人家的传统,绣了一个荷包,里面放上一枚小海贝。我在万佛岛上买的那个拇指大的玉质小宝瓶,后来请和尚给开了光,也放进了荷包里。
宝瓶,宝瓶,希望能保他平安,早日回来。
夏庭秋拿着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我:“这上面绣的到底是什么?”
“海棠花!”我怒,“你没长眼睛啊?”
“海棠?”夏庭秋庆幸地嘀咕,“我差点以为是棉花。”
大嫂哈哈笑,“你们两人还真是老样子。少了你们俩吵嘴,我都觉得山里寂寞了许多。”
夏庭秋要动身了,我送他上船。
我把荷包塞进他怀里,说:“你现在是一家之主,得有个当家的样子,不用什么事都冲到前头了。有空跟迦夜学学,我看他家长派头就挺足的。”
夏庭秋笑着应下来。
他今天是悄悄出发,萧政也没来。看着四下无人,夏庭秋抓着我的手,低声说:“我之前向皇帝提出要带你回去,他推脱以后再议。我想他是不肯放人,将来还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
“不奇怪。”我忿忿咬牙,“他贼心不死。我都怀疑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他钱没还了。”
“我可以安排人悄悄带你走。”夏庭秋盯着我说,“皇帝南巡带的侍卫大半都留在了定波,我的人带你出来不难。”
“不行。”我坚决摇头,“晚晴一家在他眼皮底下。”
“那你”
“别急。”我把手一摆,一副江湖大姐的派头,“我也想清楚了,我逃来逃去也不是个办法。只有让他自己想明白了,放手了,这个事才算有了个了结。我会同他好生谈谈,你只管专心去杀敌吧。”
夏庭秋笑着,按照老习惯,伸手捏了捏我的脸,然后纵身一跃,跳上了船。
他身姿矫健,船夫不禁喝彩。
清晨海面上的薄雾犹如一匹轻纱,渐渐将远去的船遮住。海鸟鸣叫着掠过海面,飞向天际云雾后的那轮淡淡的晨日。
大嫂长吁了一口气,“老二为了你,也算是鞠躬尽瘁了。你就是他心尖上的那块肉啊。”
我的心剧烈地跳着,“大嫂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是吗?”大嫂瞅着我,莞尔道,“你自己心里不也很清楚吗?人生得此知己,也不枉来世上走一回了。”
“大嫂”我窘迫。
大嫂爽朗笑道:“不打趣你了。走吧,去给你的封哥哥看病。”
我带着大嫂去封府。
封峥正在发热,脸颊微红,眼睛格外明亮,竟然显得精神很好。他一见我,便露出和煦的笑容,过了片刻才看到我身旁的大嫂。
大嫂上下打量他,道:“听阿雨念了你许久,今天终于得见了。”
封峥道:“劳烦叶夫人不远千里来为在下看病,实在过意不去。”
“封公子要谢的人是她吧。”大嫂指了指我,“阿雨很是担心你,急忙把我催来的。”
封峥望向我。我低头笑了笑,“举手之劳。”
大嫂行事干脆,不说废话,立刻开始给封峥做检查。我坐在旁边,看大嫂有条不紊地忙着。
她的笑容慢慢收敛,脸色逐渐严肃起来。检查到心胸处的时候,大嫂的眉头已经紧锁。
“有什么不对吗?”我不安地问。
大嫂转身命令我:“阿雨,你先出去!”
“怎么了?”
封峥反倒一脸轻松,“我要宽衣了。这里留叶夫人和王婶就够了。”
我红着脸从屋里灰溜溜地跑了出来。
第 89 章
封家到处空荡荡的,我晃着晃着,闻着煮香肠的气味,一路寻到了后院的厨房。
黄家媳妇正在灶上忙着,见我来了,笑嘻嘻地切了一块刚起锅的香肠给我。我吃得满嘴流油。
“听说陆姑娘找来了神医给我们家公子看病?”黄家媳妇兴高采烈道,“这个神医能把公子的病治好吗?”
我胸有成竹,“我大嫂可厉害了。我当初生病快死了,都是我大嫂救的我。”
“若能治好,那就太好了。”黄家媳妇说,“小妇人给公子做了大半年的饭了,因为那个病,他成天除了吃药就只能吃点清粥小菜。等他病好了,咱一定要做几道好菜给公子尝尝。”
“那你家公子的病肯定会好的。”我说,“也许到了开春,他就能吃上他最喜欢的辣子鱼呢。”
黄家媳妇一高兴,往汤锅里多丢了几块排骨。
我啃着奶酥饼,又晃悠到了后院。
先前封峥说过院子里种有海棠,我这回才留意到东墙那头果真有一小片矮树林,的确是海棠树。现下正是严冬,海棠树都光秃秃的。
我蹲在林子边一边啃饼子一边想,等到了春天花开了,把院子收拾一下,还可以在这里野餐呢。
那时候封峥的病该好了,我们还可以骑马出城踏春。当然首先得说服萧政同意我留下来。
我正在犯愁怎么和萧政谈判,听到大嫂在喊我。她已经结束了检查,正站在廊桥下冲我招手。
“阿雨,你过来一下。”
我一溜小跑到她跟前。
“怎么样?”我急切地问,“他的病棘手吗?”
大嫂犹豫着,拉过我的手握住。
她低声道:“有点事,你必须得知道。封公子的情况很不好。”
“怎么了?”我强笑着,不安地呢喃,“他的病不好治?”
“阿雨。”大嫂重重握了一下我的手,斟字酌句道,“你应该知道,有个说法,叫:积劳成疾,病入膏肓。”
我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
“怎么会”我呢喃,“不就是点旧伤吗?只要用好药,好好休养,不就没事了吗?”
大嫂叹气,“他一直瞒着你的。原来的大夫给他用的药,也是吊命的药。”
我失声叫起来:“什么?”
“你别激动,听我好好说。”大嫂抓紧了我,“他不但旧伤沉疴,以前在战场上还中了毒,因为身体不好,拔不干净。伤上加毒,毒上添伤,他又不曾好好休养,所以落得现在这个样子。”
我急得浑身发抖,“大嫂,你都没有办法吗?你不是医圣之女吗?”
“阿雨,我只是个大夫,不是神仙。”
“可你救了我啊!”
“你当初并没有他这么凶险。”大嫂摇头叹气,“让我这么和你说。人就好比一张织机,各个部件用螺钉螺帽连结起来。一个部位出了问题,这织机就用得修理。你当初就是一两处部件坏了,我给你修补起来。而封峥他他这部织机,已是千疮百孔,濒临散架了。”
我呆呆地站着,手脚冰冷,心跳鼓噪,脑子像是被一棒子敲晕了似的。
“你的意思是封峥他你救不了他了?”
大嫂避开我的视线,“回天乏术,我也很愧疚。我实话实说,他现在也就是在强撑着。我若没来,他能不能熬过今年冬天都难说。”
我只觉得心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一样疼,声音颤抖,“他连今年都过不了?”
“我开了几个方子。若按照上面的来,或许能熬过冬天吧。”大嫂忧伤且同情地看着我,“我真不想让你伤心,阿雨。可是我觉得既然他已经时日不多了,那就必须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喃喃道:“封峥,他自己知道?”
大嫂沉重地点头,“他本不让我告诉你的。我同他说,这事是瞒不住的。几年后阿雨知道了,你让她悔恨死吗?他这才同意告诉你。”
我放开大嫂的手,转过身,朝封峥的房间走去。
大嫂喊住我,“阿雨,我知道你难过。不过别忘了,他比你更难过。”
我茫然,坐在廊桥下,一动不能动,身体沉重得就像一块石头。
大嫂说,封峥也要死了。
继爹、娘,弟弟妹妹后,又一个要死在我面前的人。
当初替我算命的先生怎么就没算出来我是个扫把星的命?谁和我走得近,谁就被我克,一个接一个,直到全部被我克死干净。
我当年从来没想过陆家会被灭门,如今也没想过封峥会死在我眼前。我不会和他朝朝暮暮地生活,但是他也应该平安幸福地活到老,然后死在子孙的包围之下。
他还那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