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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朝天一棍-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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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小石笑说:“我没有才识,还不下死功夫,不是白活么?若我有才识,再不下功夫,那就连这一丁点儿的才识也没了。”
  班师之恍然道:“你的功夫原来就是这么做来的。”
  王小石:“人在一生里只能专心做好几件事,甚至只一件事儿。我喜欢习武,因为它除了在健体之外,又可济世救人,而且它好玩。读书也一样,不同的只是:强的是心,健的是脑。人以为他怎行,一笔下去就是书,一刀下去就见神,一下子就有妙着,一凝神就有佳句,其实那都是日常功夫,大才情都在小功夫上立起来的。”
  本来该到唐宝牛问。
  唐宝牛却不问。
  只喝酒。
  他平常虽然豪迈,但不嗜酒。
  而今却一有机会,就酗酒。
  所以反而是王小石问他:“你喝够了没有?”
  唐宝牛答:“没有。”
  却打了一个大酒呃。
  王小石耐着性子道:“你可以不可以不再喝了?”
  唐宝牛直着眼咕哝道:“好汉子都喝酒。”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想的。”王小石道,“能喝酒不算好汉,只是酒鬼。喝醉了对人对己都不算好汉。”
  唐宝牛歪着身子晃着头说:“醉了好,醉了可以消愁。”
  王小石叹道:“一醉不错可解千愁,但千醉却是只跟自己有仇。”
  到温柔问王小石。
  温柔最认同(也有共鸣)的一点就是:她也不喜欢吃肉。
  她爱吃青菜水果。
  她不嗜吃肉的原因,跟三姑大师、王小石却有不同。
  三姑是戒杀。
  王小石是不吃活杀。
  她是不吃喜欢的动物。
  ——例如牛、羊、猫、狗、兔。
  她也不吃令她觉得丑陋恶心的禽兽:——譬如老鼠、蛇、虫、鳄。
  他吃与不吃,主要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与佛无关。
  ——只不过,见性就是直指人心,见性何尝不就是成佛?
  不知佛的,未必就不是佛。
  温柔却只偏着头,侧着看了王小石一会,问:“你是不是人?”
  王小石笑了,笑得乐乐的,“你说呢?”
  “你是人,”温柔说,“为什么不会累?”
  王小石一时不知何如回答。
  温柔又说:“我从来不见过你打呵欠,也没见过你倦。”
  “我体力还好,”王小石指了指自己的心胸,“但这儿有时还是会累的。”
  温柔又凝视着王小石,好像准备要好好的“研究研究”这个人了。
  “你知道你这样一个一个回答人问题的时候,像谁?”
  王小石倒是一愣:“像谁?”
  温柔撇了撇唇,道:“像三姑。”
  王小石一怔,道:“大师?”
  温柔的鬼心思又生出来了,就说,“那人不妨也有个称号。”
  王小石知道她要他问,他便问:“什么称号?”
  “六婆。”
  温柔答。
  说完之后,她脸上的酒窝儿可笑得一浅一深的,煞是好看。
  王小石好似看得痴了。
  一直没问王小石的罗白乃马上拍手叫好:“六婆大侠,三姑大师,哈哈,乌鸡白凤丸,天生一对,天造地设!”
  这种乱给人起名字、吆乐唱愁的事,罗白乃最是擅长。
  温柔听了,却板了脸,叱了一声:“罗卜糕,你嚷嚷什么!没给你一顿子贼打不成!”
  罗白乃马上噤了声,还不知自己踩了温姑娘那一条尾巴。
  轮到三姑大师问了。
  三姑不同。
  他只指指地上的石子,又指了指自己的心。
  王小石亮了眼。
  点了头。
  他也指指地上的石头,又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他们这一指一点是,似问了很多问题,答了很多问题,说了许多话语。
  “你不是学佛参禅的吗?”这回班师之偷愉的问他徒弟:“他们在干啥?他们在说什么?”
  “他奶奶的!”罗白乃悻悻然道:“他们大概说你的头我的头都是石头死人头!”
  五 明头来明头打暗头来暗头
  打那天晚上,来到“黑森林”前,三姑大师跟诸人说:“大家小心了,这儿很黯,老衲为诸位开路,但仍请留意当前。”
  梁阿牛听了就咕哝着:“什么留意当前,咱们八百里下来都提神吊胆的,一个黑森林算啥!”
  温柔也凑着月色遥指笑问:“黑森林,可是前面山坡那一大片密林?是长得密集了些,看法却也不怎么嘛。咱们刀山火海也闯过,也不觉得刀大利、火大烫,这黑林子也总不能把明白人染成黑菩提吧!”
  说着就娇笑了起来。
  三姑大师知他们并不在意,就说:“老钠还是奉劝诸位,小心当下为要。”
  他年纪不大,还焉知是男是女,却当自称为“老衲”,大家对他这称号都甚不以为然。
  王小石见势就笑说:“这‘黑森林’在这一带有点名气,在江湖上也有名堂。”
  方恨少也听过些传闻,于是配合王小石的话题,道:“对,曾有不少武林中立得起万儿的人物,却都折在这里。”
  温柔仍不经意,只奇道:“这林子里的蛇虫鼠蚁、毒物猛兽,有这般厉害!?”
  王小石道:“这儿地形石怪,叶处沼泽,瘴气奇重,一不小心,容易失足,不可不防。
  而且这林子里的一树一叶,一草一石,全是黑色的,泥作玄色,树密而浓,盘根错节,路僻难辨,晚上入林,摸黑着走,真可谓伸物不见五指,得要小心为人所趁。”
  梁阿牛仍不放在心里:“月黑风高,谁没走过?一座林子,去他奶奶和最多只能变出一窝子鬼魅来!我姓梁的还是抓鬼的呢!”
  一谈起鬼,温柔倒有点变色。
  她是天不怕、地不怕,最怕是鬼这门子的事的鬼这个字。
  于是她又开始尤怨了:“既然这儿有险,干吗要晚上才入林?天光白日的,不是平安得多么!这不是闲着没事,自找苦吃吗!”
  王小石委婉的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儿若从白天过,太阳一照,天气转热,瘴气就盛,毒气氤氲,只怕除了不呼息的山魈、僵尸之外,谁都过不了这偌大的一座林子,所以非得俟到晚上还真度不了这森林。”
  王小石一提山魈、僵尸,温柔又皱眉又苦脸的,跺足咬唇道:“叫人别那什么什么的,你还提!”
  王小石陪笑道:“三姑大师要赶在晚上入林,也情非得已,为的是大家的好,大家还是小心些好。我看这些天来他欲行又止,时缓时速,有时日夜兼程,有时尽伏夜出,便是想在这两三个重要关卡上先上最好的时机渡过。”
  三姑听了,望了王小石一眼。
  眼里有无限谢意。
  他知道他没有白做,因为毕竟有人了解他的苦心。
  王小石也深注三姑一眼。
  眼里也有说不尽的感谢。
  他了解对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甚至知道无法以致谢来表达。
  两人微微颔首,约略一揖。
  温柔却看不过眼。
  她悻悻然的道:“鬼就鬼,阴便阴,什么黑森林不黑森林的,我温柔就硬桥硬马的闯它一闯,用不着眉来眼去的。”
  三姑忙道:“我们一路上停停走走,确是要选准时机,过前边四个大关。‘黑森林’便是其一。我选定今晚有月光照明,趁此度过,可防黑中有变,可惜天有不恻之风云,今夜风大,密云四起,只怕浮云掩月无定,这是谁也料不定的了。有月色时好走些,没月光时只有闯,大家最好鱼贯而行,首尾呼应,让唐巨侠走在中间。”
  大家见他说的认真,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由三姑大师开路,王小石押后,唐七昧和梁河牛一前一后夹着居中的唐宝车。
  唐宝牛也真的默默地走在这行人的中间。
  要换作平时,他一定会认为让他居中而行,是受人保护,是莫大的耻辱,是对他能力的轻侮,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
  而今的他,却不吭一声,不发一言,只跟着大家走。
  ——他是逆来顺受?
  ——还是不争意气?
  抑或是根本没有感觉,失去感觉了?
  ——这好一个天神般的虎汉,而今却常默默垂泪、黯然神伤,到底是失去斗志,还是生无可恋了?
  月亮当头照落。
  黑林遇月分外明。
  可是要是一个人内心是抑郁、幽暗的,月再明,日再亮,也照不进他心头那无底深潭里的。
  可不是吗?
  “可不是么?”温柔发现林子里虽然一草一木都是黑的,但因为总有些月光自叶缝林间筛进来,走着走着,心里也安然多了,便说:“这也没什么嘛。”
  方恨少故意问她:“什么没什么?”
  温柔便索性把话说尽了:“一点也不可怕,我还以为是什么地府冥宫呢,原来只不过是一座暗一点的林子。”
  她说话到这几,忽听夜枭还是什么的,呱呱呱呱的鸣叫了几声,还有什么事物大力拍打着翅膀还是胸膛,且嗖的一声自她身后几株林之间滑了过去,身前不远的一丛密草堆里,还发出了几声像濒死者哀唤一般的呻吟。
  温柔听得花容失色再也不打话,只听三姑大师在前面还是在说:“留意脚下,注意当前!”
  温柔唬得心头卟卟跳如鹿撞,巴不得什么也不去留意好了;她初时觉得自己越走越快,但到林子稍有空蔽处一望才知,原来不是自己走得快,而是月亮走得快;再走一程,这又省觉也不是月光走得快,而是云朵随风游走舒卷飞快。
  她这下才了解三姑大师选有月色普照之夜度此密林的深意:要真是初一到初五的月黑风高时,要度这片密林,只怕还真的过得更不易呢。
  不过,现下这林子已度大半,眼看没凶没险,但自己身畔这干讨厌得简直厌绝人寰的猪朋狗友,老在平时说自己胆小,这回,总要威风威风给他们看看才算不枉了“温女侠”这名号!
  ——怎么个威风法?
  得找个人吓破他胆子才行?
  温柔想到这里,第一个想到的,自然就是非罗白乃莫属了!
  ——嘿嘿嘿嘿嘿,罗卜糕,看本姑娘这回还不把你吓死也得吓个尸滚尿流才好玩呢!
  是以她踮着脚尖,摸黑脱队前行,蹑足到了罗白乃后头,用力一拍罗白乃后膊,尖叫一声:“呜哗!”
  然后她就欢天喜地、一厢情愿的想像,想像罗白乃给她吓得三魂不见七魄、狗屎成了堆垃圾的样子。
  真所谓“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情形便是这样。
  罗白乃也不是没给唬着,而是他经温柔这大力一拍,大声一叫,他就立马转身,摆出个七情上面的惊吓表情,且定正腔圆的的说道:“哎,呀!我,吓,死,了,我,吓,死,了,我,真,的,给,你,吓,死,了!”
  大家听见了,都忍不住哄笑了起来,连夜行密林的紧张味儿也冲淡不少。
  ——这小崽子怎么一早就已提防我会来唬他?
  太过分了。
  ——这回吓他不死,下回得要吓得他失心丧魂半疯半癫才得消这心头大恨!
  温柔百思不得其解:她却忘了世上有影子这回事。
  月光就有影子。
  月光虽柔,却也是光。
  月下当然也有影子,这影子还有个很美的名称:叫做“月影”。
  温柔蹑近唬人之际,一向机伶反应高于武功实力的罗白乃,当然是早已发现了。
  ——温柔吓他。
  怎么办?
  ——却不能避。
  因这小妮子是变态的,一旦吓不着,以后就算咽了气,只怕她也准要把死尸开棺劈盖的揪出来吓个不死不休才甘心的!
  ——就只好让她吓了。
  是以罗白乃便装出那个表情。
  岂料温柔仍是不满意。
  还十分不满足!
  她以为罗白乃是故意调侃她,故而更不忿不平。
  这时,三姑又在前边苦口婆心的叮嘱:“小心脚下,别脱行伍。留意当前,勿怠毋懈。”
  王小石也在后头提省道:“这时分、这当儿,就别嬉闹了,还是提防——”温柔听了,心中更是老大不悦:——这么唠叨,可一点都不好玩的!
  ——这般产肃赶行,像什么?算什么?倒似江西的赶尸队伍哩!
  想到“赶尸”,温柔心头有了个映像,便发了毛,赶行几步,忽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呼地软黏黏的什么都像给一张黑色大布袋蒙住了,啥都看不见了,什么都没了,黑了。
  温柔想要挣动,但眼前尽黑,她又偏离了队伍,又苦于呼叫不出,只觉一团黑漆幽暗里直似有鬼魅妖魄的,尽缠住自己臂腿,往地底里拉扯。
  她挣不动。
  也挣不脱。
  叫不出。
  也呼不得。
  就像是一场噩梦。
  一个黑色的恶夜里的噩梦。
  她慌透了,心头里一直在叫嚷:“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次是撞鬼了,这回死定了”
  直至耳际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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