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欲碎-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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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么木然地站着,回望着那只剩下黑土焦木的洞口,眼泪流不出来,才刚有湿意就被火焰灼热的温度烤干了。
谭中柳看情形不对,知她是受了刺激,要带她离开,谁知她的脚步像定在了原地一样,无论怎么拉都拉她不动。
“牵衣,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努力地要提醒她。关护法和展凉颜全都葬在了山洞里,武林山庄对时空穿梭的觊觎已经落空了,一定恼羞成怒。她是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现在因为火灾一时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一旦注意到她在现场,她哪里还有机会活着离开?
思及此,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抄,将她打横抱起,想趁着混乱赶紧逃走。梅牵衣的视线越过他肩膀,仍旧木木地盯着那只剩下黑土焦木的洞口,空荡荡的脑海和心脏,只剩下五个字在回荡。
没有希望了。
没有希望了。
耳畔嗡嗡的,极吵闹又极安静,她像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想着那个从稻草垛里钻出来脏脏的小哥哥,想着那个总要跟她争着挡刀子的小哥哥,想着那个告诉她没有谁抛弃她的小哥哥,想着那个告诉她只要有紫微星在就一定可以回家的小哥哥
想着那个长大了的人,她第一次见到就喜欢上了;想着月光下戴面具的他,虽然极为不屑却仍是出手救了她;想着虽然老是叫她保护,其实却老是在保护她的那个长大了的人;想着那个其实是想让她回家的长大了的人;想着那个最后对她无奈而杀了她的长大了的人
她还想着那个明明自己有委屈却因为爱错了人而老是对她愧疚的重生醒来的人,想着那个宁愿用自己的血喂缺血的她的重生醒来的人,想着那个最后用自己换了她的安全的重生醒来的人
想着那个重生醒来的人,因为知道她会来救他,所以,他抢先毁了自己,因为,他不想她冒险
那个埋葬他的山洞在视线里越来越远,那个已经变成焦木的老槐也逐渐与周围的黑土融成了一块儿。她在那三个世界里来回穿梭着,脑海里的画面不停的变换交替着,眼泪早在不知不觉中糊住了双眼,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嘤嘤的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从紧咬的唇间溢了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任那突如其来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不想他死啊,不要他死!他若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情愿回到上辈子,她可以不顾一切地爱他,就算失去一切,就算被他杀了,也比现在一切都在,却都是空荡荡的好。
有他在,即使不跟他在一起也可以觉得幸福;可是,没有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明知道的啊,就算可以不爱他,可是已经不能没有他了啊!
他明知道的,明明应该知道的
突然,她从谭中柳的怀里跳了下来,冲回到那烧焦的木炭边,一脚将它踢开,伸手就开始刨土,拼命地刨着,要把那个洞口再刨出来。
谭中柳看着空空的怀抱,回头看着那个边哭边刨土的女子,忧伤也慢慢浮上脸颊,那总是笑意满溢的眼眸,此刻也满是悲哀。他轻叹一口气,喃喃自语道:“还是你赢了么?用这样的方法死去,就算死了,她也会记着你一辈子。”抬头望了望阴云满布的天空,他心里有了一丝名为后悔的陌生情绪。
但现在的情况容不得他去优柔寡断,后悔遗憾,若不抓住现在,他就只能有更多的后悔与遗憾了。
梅牵衣仍在努力地刨着那堵着那洞口的焦土,他快步赶回她身边,抓住她的双手制止。“牵衣,醒醒!”他用力地扯着她,仿佛那样就能将她的三魂七魄扯回窍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缩在地上不愿意被拉走,被泪水混着沙土糊着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她的手动不了,不能挖土把他扒出来。他说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不会死的,所以,他经过那么多苦难都活到现在了,他一定没有死,她相信着,他也许正在下面困着,等着她去救他。
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声的喉咙嘶哑地喊着:“我不走,我要救他!是我害死了他!当初害他不好过,现在又害死了他,他不能死,该死的是我,是我!”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晓得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他,是她不甘心跑来这里,害得他也跟着来了,是她自己没顾好身份,被人发觉了。是她活该,为什么要让他来代替?
谭中柳听着她的喊声,惊愕地瞪着她,片刻,他赶紧伸手把她的嘴捂上。“牵衣,别乱说话!我们快走!”
他抱着她要离开,斜刺里突然剑风闪来,他右手抬笔挡开,左手将她换个姿势牢牢地护在怀里,看了不看攻击之人,脚下不停地要向山下逃去。但没跑几步,眼前人影一晃,一把剑直指在他面前。
“中柳,放下她!”
谭中柳停下脚步,双臂抱着梅牵衣,脸上浮现出少见的严肃与执着,毫不退缩地对着来人坚定道:“爹,放过她!”
“不可能!”
谭中柳看着父亲眼里的狂热与偏执,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满是决绝。他道:“爹,你若是靠害死牵衣回去找娘,即使你真的回去了,你要怎么跟她解释你杀了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儿?”
一句话,表明了立场,牵衣是我妻子,若要伤她,除非先杀了我。
谭笑剑不会听不明白,但他毫不犹豫地坦然道:“不需要解释。就算你现在死了,爹回到过去你也还在。到时候你若还想要梅家的女儿,爹可以再帮你去提亲。”
谭中柳失望地摇头,道:“即使有那个人,那也不是我!”他边说着,放下梅牵衣站在一边,青玉笔在书册中挑出书签铁剑,执剑在手,凛然道:“今日你们若动牵衣一根头发,我们父子从此绝不并存于世!”
一句话,两把剑,父子之情随之决断。
梅牵衣的脑海像突然有了新的内容,她眨眨眼,木然的视线有了一丝清明,视线锁着谭中柳沾着炭灰的春绿衣衫,那尽带春意的颜色在满目萧索颓败的枯木黑土和叫人窒息的黑云压顶之间极为醒目。他右手书签铁剑飒飒威风,左手书册也配合出招,一招两式,一时之间竟然将轻敌的谭笑剑逼得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春绿身影左右重影,忽左忽右,像是两个人一人执剑为攻,一人执书为守,攻即势如破竹,守则滴水不漏,待有双招齐发,则更有双龙出海之势。
拆至十招,谭中柳已是二十招完结,谭笑剑逐渐认真了起来,就连原本要抓梅牵衣的谭笑书也因他这功夫而光顾着观战了。
谭中柳的书剑越来越得心应手,发挥至极致,那矫若游龙的身影逐渐映入梅牵衣模糊的视线里。她看着眼眶里的人影渐渐与脑海中不知何处的画面重合,那一条条没有容颜的俏影从一张张画里一步一步地走下来,窗子里、船舷上、明月下、清风里由四面八方而来,缓步轻衫款款朝那书剑合璧的青绿身影走去。她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衣袂如飞,几乎是前仆后继一般,都朝他的身影扑去,到最后,那么多身影整合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影,那被遮掩的五官逐渐明显起来,一点点地像揭开那遮颜的面纱,那略弯的唇,那秀挺的鼻,那轻垂的眸,那出嫁的娇羞风情,披上那大红的嫁衣。倏然间,抬睫睁眼,陡然清明,她右手挥剑,凌厉如虹;右手执书,柔韧如绢。
形意拆合剑。
大脑像被铁锤狠狠地锤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
“二弟,我来!”见谭笑剑的剑竟然百招之外了还没战胜自己的儿子,谭笑书喝退他,也要来讨教侄子这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诡异剑法。
谭笑剑收剑退下,回头瞥见梅牵衣仍旧一脸恍惚地站在一旁,新仇旧恨一并算起。见唯一保护她的儿子正被大哥拦着,他当下也顾不得以大欺小,直接伸手抓过去。谭中柳眼角瞥到父亲对梅牵衣出手,急着要去相救,奈何谭笑书步步紧逼,他腾不出手,只能高声提醒她,这一分神,立刻被谭笑书占了一个先机,判官笔在他左臂拂过,一阵麻木,差点叫他挥不起手里的书册。
这边梅牵衣早在注意到谭笑剑的攻击时,便已回神拔剑出鞘,将他的攻势化解开去。她的武功沉淀两辈子的记忆,身兼数家之长,勤加练习又得楚凤歌亲自指点,纵然内功稍有落后,也已跻身当世一流高手之列。即使比不过谭笑剑,但在他与谭中柳对打一场,真气体力消耗的情况下,也能对个三百招。再加上谭笑剑因谭中柳而积了一肚子火气,想将她一举拿下,却不知高手对决向来是“欲速则不达”,他求胜心切,反而又给她多了一分取胜的机会。
谭笑剑见她武功果然博且深,绝不是一般小姑娘能达到的境界,想到这两天陡然涨了希望的关索与展凉颜齐齐埋骨于山洞里,只剩下这个时空穿梭的唯一希望,他有心留她一命,一剑逼退她后,喝一声:“慢着!”
梅牵衣却没有“慢着”,她早杀红了眼,手中的剑越使越快,缠着他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她心中仍是念着展凉颜已死的事,想到罪魁祸首都是他们,那一股怨恨就怎么也排解不掉,只恨不得将他们碎尸万段。
作者有话要说:已经过0点了,算二更么?唔,算吧:…)
另外,谢谢dodoris的地雷,抱住亲!
103我要报仇
谭笑剑见她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一时也不敢再过紧逼。另一边谭中柳已经明显落下了败迹,只凭一口气支撑着。谭笑书将他气力拖垮后,便叫人看着,收笔回头观看谭笑剑对梅牵衣。
梅牵衣剑法精妙绝诡,一味拼命,谭笑剑内力深厚;投鼠忌器,两人互有所长忽有所短;竟相互克制;打得难舍难分;不分上下。谭笑书也与谭笑剑一般心思,不欲伤她;正想法将他们分开时,忽然一声高喝从林中传来。
“谁敢欺负我女儿!”
话音未落,跟着一抹白影绿芒飞速逼近,转瞬而至,架下谭笑剑的剑,反手将梅牵衣护在身后。梅牵衣没注意到来人是在帮她,只道有人阻拦了她,她不依地喊着:“让开,我要杀了他!”要再冲过去,被来人紧紧地握住胳膊制止。
“牵衣,是义父。”
“义父?”亲切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温暖地响起,像悬荡不停的心终于有了一处着落。梅牵衣愣了愣,聚聚神,红肿的眼睛回眸看了看他。在大脑意识到嘴里呢喃的这两个字的含义时,激动的情绪顿时化作了委屈的泪水,她呜咽一声“义父”扑进了他怀里。
来人正是几日前送嫁的楚凤歌。看到刚出阁的义女不到几天时间就被人欺负得泪流满面,他顿时怒从心起,僵硬地宽抚完怀里的义女,抬头咬牙暴喝一声:“谭、笑、剑!”
谭笑剑自刚才顺水推舟收剑后退,跃回谭笑书身边,确认一眼谭中柳无虞,正好听到楚凤歌指名道姓,若无其事地回了一句,道:“老夫道是谁,原来是楚兄。”
楚凤歌没有理他,轻轻顺了顺梅牵衣的后背,将她送至随后跟来的梅疏凝照顾。转过头来,刚才温柔的表情顿时变得冰冷无情:“废话少说。把人交出来!否则,休怪楚某杖下无情!”他右手绿杖拄地,左手悬空摊出,凤眸斜扫,一副要么交人,要么交命的架势。
交人?梅牵衣正伤心地伏在温柔的兄长怀里尽诉着委屈,乍听到这两个字怔了一怔,泪水登时缓住了些,从梅疏凝怀里抬起泪眼,眼睫上尚凝着未掉的泪。梅疏凝还在耳边轻声安慰着:“牵牵别哭,哥哥在这里,再没有人可以欺负牵牵。”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咬牙。
“哥,交什么人?”大脑尚未清明,心中有一丝阴霾闪过,她迷糊地顺口问着。
梅疏凝脸色陡沉,不及回答,只听谭笑书沉稳低嗓道:“到武林山庄要人?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言语针锋相对,十分不客气。判官笔在指尖飞转几转后停在掌间,以迎敌之势,一改武林山庄向来以和为贵的江湖态度。
楚凤歌岂是受挑衅的?道完一句:“那就给你看看楚某的本事!”不作片刻停留,右手执杖,左右各扫一边,画出一个“八”字,空气爆破,激荡得旁边的枯枝卡擦断裂,正是“庐山狂人谣”的一式“金阙前开”。
谭笑书退后一步,挥笔化去扑面的攻势,再一招手,喝一声“拿下!”旁边立刻跃出四个人来,银环大刀,齐齐围住楚凤歌。与此同时,另有四人又朝梅疏凝与梅牵衣攻去。
有亲人在身边,梅牵衣委屈的苦水流至一半,已能自制,便开始奇怪为何楚凤歌与梅疏凝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何他们开口要“交人”。但当下星矢她等不及梅疏凝的回答,只得先与他一起拔剑御敌。
短兵正欲相接,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嗖”的长音,震得人耳膜发麻。回头望去,竟是一个剑鞘破空而来。剑鞘在他们与围攻的武林山庄弟子之间一冲而过,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