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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九州朱颜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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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脸忽然热得发烫。我不想去,怜姐姐就想去吗?怜姐姐比我可怜得多,她一早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哪个王族的,她也比我不开心得多。  

    “姐姐,对不起”我嗫嚅着说。  

    “傻姑娘,和姐姐说对不起吗?”怜姐姐把我的肩头掰过去靠在她身上,就像母亲一样。她身上真香,那是雪蓝花的味道,我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心里就安定了。听她轻轻地说着话,好像是在说着很远很远的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们生在王族的女子,一生出来就由不得自己做主啦!”怜姐姐的神气还是淡淡的,“嫁给谁,不嫁给谁,反正总是别人的。其实这草原,这天下,都是男人们的,他们想着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也是一样逃不过,生在王族无非就是知道得早一点罢了。”  

    我说不出话来,这些事情,今天以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爹待你其实是好的,”怜姐姐接着说,“你不是他亲生的,他一直想补救点什么。可是,”她停了一下,“待你再好,他也是热河部的大王,夜北的领袖”  

    “我懂。”我打断了怜姐姐,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不愿意啊!  

    “嗯,”怜姐姐看着我,“是啊,懂了也是一样的不快活。”  

    “为什么是这样的?”我问她。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要是怜姐姐那么聪明都不知道,还有人知道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反正都这样了,就在自己心里找点安宁吧!”怜姐姐也才十八岁,可她这句话听起来那么老。她从手上褪下一个银镯子,套在我手上。那镯子温温凉凉的,感觉那么熟悉,我的心里忽然又空空荡荡了。

    “我不要。”我坚定地把镯子褪了下来还给怜姐姐。她看着我,很吃惊。  

    “我有一个银面具。那也是假的。”我告诉她。  

    怜姐姐点了点头,“你比我勇敢呢!”真是这样吗?怜姐姐这些年不会是靠着这银镯子过的?  

    “有喜欢的人了?”怜姐姐问我。  

    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怜姐姐疼惜地搂着我的肩膀,“忘了他。你还不知道什么叫爱呢!”  

    这次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怜姐姐叹了口气,把我搂得更紧了,“傻姑娘,你要是不是朱岩部的公主该多好啊!”  

    怜姐姐还有一件礼物给我,既然我忘记不了那个羽人。她纤细的手指按在了我的手腕上,那里就多了一个血红的指印。  

    “要是大晁皇帝真的很可恶,”她对我说,“你别让他碰你,否则你们”怜姐姐没有说完,我懂她的意思。我忽然觉得非常非常害怕,这就结束了么?但是奇怪的勇气不知道从那里又冒了出来,我用力点点头。  

    怜姐姐呆呆地看着我。“蕊儿,爹说你亲爹是个真正的好汉子。”她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么一句,晶莹的泪水又滑过脸颊。我一共只见到怜姐姐哭过三次,今天就见到两次。  

    父亲这次让人跟着我了,他是怕我跑掉吧。我能跑到哪里去?  

    那两个侍卫听说我想去那小泥屋,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就是翼无忧那里不方便。”一个侍卫吞吞吐吐地对我说。怜姐姐挥挥手让我去,那两个侍卫也不敢说什么。怜姐姐和我不一样,她吩咐下去的时候有父亲一样的气势,族人都服她。  

    微风走得好快。它已经跑了一个晚上了,现在却还有力气。走得那么快做什么?我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看见那个羽人。就算见到那个羽人又该说什么呢?告诉他我要嫁给大晁皇帝了?他会在乎么?我知道,他待我从来就像待小孩子一样。可是小孩子可以嫁给大晁皇帝么?  

    我想起了他床上的那几个包裹。那情形忽然显得那么清楚,炉火还没有全部熄灭,包裹上光线忽明忽暗的,床边靠着一柄修长的绿色角端弓。我忽然着急了起来,那些包裹都打好了,他怕是不会再呆上一夜呢!要是他走了该怎么是好?  

    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砰砰”的声音在凌晨的冰冷的空气中激荡,撞得我头都晕了。  

    “赶紧去啊!”我呵斥着微风。你不是倏马么?你跑给我看啊!  

    他在。  

    太阳才刚冒出个头,红彤彤的。我远远就看见他的身影嵌在太阳里面。他弯着腰,似乎在地上翻弄着什么。  

    “哎!”我喊了起来,巨大的幸福排山倒海地征服了我。  

    他站起身来,有点意外地望着我。“朱颜公主,那么早。”  

    今天他的脸上没有黑灰,就是我戴着面具时候看见的那张脸,又英俊又神气,只是那眼睛里好像写着很多很多我读不懂的东西。对,这一张脸要沧桑一些。  

    “你,你在做什么?”我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笑了:“种树。”  

    我们住在草原上,除了草原的边缘,很少有树。即使有,也都是很小的灌木。可是羽人种的树不一样。他说那是一种最大最大的树,可以活上好几千年,在他的故国,这种年木上可以住上好多好多人家。我痴痴地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我从来没有看过他讲故事时真实的面容,但他就像我想象的一样。那悠远的目光,偶然飞扬的神采。他也许经过很多,可他讲起故事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天真在里面。  

    “我是来还面具的。”这句话是自己从嘴里滑出去的。  

    “啊?”他愣了一下。  

    “可是我忘了带那银面具。”我忽然想了起来。  

    “噢。”他微微扬了扬眉,“没有关系,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把它藏起来吧!”  

    “有没有人的地方吗?”我问他。  

    “有没有人的地方吗?”他也重复了一遍,那神情就和怜姐姐一样。他自嘲地笑了一笑,轻声说:“大概有吧,我想总有的。”  

    “我要嫁人了。”我不再看他。草原上的日出真美啊,太阳红得那么鲜明,那么温和,不知道我还能看见几次。  

    我今天说的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吧?他没有想过我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是大晁的皇帝派了人来娶我。他们带来了一面镜子,那镜子上只能照出我,还能记下我。他们说镜子上的人就是大晁的皇后。”  

    他还是没有回答。  

    “我想大概秋选过后,我就该走了,就来见你一面。不过,反正你也要走了,没有什么区别对吧?”  

    他摇了摇头,“没有。”  

    我和他在清晨的阳光里站了好久,直到那轻飘飘的阳光逐渐变得温暖,变得热烈甚至凶悍起来。他给那棵年木浇了好多水,就是门口小水塘里的水。他说那水不仅打铁好,种树也好。那年木春天就会发芽,会长得很快,长得很高。他不是在每个住过的地方都种下年木的。  

    “你以前在哪里还种过?”我歪着头问他。“也许我以后可以去看看。”  

    他的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年木不死是不结果的,我一共只有三颗种子。”他摊开手给我看,布满老茧的手掌中躺着两粒晶莹的红色果实。我的鼻子忽然塞住了。

    “你带我去没有人的地方好不好。”我用力抓住他的手,指甲深深陷到他的手腕里面去,自己都能感觉到话语中的热切。  

    他轻轻握起手掌。  

    过了片刻,他对我说:“等你做了大晁的皇后啊,哪里都可以去,什么都能够拥有。你可以去看那些打造面具的河络啊,还有我家乡真正的年木,就算是海中的鲛人都要向大晁进贡呢!你不是一直羡慕我吗?你可以去的地方比我要多多了”他的语气是轻松的,是的,这些都是我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去看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神那么深,我看不透。  Lcread

    “只要让大晁皇帝喜欢你,这一切都可以。谁会不喜欢你呢?没有人,没有人的,你是朱颜公主。你也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吧?”他的话语像是梦呓,那语气是真诚的,但又带上了对付小孩子的口吻。  

    “还可以看见羽人在七夕飞翔是吗?”我问他,“他们说羽人也被大晁征服了。”  

    他闭上了嘴。  

    “可是我不喜欢!”我对他宣布。  

    然后我跳上微风,离开了那间小泥屋,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又亮了。这几天我们总在等待天亮,等待秋选。  

    言涉坚一直想问我七海怜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他没有问出来是因为他了解我。了解不了解其实并不重要,我们都不过是陛下麾下小小的将佐,承担着一些自己都不完全清楚的职责。  

    从七海震宇告诉我七海怜的名字开始,我就知道那不是我要寻找的人。我没有告诉言涉坚,也许只是为了让这乏味的等待变得有趣一些,憧憬是这趟行程中唯一能给我们带来快乐的部分。我以为这样对言涉坚会比较好,但是现在我感到后悔。  

    我可以想象他站在我面前一脸迷惑的样子。“为什么呢?你都没有见到七海怜。”他会用力扯着被火烧得稀稀拉拉的胡子问我,一脸的迷惑。这个习惯也是这两年才养成的,我没有告诉他,这动作看起来其实很孩子气。  

    “如果七海震宇准备好把七海怜许给陛下,那七海怜就不是陛下所要的女子。”我会这么对他解释。当然,言涉坚也还是听不懂的,但是他会点点头离开,直到实在想不通了再回来继续他的提问。  

    太平两年多了,陛下突然聚集一百七十万雄兵,一天的军粮就要吃掉多少?登基时候演兵也不过是二十万,现在难道比那时还要更奢侈些,带着那许多人马来迎接新娘吗?这也不是威胁。要是威胁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用来到高原上参加什么秋选,只要拉动两队骑兵冲上夜北的边缘就好了。  

    陛下从来没有打算放过夜北七部。尽管这地方是那么的荒,那么的远,尽管朝中文武没有一个觉得夜北值得花力气征服,陛下都没有打算让七部在夜北逍遥下去。陛下是九州大地的皇帝,这世上没有一寸土地不是他的。  

    我带着言涉坚和五十名鬼弓来到夜北,要做的事情和以前在军中惯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袭扰和破坏。我们来夜北迎娶的并不是世上最美的女子,而是夜北人最宝贵的东西。只有一点一点把他们珍视的东西拿走,粉碎,夜北才不再是夜北。七海震宇可以把七海怜交给我,我就不能把铜镜交给七海怜。就是那么简单。  

    对了,那面铜镜。铜镜从来都不是关键,镜中是七海蕊也罢,不是七海蕊也罢,都不过是个幌子。陛下怀有什么样的宝贝我不知道,不过他不需要靠一面镜子来统一九州,同样他也不需要一面镜子告诉他哪里有世上最美的人。我不知道那镜子到底蕴含了多大的力量。我只知道,陛下说打开红锦的时候,只能给那个人看镜子,这一定是有道理的。  

    这些事情言涉坚不会喜欢,我的五十名鬼弓都不会喜欢。他们真以为我们要为陛下迎娶天下最美的女子,这个念头让他们振奋。对大多数人来说,使人振奋的虚伪较之无数真理更为珍贵。但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凶险的战斗都生存了下来,应该有权力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虽然后悔,我也还是不会告诉言涉坚。就像现在,我不会告诉其他的属下一样。每个人都有他们该做的事情,就算是陛下也不例外。  

    我其实很佩服七海震宇,他明了所有的一切,但他还是在努力维护着他的子民。我做的事情其实也差不了多少。陛下说唯有我可以完成这个任务,这话苦涩得很!七千蓝衣十一年来为陛下建立的功勋也不过于区区一个夜北。  

    华思秋说七海震宇派了他最好的医生过来。他说这话的表情很奇怪。在他心里,大概再好的医生也不能和秘术媲美。我点点头,让那人进来,华思秋似乎想说什么,却还是掉头走了出去。言涉坚一去,蓝衣军中没有可以和我说话的人了。  

    我看见七海怜的时候吃了一惊。确实,我没有想到七海震宇会让他的长公主来为我治疗伤势。  

    “这是太阳秘术么?”我望着她修长柔美的指尖在我肩头放射出柔和的光泽。  

    “谢将军可以放轻松一点,”她没有看我,顾自说,“掉了一条胳膊还要硬撑的话,你大概回不到帝都去复命的。”  

    我按她的话做了。七海怜是那种光彩夺目的美女,她的话即使是我也不能不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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