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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九月鹰飞-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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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九星道:“我那一招若是出于重了些,我的手很可能被他毁了。” 
    叶开点点头,道:“很可能。” 
    墨九星道:“可是我那一招出手够轻,这就是胜负的关键。” 
    叶开苦笑道:“那一招的确妙得很。” 
    墨九星道:“高手相斗,胜负的关键,往往就在这一招问。” 
    叶开沉默着,忽然俯下身,去揭“多尔甲”脸上的面具。 
    墨九星道:“你既然已知道他是什么人,现在还想再看看他?” 
    叶开道:“嗯。” 
    墨九星道:“死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叶开道:“但我却想看看,他临死前是不是也已明白这道理。” 
正文 第二九章 魔教血书
    青铜的面具,在星空下发着青光。 
    吕迪的脸色也是铁青的,却已扭曲,一双凸出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信。 
    他至死也不能相信一件事。 
    一件什么事呢? 
    叶开叹道:“他好像至死也不相信你能杀了他。” 
    墨九星冷冷道:“就因为他不信,所以他才会死。” 
    叶开叹息着,徐徐道:“有些事的确是一个人至死也不会明白的” 
    叶开也有件事还不明白。 
    “多尔甲”既然是吕迪,那么“布达拉”孤峰天王是谁呢? 
    死人已搬走,屋子里却还没有燃灯。 
    叶开道:“晚上你自己从不点灯?” 
    墨九星反问道:“为什么要点灯?” 
    这句话问得很妙,叶开竟被问得怔了怔,苦笑道:“每个人到了晚上都要点灯的,点起灯来,才可以看清很多事。” 
    墨九星道:“不点灯我也一样可以看得很清楚。” 
    叶开道:“我看不清楚。” 
    墨九星冷冷道:“你随时都可以走,我并没有留你。” 
    叶开又笑了,道:“可是你也没有赶我走。” 
    墨九星道:“我不必。” 
    叶开道:“不必?” 
    墨九星道:“该走的时候,你总是要走的。” 
    叶开道:“什么时候对”是该走的时候?” 
    墨九星道:“找到孤峰的时候。” 
    叶开眼睛亮了,立刻追问道:“你也知道孤峰是谁?” 
    墨九星没有回答,却又反问道:“你一定认为吕迪是孤峰?” 
    叶开不能否认,苦笑道:“因为他的确是孤高骄傲的人。” 
    墨九星道:“现在你已能确定他不是孤峰?” 
    叶开道:“孤峰已受了伤,吕迪却没有。” 
    他已仔细看过,吕迪身上唯一的伤痕,就是墨九星留下的。 
    墨九星道:“你能确定孤峰已受伤?” 
    叶开道:“有人亲眼看见的。” 
    墨九星道:“是什么人亲眼看见的?” 
    叶开道:“一个我绝对信任的人。” 
    墨九星冷笑,道:“你信任的人也好像不少。” 
    叶开叹道“我也知道这是我的大毛病,只可惜我总是改不了。” 
    墨九星不再说话。 
    草帽虽然已破了,却还是恰好能遮住他的脸,谁也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也许他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 
    叶开忍不住又道:“你为什么还是戴着这草帽?” 
    墨九星道:“因为外面有狗在叫。” 
    叶开怔了怔,道:“外面有狗叫,跟你戴草帽又有什么关系?” 
    墨九星冷冷道:“我戴不戴草帽,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叶开笑了。 
    他忽然发现这人看来虽沉默寡言,其实却是个很会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往往能一下子就封住别人的嘴,令人非但无法辩论,也无法再问下去。 
    叶开却偏偏有些事要问,而且非问不可。 
    墨九星在钉子上挂起了条长绳,竟真的躺在绳子上,而且还像是很舒服的样子似的。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戴着那顶草帽。 
    禅房里连凳子都没有,叶开只有站着,搭汕着道:“据说青城是道家的三十六洞天之一洞天福地,风物美不胜收。” 
    墨九星不理他。 
    叶开道:“你们隐居的那个地方,一定更是个世外桃源,却不知我是不是有福气去看一看?” 
    墨九星还是不理他。 
    叶开道:“那地方据说从来也没有外人去过,你们也从来不跟外面的人来往,可是你一出山就找到了多尔甲,你的本事倒不小。” 
    墨九星闭上眼睛,似已睡着。 
    叶开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多尔甲就是吕迪?你怎么找到他的?” 
    墨九星忽然翻了个身,从绳子上跳下来,大步走了出去。 
    叶开当然也从后面跟着,道:“你要到哪里去?” 
    墨九星道:“去我样东西。” 
    叶开道:“去找什么?悬不是我布达拉?你能找得到他?” 
    墨九星道:“我我的东西,你若想要,我可以分一半给你。” 
    叶开道:“你想到哪里去找?” 
    墨九星道:“就在这里。” 
    叶开道:“这里有什么好找的?” 
    墨九星不再回答,却又从身上拿出个木瓶,瓶子里装的也是粉末,却是黄色的。 
    他将瓶里的粉未洒在地上,洒成个圆圈,却又留下个缺口,然后他就站在旁边,等着。 
    叶开看不懂:“你这是干什么?” 
    墨九星道:“我在做饭。” 
    叶开道:“做饭?” 
    他更不懂。 
    墨九星道:“每个人都是吃饭的人,我也是人。” 
    叶开还想再问,忽然看见院子里出现了一点灯光,一个瘦瘦长长的和尚,左手提着一盏灯笼,右手端着个木盘,从前面走人了院子,脸上还带着三分恐惧,三分犹疑,想过来,又不敢。 
    这和尚正是苦竹。 
    墨九星道:“你来干什么?” 
    苦竹道:“我是送东西来的。” 
    墨九星道:“送什么?” 
    苦竹举了举手里的木盘,道:“尸身我已收殓,这是我从他们身上找到的东西,全都在这里。” 
    墨九星冷冷道:“你这和尚倒还老实。” 
    苦竹苦笑道:“和尚有时虽然也贪财,却还不至于吞没死人身上的东西。” 
    他走过来,放下木盘,立刻就溜了。 
    和尚总是怕麻烦的,更不想多管闲事。 
    叶开道:“看来一个人只要做了和尚,想不老实也不行了。” 
    墨九星道:“所以你也应该去做和尚,做了和尚,你至少可以活得久些。” 
    盘子里有五柄弯刀,一块玉牌,七八颗珍珠,还有封开了口的信。 
    玉牌上刻着的果然是根权杖,魔教中的大无王,每个人身上好像都有块这样的玉牌的。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封信。 
    信是用血写的,只有十几个字:“初三下午入长安,会于延平门,请相信。” 
    下面没有具名,却画了座山峰。 
    孤峰。 
    叶开长长吐出了口气道:“这一定是孤峰写给多尔甲的,要多尔甲在延平门等他。” 
    墨九星道:“初三就是明天。” 
    叶开道:“明天他真的会来?” 
    墨九星道:“当然会来,他并不知道多尔甲已是个死人。” 
    叶开道:“现在他在什么地方?那地方难道没有笔墨?他为什么要用血来写信?” 
    墨九星道:“血书通常只有两种意思。” 
    叶开道:“哪两种?” 
    墨九星道:“一种是临危时的绝笔,一种是表示情况的危急严重。” 
    叶开忽然笑了笑,道:“也许这只不过因为他已受了伤,本就有血要流出来。” 
    墨九星道:“魔教中人写血书,通常都不是用自己的血。” 
    叶开道:“你认为这封信是真的?” 
    墨九星道:“绝对不假。” 
    叶开道:“你怎么能确定?” 
    墨九星又闭上了嘴。 
    就在这时,竹林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声音,一种无法形容、不可思议的声音。 
    无论谁听见这种声音,都一定毛骨悚然,甚至会忍不住呕吐。 
    叶开看见的事,却比这声音更可怕。 
    他忽然看见,也不知有多少条大大小小的毒蛇、壁虎、蜈蚣蠕动着,从竹林里爬了出来,爬入墨九星用粉未洒成的圆圈。 
    叶开只觉得胃在收缩,勉强忍耐住,道:“这就是你的晚饭?” 
    墨九星点点头,喃喃道:“我一个人吃已够了,两个人吃就还少了些。” 
    叶开骇然道:“两个人吃?还有谁要来?” 
    墨九星淡淡道:“没有别人了,我一向很少请客。” 
    叶开道:“现在你只有一个人。” 
    墨九星道:“你不是人?” 
    时开倒怞了口凉气,苦笑道:“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你一个人享受吧,我不敢奉陪。” 
    墨九星冷冷道:“你不肯赏光?”。 
    叶开道:“我我还有约会,我要到外面去吃饭,吃完了我就回来。” 
    话还没有说完,他已溜之大言。 
    他这一生,从来也没有被人骇得逃走过,可是现在却逃得比一只中了箭的兔子还快。 
    墨九星忽然大笑道:“你若在外面吃不饱,不妨再回来吃点心,我可以留两条最肥的蜈蚣给你。” 
    叶开已越墙而出,连头都不敢回。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墨九星的笑声,也是最后一次。 
    这饭铺很小,却很干净。 
    现在已过了吃饭的时候,除了他之外,饭铺里已没有别的客人。 
    叶开要了两样菜,一壶酒。 
    他本不想喝酒的。 
    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 
    也许只要一杯酒,就能勾起他的伤心事。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他就算要伤心,也得等到这件事过去以后。 
    只可惜一个人越是想勉强控制自己不喝酒的时候,反而忍不住要去喝两杯的。 
    “我只喝两杯。”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多喝,夜还很长,明天一定是非常艰苦的一天,可是两杯酒喝下去以后,他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没有刚才想的那么严重了。 
    所以他又喝了两杯。 
    他忽然想起了了灵琳若是在这里,一定也会陪他喝两杯的。 
    他们常常坐在这种小店里,喝两杯酒,剥几颗花生,过一个平静的晚上。 
    当时他总是觉得这种生活太单调,太平静,可是现在他已知道自己错了。 
    现在他才知道,平静就是幸福。 ——
    人们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幸福已失去了时,才能真正明白幸福是什么? 
    风很冷,很冷。 
    夜也很冷。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一个寂寞的浪子,又怎么能不心酸? 
    寂寞,刀一样的寂寞。 
    对一个幸福的人说来,寂寞并不可怕,有时甚至反而是种享受。 
    可是等到他的幸福已失去时,他就会了解寂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了。 
    有时那甚至比刀锋更尖锐,一下子就能刺入你的心底深入。 
    叶开的心在刺痛。 
    若不是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呼,他一定会心酸的。 
    他已无法控制自己。 
    可是就在他第七次举杯的时候,寒风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呼声是从十方竹林寺那处传来的。 
    这小店铺就在竹林寺后。 
    惨呼声响起,他人已箭一般窜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人。 
    两个死人,像麻袋般搭在禅院外的短墙上,绣花长袍,青铜面具,正是多尔甲的身外化身。 
    叶开松了口气。 
    他并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是对这两个人的死,他实在并不太同情。 
    他们既然已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他们既然要回来,墨九星当然就不会让他们再活着走出去。 
    这也不值得吃惊。 
    叶开只不过叹了口气而已,等到他看见墨九星时,才真的吃了一惊。 
    他实在想不到墨九星竟也已是个死人。 
    院子里还是没燃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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