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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九月鹰飞-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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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定竟完全无法拒绝,只有直挺挺的睡下,身子紧紧的贴着墙。 
    丁灵琳也睡了下去,微笑着道:“今天晚上我也许会做恶梦的,你最好不要被我吓得跳起来。” 
    郭定点了点头。 
    除了点头外,他连动都不敢动。 
    丁灵琳忽然又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哺道:“你知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在一张床上睡过、我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跟别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过了半晌,竟似已真的睡着。 
    夜很静。她的呼吸很轻,轻得就像是春风。 
    郭定也倦了,也想睡一会儿、可他怎么能睡得着?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像这样乱过,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他应该想的事,也有很多他不该想的事。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丁灵琳睡在一张床上,也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跟一个女孩子睡在床上时,会像现在这种情况。 
    他是个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他也有过女人,在这方面,他并不像外表看来那么严肃。 
    现在睡在他身旁的,正是他一生中总是梦想能得到的那个女人,自从第一眼看见她,他就对这个女人有了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感情。 
    可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那种心情,他心里只有恐惧和悲伤。 
    他已知道丁灵琳下定决心要去做的,是什么事了。 
    只有一个已决心要死的女人,才会有这么可怕的改变。他也已下了决心,他绝不能让丁灵琳死,只要能让这个女人活着,他不惜去做任何事。 
    夜更静,冷风在窗外呼啸,他忽然发觉丁灵琳身子已开始颤抖。 
    不停地颤抖,不停地声吟,不停地轻位。 
    星光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已流满了泪。 
    他的心也像是在被刀割着,几乎已忍不住要翻过身去,紧紧地拥抱住她,告诉她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事,无论什么深痛的伤痕,都会慢慢的平复。 
    可是他不敢这么做,也不能这么样做。他只有陪着她流泪,直到泪已将干的时候,他才朦胧地睡去。 
    然后他的身子突然颤抖,不停地颤抖。 
    这时他若张开眼来,就会发现丁灵琳正在凝视着他,眼睛里也充满了悲伤、同情、怜惜和感激。 
    一种永远无法用言语来表达,也永远无法报答的感激 
    郭定醒来的时候,天已亮了。 
    丁灵琳己换了一身昨夜刚买来的衣服,正坐在窗前梳妆。 
    她的动作轻柔而优美,她的脸在窗外的日光下看来,显得说不出的容光焕发。 
    就连这陰暗的斗室,都似已因她这人而变得有了生命,有了光彩。 
    郭定已看得痴了。 ——
    假如这是他的家,假如这就是他的妻子,他一觉醒来,看见他的妻子在窗下梳妆。 
    那么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这种幸福? 
    他的心又在刺痛。 
    他不想再想下去,连想都不敢想。 
    他知道这光辉灿烂、美丽的一刻,只不过是死亡的前奏。 
    死亡的本身,有时本就很美丽的。 
    丁灵琳忽然道:“你醒了。” 
    郭定点点头,坐起来勉强笑道:“我睡得一定跟死人一样。” 
    丁灵琳柔声道:“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我知道你已有好几天没睡了。” 
    郭定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丁灵琳道:“好像已经快到正午。” 
    郭定的心沉了下去。 
    下午。 ——
    叫他们明天正午,在鸿宾客栈等我。 
    正午本是一天中最光明的时候,但现在对他们说来,却是死亡的时刻。 
    丁灵琳忽然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个身,微笑着道:“你看我打扮得美不美?” 
    她的确美。 
    她看来从来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辉煌美丽,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么样打扮过。 
    她看来就像是一只初展开彩屏的孔雀。 
    这也许只因她直到此刻,才真正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这种辉煌的美丽,却使得郭定更痛苦。 
    他忽然想起他母亲死的时候,在入殓时,也正是她一生中打扮得最美丽的时候。 
    丁灵琳凝视着他,又在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郭定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痴痴地看着她,忽然问:“你要走?” 
    丁灵琳道:“我我只不过出去一越。” 
    郭定道:“去见玉箫和吕迪?” 
    丁灵琳点了点头,道:“你知道,我迟早总是非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郭定道:“我也迟早总是要见他们一次不可的。” 
    丁灵琳道:“你要陪我去?” 
    郭定道:“你不肯?” 
    丁灵琳嫣然道:“我为什么不肯,有你陪我去最好。” 
    郭定又怔住。 
    他本来想不到丁灵琳会让他去的——“这是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他想不到她今天居然会改变主意。 
    丁灵琳微笑道:“你若要去,就得赶快起来,先洗个脸,洗脸水我已替你打好了。” 
    屋角果然放着一盆水。 
    郭定跳下床,眼睛里因兴奋而发出了光,他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知道玉箫和吕迪都是极可怕的对手。 
    可是他不在乎。 
    这一战是胜是负,他都不在乎。 
    唯一重要的事,现在丁灵琳已不是一个人去死了,他忽然觉得这一战并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全身都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他弯下腰,用双手捧起了一掬水。 
    冰冷的水,就像是刀锋一样,却使得他更清醒,更振奋。 
    丁灵琳已走过去,走到他身后,柔声道:“你也不必太着急,反正他们一定会等的。” 
    郭定笑道:“不错,叫他们多等等也好,我”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他忽然发觉一样东西撞在他后腰的袕道上。 
    他立刻倒下。 
    只听丁灵琳轻轻道:“我不能不这么做,不能让你去为我死,你一定要原谅我。” 
    郭定虽然听得见她的话,却不能动,也不能开口。 
    丁灵琳已扶起了他,扶到床上,让他躺好,站在床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又充满了怜悯、感激和悲伤:“你对我的心意,我已完全知道,你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也完全明白,只可惜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正文 第十九章 甘为情死
    “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这就是丁灵琳对郭定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唯一能说的一句话,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过。可是除非你真的说过,真的听过,你绝对无法想象说这句话时有多少辛酸,多少痛苦。 
    看着丁灵琳头也不回地走出去;郭定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空的,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陰霾中,又空荡荡的,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严冬中难得一见的阳光、刚从东方升起,照入了陰暗的斗室。 
    可是对郭定来说,这屋子里已只剩下一片无际的寒冷和黑暗。 
    他知道自己一生中,已永远不会再有阳光和温暖,因为她这一去,是必定永远再也不会回来的了。他知道自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 
    女人要对付男人,显然有很多法子,但是她要去对付的人,却实在太危险,太可怕。 
    何况,就算她真的能对付他们,她自己也绝不会再活着回来。 
    因为她本就决心去求死的。 
    她刺了叶开一刀,她的痛苦和悔恨,已只有“死”才能解脱。 
    她早已决心以“死”来赎罪。 
    现在玉箫和吕迪是不是已经在鸿宾客栈里等着她,等着将她宰割? 
    像他们那样的男人,要对付一个女人,也有很多法子的。 
    他们会用出什么样的法子来? 
    想到玉箫的丑恶,吕迪的冷酷,郭定已不敢再想下去。 
    寒冬中的阳光,永远是轻柔温暖的,就像是情人的抚摸。 
    阳光恰巧贴在他脸上,他的泪已流下来。 
    正午,鸿宾客栈。 
    丁灵琳走进去的时候,阳光已照在外面那绿色的金字招牌上。 
    她身上并没有戴着她的夺命金铃,也没有带任何武器。 
    今天她准备要用的武器,是她的决心,她的勇气,她的智慧与美丽。 
    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世上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是死在女人这种武器下的。 
    她的确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而且今天又刻意打扮过。 
    看见她走进去,男人的眼睛里都不禁露出爱慕和欲望。 
    只有那善良的老掌柜,却显得有些忧虑担心,仿佛已看出今天必将有灾祸降到这年轻的女孩子身上“最近他看见的凶杀和祸事已大多。丁灵琳一进门,他就从柜台里迎出来,勉强作出笑脸,问道:“是不是丁姑娘?” 
    “是的。” 
    “了姑娘,你的两位客人,已经在后院里等着。” 
    玉箫和吕迪居然真的全部来了。 
    丁灵琳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在跳,跳得很快。 
    虽然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但却还是不能不紧张。 
    她当然也知道这两个人的危险和可怕。 
    “来的只有两个人?” 
    老掌柜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道:“姑娘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还是回去吧。” 
    丁灵琳笑了笑,道:“你明知是我约他们来的,为什么要我回去!” 
    老掌柜迟疑着:“因为” 
    他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心里的忧虑和恐惧,只不过轻轻地叹了口气。丁灵琳已微笑着走进去,心里却并不是不知道这老人的好意。 
    可是她已没有第二条路走,就算明知在里面等着她的是毒蛇恶鬼,她也非去不可。 
    后院里刚打扫过,厅堂已打扫干净,地上光秃秃的,显得更荒寒冷落。 
    “那两位客人就在厅里。”带路的伙计说过这句话,立刻就悄悄退出院子。 
    他显然已看出今天这约会并不是好玩的。 
    客厅的门开着,里面并无人声,王箫道人和吕迪都不是喜欢说话的人,更不喜欢笑。 
    他们笑的时候,通常都只因为他们要杀的人,已死在他们面前。 
    丁灵琳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最甜蜜的笑容,用最优雅的姿态走进去。 
    在里面等着他的,果然正是玉箫道人和吕迪。 
    这屋子里也只有阳光,但无论谁只要一走进来,都立刻会觉得自己好像是走人了个冰窖里。 
    玉箫道人就坐在迎门的一张椅子上,他要坐下来,选的永远都是最舒服的一张倚子。 
    他的服饰还是那么华丽,看来还是那么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屋子里虽然另外还有一个人,他却好像不知道。 
    他根本就从未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吕迪却在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漠不关心的游人,正站在兽栏里,看着一条已垂老的狮子在笼中向他耀武扬威一样。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种冷漠轻蔑的不屑之色,因为他知道这条狮子的皮毛虽华丽,但是牙己钝,爪已秃,已根本无法威胁他。 
    他的神色冷漠,装束简朴,屋子里虽然还有同样舒服的椅子,他却宁愿站着。 
    丁灵琳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笑得更甜蜜。这两个正是极鲜明强烈的对比,她第一眼看见他们,就知道他们绝不能和平共处的。 
    “我姓丁。”她微笑着走进门:“叫丁灵琳。” 
    玉萧道人冷冷道:“我认得你。” 
    丁灵琳道:“你们两位彼此也认得?” 
    玉箫道人傲然道:“他应该知道我是谁。”他的手在轻抚着他的白玉箫:“他应该认得这管箫。” 
    丁灵琳笑了:“是不是每个人都应该认得这管箫?否则就该死?” 
    她用眼角瞟着吕迪,吕迪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他显然并不是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丁灵琳眼珠子转了转,嫣然道:“我实在想不到吕公子也会来的,我” 
    吕迪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淡淡道:“你应该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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