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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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幔柔和的晃动起来,仿佛水面的波纹,层层漾开。他艰难的扭过头,扯动了胸口,猛烈的咳嗽起来,喉头的腥甜已经顺着嘴巴流了出来,滴在他的胸前,被上,连床单上亦沾染了一些。
他那样俯在床上,头低着,墨黑的发失去了光泽,随意的垂落。但仍看见了一双浅蓝色的鞋子站在床边。
她坐在床边,掏出帕子,上面还有自己残留的药汁。她细心的扶着他,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梁成乌黑的双眸定定的看着她,似有千言无语,也化为无声的对视。
突然,他颤抖着手,朝枕头的深处摸去,终于摸到了那圆溜溜的东西。
“是什么?”萧分宜问道。
梁成并不说话,只摊开掌心,是一枚玉戒。
“给我戴上吧。”萧分宜静静的说着,看着他的脸,嘴角漾起一个笑。
梁成终于握住她的手,心里一阵欢愉,脸上亦有了潮红。
“你病了?”梁成握紧她的手,喘息的说着。
“我没事。喝了药。”萧分宜笑着,伸出一只手,理了理他散乱的发丝。
牙白色的睡衣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如鲜艳的梅花,触目惊心。
梁成捉住她为自己理发的手,眼角弯弯的,挤出一丝笑来,仿佛用掉了半生的力气,斜靠在她身上。
“你且等会,玄宗的人快来了。”萧分宜仰起头,泪还是流了出来。
“我知道。”梁成闭上眼,微微笑道。
“我让冉华拿了令牌。又派了杜兰去接应。他们不会有事。”
“我知道。”梁成仍是笑着,嘴角又渗出血丝。
“嗯。我陪你一起等。”
“分宜。”梁成睁开眼,晶亮的眸子像夜空里的明月般温暖。
“怎么了?”
“若是我死了,你别让他们下来陪我,行吗?”
“好。”萧分宜眼睛有点潮。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梁成亦是哭了,他低低的说道,“分宜,我真担心等不到你。”
“现在我不是在这儿吗?”萧分宜忽然发狠的紧紧搂住他,任由泪水滑落。
“嗯。我累了。想睡会儿,让我靠靠你。”梁成握着她的手,一直不放开,就这样靠在她身上,沉沉入睡。
半刻后,宫门大开。
“公主,公主。宗主来了。”冉华奔跑着叫道,她满怀喜悦,她以为能救他了。
第16章 十六 爱网恢恢
叶无双默然站在玄宗宗主悦风身旁,青色的纱幔沉沉的坠在地上,纹丝不动。
“公主。”冉华急切的叫了一声。
这一声仿佛陷入无边静默之中,如磐石投入深潭,激荡不出一丝水纹。
“分宜。”太子宪忙扯掉了青幔,哗啦啦的一声,刺耳。
“梁成。”太子宪瞪大了双眼,冲到床上,将他从萧分宜的头上推开。
他面上还有笑,灰白的面色还有一丝温热,还没有凉透。身子直直的歪倒在床上,牙白色的睡衣上是一层一层的褶皱。他那样的人,怎么会穿成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一丝不动。
太子宪愕然,惊恐的看向萧分宜。她的手攥的紧,目光幽深,仿佛不见底的寒潭。
“明宪。让悦风来看看他。”萧分宜开了口,声音透着冬夜的寒冷。
“西宫。”悦风拱了拱手,朝床边走过来。
萧分宜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肩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蓝色的衫子,猩红的血,告示着一切。
叶无双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萧分宜慢慢的站起身,仿佛天地都在旋转一般,整个人被抽掉了所有的生气。
“分宜,你怎么了?”叶无双搂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的叫道。
“叶无双,你守在临风阁吧。”萧分宜勉力站定了身子,“我只是太累了。”
“我送你。”叶无双关切的说道。
萧分宜拨开他的手,只是扭头看着床上的人,她忍不住就要哭出声了,可是她不能再这里流泪。
“太子还在这儿,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萧分宜疲累的说着。
“可我不放心你。”叶无双叹道,“你心里不好受,要不要喝酒?”
“不用。”
“难受的紧,就不要勉强自己。”叶无双声音沉闷,“有时候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反而在梦里可以见到想见的一切。”
“我知道。”萧分宜眼眸通红,泪光闪动。一步一步的挪动脚步离开临风阁。
叶无双随在她身后,看着她失魂落魄,步履怆然。
“你那么爱他,又如何?还不是把他的命送在了这儿。他今天死了,你应该高兴,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事吗?”叶无双忽然冷声说着,她原是真的只爱这一人啊。她眼里的泪光,骗不了自己。
叶无双走近她,低声道,“你不了解你的父亲,也不了解梁成。你一次又一次的要置他于死地,不过是想让你父皇放他走。然而,你知道,他为什么从不离开这儿。”
“你高估了你父皇,他和你一样自私到极端。看中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会放他好好的。”叶无双说着,心中却是苦涩疼痛。
冷冷的述说逼的她无所遁形。他不傻,不是她随意糊弄的小玩意。他任她驱使,但不代表双眼被蒙了起来。
“你猜,石曼卿会不会像我一样早就知道了。”叶无双调笑着,“分宜,你真的很聪明。只是你总是在最后心软。现在,他死了。你也没必要心软了。”
“叶无双,天快要变了。你走吧。”萧分宜忽然嘴角扯出一道笑,淡淡说着。
“是呀。我知道天要变了。”叶无双怒道,“你这样的性格,最后又有谁会留在你身边呢。”
“我只是好奇。我就是要看看,最后,谁会留在你身边。”叶无双清冷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大,站在廊檐下的侍从们,不言不语,如木偶般。
天色微微泛青。
远处的皇觉寺,晨钟声声入心。大臣们觉得今日的早朝气氛诡异莫测,纷纷小心应对。
萧分宜面色如常,倒是不见了冉华。一旁伺候的侍从们心有余悸,小心谨慎,缩着脖子,身子躬的越发低了。
“启禀西宫,保定府的流民已经安置妥当。云州上了表,说是要捐五千石稻米和小麦。”
“嗯。”萧分宜脸上平静无波。
“京城的三千流民,已经有两拨人闹事,都被压了下去。处死了几个带头闹事的。”
“吃饱了饭,还要闹事?”萧分宜想了会说。“查到些什么?”
“据调查,是因为伙头营分发粮食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忘了给那一队的人送过去。”
“伙头营忘了送饭?”萧分宜冷然一瞥,“那为什么要处死闹事的流民?按道理,应该处死伙头营的人才是。”
“是,是。伙头营的人已经按军法处置了。但流民气焰嚣张,仍是不依不饶。一时与护军们发生了冲突。所以才……”
“这本是小事。如果再有此类事情,也不必你们自己军法处置了。还是依着国法,上报处理吧。”
“是,臣领旨。”
早朝正进行到一半。竟听的侍从慌慌张张的回报,御史台的谏议大夫们齐整整的跪在宫门外,高声呼喊,要求国法处置玄宗宗主悦风等人。
萧分宜喝了一口热茶,抽出拢在手套里的手,随意翻开了谏议大夫们呈上来的奏折。满目刀光剑影,似有所指,矛头对准的可是皇室。
大殿里的大臣们都精明的很,全都默不作声,看着外面的书呆子们闹。
这个时候跳出来就是傻子,准保被当成沙包扔出去给那些书呆子骂,且骂的是狗血淋头,祖宗十八代都要被翻出来骂。
丧礼在临风阁那里正办着呢。景帝心神憔悴,生着病。仍是不肯休息,痴情的很。守着那棺柩,一直不吃不喝。这样子,那有一代帝王的风范。
御医们着急呀,刚死了个人,这会别把皇帝给折腾进去了。这么痴情,生在皇家真是造孽了。可不是苦了他们这帮服侍的人吗。
悦风带了几个弟子正清理着梁成的一些旧物,人已死,物也不必留。通通烧掉送到那边去用吧。
太子小脸红通通的皱在一起,叶无双一身儒服站在他身旁。宽大的袖子正替太子擦着眼泪。
“叶讲官,轻点。脸疼呢。”太子宪不悦的说道。
“知道疼,还哭个啥。”叶无双好笑的说道。
“你这是什么布,擦的怪疼的。没有帕子吗?”
“给你擦,你还嫌弃。”
“哼哼哼……”太子有气无力的哼道。
“饿不饿,你早上都没有用膳就跑过来了。”
“有点儿饿。”太子瘪着嘴说道,“今儿,看在梁成去世的份上,作业就不交了吧。”
叶无双瞪了一眼,“不成。”
太子宪也没有争辩,默然不语。呆呆的看着梁成的棺木,吸了吸鼻子,摸到脖子上的血玉,掏出来仔细的摩擦着小脸。
叶无双看了他一眼,心中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
猛然一阵寒风刮进了灵堂内,张不放一身黑色的铠甲,面色阴冷,手中握着玄铁剑。身后跟着一队整齐有素的禁军,直奔灵堂而来。
叶无双双手拢在袖子中,侧身挡在了太子身前。
“臣张不放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张不放声音洪亮,身后的士兵们也是整齐划一的叩拜之声。
“张不放,你带这些人来做什么?”景帝声音暗哑,浓浓的不悦之情。
“臣奉令缉拿玄宗宗主悦风等人。”张不放跪在地上,抬头说道。
“奉令?奉谁之令?”景帝突然觉得好笑,站起身来,走到张不放面前,“朕在这里,不记得给你下过这样的命令。你何来奉令之说?”
太子宪脸色不变,收起刚才一幅哭丧的嘴脸,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之情,双目冷冷的直视着张不放的身影。
“臣确实奉令。”张不放并不说奉了谁的命令。
“是不是西宫?”景帝开口问道,“朕还没死呢,她要造反吗?”
“臣奉令行事。只抓悦风等人。皇上请到后堂休息。”
“张不放,你放肆。”太子宪冲口而出,身体却被叶无双给按住不能动弹。
“臣有罪,待抓完悦风。自当伏法。”
“你,朕要诛你九族。”
“叶讲官,你快去把分宜请过来。”太子仰头对叶无双说道,岂料,叶无双只摇头不语。
他此刻怎敢离开,万一不小心,伤了太子。他有什么脸去见她。
“臣孤身一人,哪有什么九族可诛。”张不放扬眉说道,颇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那他们呢?你这些兄弟们难道没有九族吗?”
“皇上多虑了。此事做完,臣自当给皇上一个交待。我的这些兄弟,都是刀里来火里去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景帝被气的头风发作,头一阵一阵的疼痛。额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皇上,你可要当心身体呀。”侍从赶紧上前扶住皇帝。
“张不放,你便是从朕身上踏过去好了。”景帝推开侍从,怒气匆匆的说道。
张不放跨前一步,他本来就身形魁梧,此刻又裹挟着杀气前来,早已不将尊卑放在眼里。景帝亦不退后一步,直直的逼视着张不放,二人对视,谁也没有退让。
张不放身后跟着的黑甲禁军们团团围了上来,每个人将剑紧紧的握在右手,指节处泛着清冷的光辉。
“保护皇上,太子。”张不放开口说道。禁军们听他如此说,迅速缩小圈子,团团围住景帝和太子等人,不留一丝空隙。
太子宪手心腻出汗来,神情肃穆,右眼眼睑处一阵一阵的悸动。叶无双只是揽住太子,并没有做任何举动。
“悦风,出来吧。这里已经被团团包围,你插翅难飞。”张不放出声喝道。
空气凝结,纹丝不动,只有呼吸声声入耳。
“出来,出来,出来。”禁军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冲破云霄,气势骇人。
景帝双瞳之中射出骇人的利光,双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绷成一条直线,唇色发青,面若死灰。
猛然抽出身侧一名禁军的腰刀,刀柄是乌黑的钢筋,冰冷刺手。
“退下。”景帝声音并不大,却沉稳有力,掷地有声,众人听的分明,但无一人让开。
扑哧——
是刀入肉的声音。
太子宪双眸顿时失去光彩,整个人呆住,下一刻却止不住的呕吐,冷汗直流,腹中一阵一阵的痉挛,痛苦难当。
温热的血,合着若有似无的香气砸在景帝的脸上,他的手亦忍不住抖了一下,但仍是很有力的握着刀。
张不放瞳孔猛然一缩,脸色愈发阴沉,但紧紧抿住双唇,不发一语。
“何人挡在朕面前,朕就杀何人。”景帝抹下脸上的血,那血迹如狰狞的藤蔓在他脸上攀援开来。
禁军们有片刻震动,但很快又有人自动替补上那个倒下的位置。
白色的布幔随冷风扬起,供奉在桌上的白烛在风中摇曳多姿,棺木前的火盆里燃烧未尽的冥纸被风搅起,在空中飞扬,发出呜呜的怪叫,凄厉不绝。
“悦风在此。皇上莫再造杀业。”悦风一袭白衣翩然而出,面上无任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