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小说之覆雨翻云-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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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柏苦笑道:“能逃出生天我已心满意足,况且我那有本事向马峻声寻仇。”
大汉伸手抓着他肩头道:“只要你答应完成我的志向,我不但可助你逃走,还可以使你有足够的能力报仇雪恨。”
韩柏呆了一呆道:“连前辈也做不来的事,我如何可以完成?”他确是肺腑之言,这大汉不论智计武功,均高超绝伦,在他心目中甚至不逊于浪翻云,如此人物也做不来的事,教他如何去做?
大汉哈哈大笑,道:“你有此语,足见你非是轻诺寡信的人,才会斟酌自己的能力,反而将逃命一事故在一边。”他沉吟起来,好一会才道:“你知否我是谁?”
韩柏茫然摇头。
大汉淡淡道:“我就是‘盗霸’赤尊信。”
韩柏的脑轰然一震,目瞪口呆。
要知盗霸赤尊信乃雄据西陲的第一大帮会尊信门创始人,擅用天下任何类型兵器,他的尊信门与中原的怒蛟帮、北方的干罗山城并称黑道三大帮,赤尊信在黑榜十大高手里亦仅次于浪翻云,声名显赫,为何竟沦落至困在这样的一个死囚牢内?
韩柏透了一口大气,颤声道:“你怎会在这里?”换了另一人,第一个反应亦会是这个问题。
赤尊信微微一笑道:“你这句话恰好是答案,正因任何人也想不到我在这里,所以我才来到这里。”
韩柏灵机一触道:“是否为魔师庞斑?”
赤尊信闪过赞赏的神色,和声道:“除了他外,谁人能使我要找地方躲起来?”
韩柏大奇道:“既然要对付的人是他,我又怎能帮得大忙。?”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赤某自有妙法,庞斑虽自负不世之才,但总还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便有人的弱点,例如他不把天下人放在眼内正是其中一项,岂知我还有最后一着奇兵。”
韩柏关心的是另一问题,乘机问道:“庞斑是否真的无敌当世?”
赤尊信微一错愕,沉吟片晌,轻叹道:“庞斑是否真的天下无敌,谁可真的作出答案,不过就我所知所闻的人,或者覆两剑浪翻云尚有可拚之力”说到这,粗浓乌黑的双眉紧锁起来,苦思而不能自得。
韩柏待要告诉他自己曾亲见覆雨剑,赤尊信已喟然道:“我曾和他交手”忽又停下,眼中混集着奇怪的神采,似是惋惜,又似困扰和憧憬,甚至带点惊惶。
韩柏想说话,赤尊信作了个阻止的手势,大力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喜叫道:“是了!他的‘道心种魔’大法非是无懈可击,否则我也不能在他全力运展魔功之际,逃了出来,唉!”韩相对他的忽喜忽愁大感摸不着头脑,傻子看傻子般望着赤尊信,这曾叱诧风云、威震一方的黑道霸王。
赤尊信苦笑摇头道:“但这一来他又可因我能成功从他手底逃出,推断出自己的魔功尚有破绽,以他的绝世智能,当能想出补救之法,那时要制他便难上加难了,奇怪奇怪!”
韩柏目瞪口呆,不知有何奇怪之处。
赤尊信看见韩柏的模样,微笑道:“我奇怪的是他‘道心种魔’大法既成,怎会仍有空隙破绽?”
韩柏终于找到可以问的话,道:“什么是道心种魔?”
赤尊信双眼一瞪,道:“这事你问起任何人,保证你没有答案,天下间或者只有我一人知晓。”
韩柏大感兴趣,竖起耳朵,静心等待,一时间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凄惨遭遇,抛诸脑后。
赤尊信续道:“一般比武交锋,下焉者徒拚死力,中焉者速度战略,上焉者智能精神气势,无所不用其极。道心种魔大法乃上焉者中的最上品,*ń簿褚炝Γ咕*神有若实质,无孔不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想当日我与庞斑决战,错觉丛生,故一筹莫展,若非我在败势将成之前,全力逃走,后果堪虞。”
韩柏心想那一战定是动地惊天,只不知以擅用天下任何兵器的赤尊信,又动用了多少不同兵器来对抗魔师庞斑?
赤尊信又道:“昔日做视当世的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亦精于此法,不过恐亦未逵庞斑的境界。对付庞斑,除非上代的无上宗师令东来,又或大侠传鹰重回人世,否则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
韩柏暗自咀嚼,赤尊信提到令东来和传鹰时,不说“复生”而说“重回人世”,提到庞斑时,不说“无有能与匹敌之人”,而说“目下无有能与匹敌之人”,内中大有深意。
两人各自沉吟,各自思索,牢房内寂静无声。
赤尊信叹了另一口气。
韩柏心地极好,反而安慰起赤尊信道:“前辈何用叹气,只要你一日健在,当有卷士重来的一天。”
赤尊信摇头道:“我赤尊信纵横天下,显赫一时,早已不负此生,何须强求卷土重来,人生只不过一场大梦,轰轰烈烈干个他码的痛快便够了,要知世间事,到头来谁不是空手而去。”韩相愕然,想不到赤尊信竟有如此襟胸,暗忖亦是这等胸怀,才能使这黑道霸王成为宇内有数的高手。赤尊信脸色忽转凝重,道:“现在金成起必已遣人往找何旗扬,只要他一到,你便拖无可拖,所以时间无多,你须小心听我说。”
韩柏呆道:“前辈干脆带我逃离此处,不是解决了一切问题?”
赤尊信道:“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o”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饶惴⒁个毒誓,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赤尊信道:“这一来会暴露了我的行藏o”沉吟片晌,再叹一口气道:“我本想迫*惴⒁个毒誓,才告诉你我的计划,但想起造化弄人,千算万算,那及天算。”
说罢仰首望向室顶,眼神忽明忽暗,忧喜交换。
韩柏知他有重要的话说,知趣地静待。
赤尊信望向韩柏,闪过欣赏的神色,道:“小兄弟!你知否魔道之别?”
韩柏张开了口,正要说话,忽地哑口无声。原来当他细想一层,虽然在韩家整天韩家兄妹将魔和道两字挂在口边,似乎魔道之分泾渭分明,乃是天下真理。可是这刻员要他说出何谓魔?何谓道?卸发觉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思考这个似是浅而易见问题。
赤尊信微笑道:“你不知也难怪,天下能通此理者,不出数人。”
韩柏呆子般点着头。
赤尊信傲然道:“天地万物,由一而来,虽历尽千变万化,最后总要重归于一,非人力所能左右。所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生二者,正反是也,魔道是也,人虽不能改变这由无到有,由有至无的过程,但却可把握这有无间的空隙,超脱有无;而无论是魔是道,其目的均是超脱有无正反生死,只是其方式截然不同吧!”
韩柏眉头大皱,似懂非懂。要知一般人生于世上,其人生目标不外三两餐温饱,娶妻生子,有野心者则富贵荣华,至于治世安邦,成不世功业者,已是人生的极致。
可是赤尊信显然更进一步,将目标摆在勘破天地宇宙从来无人敢想的奥秘上,所以怎是他小小脑袋能在一时间加以理解的,若这番话的对象是庞斑、浪翻云之辈,又或禅道高人,必拍案叫绝,大有同感。
赤尊信耐心解释道:“人自出生后,便身不由己,营营役役,至死方休。”接着冷笑一声不屑地道:“那些穷儒终日埋首于所谓先圣之言,什么忠君爱国、中庸之道,只是一群不敢面对现实的无知之徒。”
韩柏心内辩道:人所知有限,终日探求生死之外的问题,怎还能正常地生活下去?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赤尊信正是非常人。
赤尊信续道:“入道入魔,其最高目的,均在超脱生死,重归于一。不过所选途径,恰恰相反,譬之一条长路,路有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如欲离此长路,一是往生处走,一是往死逃,入道者选的是‘生’路,所以致力于返本还原,练虚合道,由后天返回先天,重结仙胎,返老还童,回至未出生前的状态,此之谓道。”
这番话对韩柏来说,确是闻所未闻,一时间听得头也大了起来。
赤尊信这次并没有细加解说,道:“有生必有死,有正必有反,假设生长正,死便是反.,若死是正,则生是反。修道者讲究积德行善,功于‘生’;修魔者讲求残害众生,功于‘死’,其理则一。”
韩柏大为反感道:“假如修魔也是真理,还有何善恶可言?”
赤尊信哈哈一笑道:“所谓积德行善,又或残害众生,均是下作者所为,从道者或从魔者,当到达某一阶段,均须超越善恶,明白真假正邪只是生死间的幻象,这道理你终有一天能明白,现在亦不须费神揣度。”
韩柏想说话,却找不到适当的词语。
赤尊信字字玄机,显示出他过人的识见智能。
赤尊信续道:“魔门专论死地,要知生的过程繁复悠久,男女交合,十月成胎,翼翼小心。魔门则狂进猛取,速成速发,有若死亡,故练功别辟蹊径,奇邪怪异、毒辣狠绝,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庞斑的道心种魔大法,便需找寻炉鼎,潜藏其中,进入假死状态,一旦播下魔种,由假死变真死,大法始成。”
韩柏奇道:“若是真死,还有什么成功可言?”
赤尊信答道:“死是真死,不过死的是炉鼎,魔种藉炉鼎之死而生。庞斑魔功上的缺撼,大有可能是炉鼎上出了意想不到的问题,否则他将成魔门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魔尊,那时他厉害到何等地步,就非赤某所能知了。”他不愧智能高超,推断出庞斑遇上的问题,有如目睹。
韩柏禁不住问道:“你为何会对庞斑魔功,知道得这般详尽?”
赤尊信低声道:“这件事天下无人知晓,因我和庞斑关系非比寻常,他乃百年前蒙古第一高手魔宗蒙赤行一脉,而赤某则属当时中原魔教第一高手血手厉工的系统。虽同属魔门,但两派的斗争却持续不断,所以庞斑魔功初成,第一个找上的便是赤某。庞斑此人来历神秘,极可能有蒙古血统,这次出来搅风搅雨,亦应是含有报复明室推翻蒙人的恩怨。”
韩柏呆了起来,想不到个中复杂到这般地步。
赤尊信道:“现在是寅时初,不出一个时辰,金成起会再使人将你提进刑室内。若他们请来了何旗扬,便再无拖延之计。”
韩柏奇道:“你怎知他们会在一个时辰内来提我?”
赤尊信冷哼道:“这只是刑家小道,对一般人来说,寅时中是睡得最熟最沈的时刻,意志也是最薄弱,若把握这时间加以拷问,每收奇效。”
韩柏打个寒噤道:“那我怎么办?”
赤尊信微微一笑,对他作了一番嘱咐。
韩柏呆道:“这真行得通吗?”
赤尊居还要说话,神色一动,道:“他们来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升上了室顶,移开大石,溜进了邻室去,大石阖上,一切回复原状。
不一会,牢门打了开来,韩柏又给提进刑室里,何旗扬和金成起赫然坐在刑室中。韩柏给推到原先的椅子坐下,认罪书摊在桌面,笔墨一应俱全。
何旗扬微微一笑道:“小兄弟!想不到你是如此一名硬汉,何某好生佩服,现在何某已到此地,你又有何回报?”他纯以江湖口吻和韩柏交谈,显是先礼后兵的格局。
韩柏依着赤尊信的教导,先叹一口气,才道:“小子虽是无知,却非愚顽之辈,这刻见到何老总来此,那能不立即心死,老总叫我签什么,小子便签什么。”
何旗扬等大为惊奇,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却如此老成通透。
韩柏道:“小子无亲无故,生生死死,了无牵挂,不过临死前有一个要求,万望何老总恩准。”
何旗扬一生无数经历,但却从未遇上一个人如此漠视生死,这若出现在饱历世情的老人身上,还不稀奇,但像韩柏这热恋生命的年纪,竟能有此襟坏,可说闻所未闻,此刻听来心头也一阵不舒服,沉声道:“说吧!只要何某能做得到,一定给你完成。”
这话倒不是弄虚作假,要知困果循环之说,深入人心,即管金成起等害死韩相后,也必会祭祀一番,希望韩柏冤魂不会找上他们。
韩柏道:“我只要求在死前,能好好饱餐一顿,睡上一觉,死后留个全,就是如此。”
何旗扬松了一口气,道:“小兄弟放心,何某保证如你所愿。”
韩柏再不多言,提笔在供词上画下花押。当下又给送回牢房里,不一会美食送至,韩柏依赤尊信之言,放怀大嚼,刚放下碗筷,赤尊信又像泥鳅般滑了过来。
赤尊信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道:“我果然没有估错,他们并没有在饭肴内下毒,这并非说他们心肠好,只是怕事后被长白派的人查出来。”
韩柏颤声道:“那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杀我?”
赤尊信望向室尾那盖长燃的油灯,不屑地道:“这几间死囚室,都是没有燃灯的黑牢,独是这间才点有油灯,其中自有古怪。”
韩柏道:“难道他们在油灯落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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