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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先行书院-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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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一江见金兵越围越多,烦躁起来,喝道:“你看你,非要搅得人不得安生,你这么想死,安安静静上个吊吞个毒不就成了,搞这么多事干什么!”
    俞停云微微闭上眼,道:“死要得其所一江,放下我,我自己走”
    岳一江手一松,那只臂上已经中箭,容不得他不松手,只是没想他手刚松开俞停云就闪身而去,迎着枪林箭雨,不闪不避,只凭着一口气冲至粘罕跟前,犹如猛虎扑空银龙跃渊,将粘罕骇得坐跌在地,作声不得。
    那是一股气势,那周身插满羽箭血乱白衫仍不灭分毫的气势!他从未见过的视死如归一往无回!
    “让你的人退下去否则”俞停云已经说不下去,捏住粘罕死穴的手也在轻微颤抖。粘罕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但与这种不怕死的人相斗已经让他神衰力竭,他微微摆手,道:“退下”
    金兵见主帅被制,军心大乱,听到命令后便一点点退散开来。岳一江怒极大喝:“俞停云!”
    江城早已知道俞停云已经不可能活着出去了,拉住岳一江道:“岳叔走吧”
    岳一江眼中冒着血丝,忽然嘶声大喝起来:“俞停云,你那么想死就赶紧给我去死,老子再也不管你了!”他走得比谁都快,近乎狂奔,奔过了山头,不知会在哪一处停下。
    云剑阁左看看右看看,已经懵了:“喂,搞什么鬼啊,咱们不是来救人的吗?他怎么、他怎么自个儿走了啊?”
    没有人回答她,江城看着俞停云,他看到了俞停云眼中那说不出口的托付。生无可恋,他并非生无可恋。
    江城报以一个坚定的目光,俞千晴已然是他此生所有。
    此时凌风已经走了下来,面无表情站在江城身边,二人跪下来,对俞停云叩头,久久不抬。俞停云的面部已经无法做出表情,只是眼眸中有淡而微弱的光芒,似乎就像是在笑着一般。
    凌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眼泪逼回眼眶,道:“走吧。”
    云剑阁被他拉着走出了金兵包围圈,她数次回头,看见俞停云始终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伟岸而削瘦,挺立如松又枯败如草。她的鼻子逐渐发酸,直到走上山道,又一次回头,那个人倒了下去。
    “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救他?”她忍不住拽住凌风,眼泪已经淌出。
    凌风被她一拉几乎瘫倒下去,颤声道:“已经救不回了早就已经救不回了”
    云剑阁紧紧抓住他的手,感受到他周身不可遏制的颤抖,他的手那么凉,一如此时此刻的风,此时此刻的心。
    云剑阁怎么也止不住眼泪,扶着他道:“好、好,我们走你、你不要难过,不要激动,不然、不然你的身子”
    凌风握着她的手摇头,道:“我没事没事”
    江城抱起摔倒在草丛中的俞千晴,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欲用一切温暖为她赶走严寒,无奈己身己心皆是冰寒刺骨。
    九方行捏了捏太阳穴,道:“走吧,不知金兵什么时候反悔,咱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九方晚去扶肖原,觉他身体沉重,虚弱无力,她叹息一声,道:“走吧,院主以性命换得你们平安,不要辜负,知道吗?”
    肖原缓缓点头,扶住她的手勉力站了起来。九方晚使尽力气才稳住他的身子,几人忙而乱、沉而静的离开了。
    离开,留下身后浓沉的悲哀,就如同书院覆灭的那一天,明知再也回不来,却仍要离开。
    一别永年。
    直到俞停云倒地粘罕仍是没有回复心神,他看着那几乎被射成刺猬的人,心有余悸。一个人的意志究竟需要强悍到什么程度才可以经受这样的伤痛而眉头不皱一下?粘罕以前以为自己知道,最强的草原上的战士,在面对最凶残的狼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无畏在他看来已是最强,而此刻,这个弱小邦国的小小汉人,竟能至如此之境?
    “将军,要不要去追?”副将上来小心问道。
    粘罕闭了闭眼,道:“算了走吧”
    “是。”
    用尽力量耗尽生命,俞停云所求不过最后一战,豁出一切的一战,为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模糊了目标,只是这一战,倾尽所有也得到了所有。他已无悔。
    很快就可以和她见面。如有来世,必然一袭布衣隐青山,醒时锄犁南山、醉东篱,花前携手月下描眉
    矫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效死兮,死亦何愆?——《宋史》
    
                  第九十六章   往事唯一醉
    寒气浮游在空气中,不动声色意蕴深远,上一场雪残存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消散,一场新雪又悄悄降临人世,仿佛不沾尘世一般轻灵而寂静,掩盖本来,孕育全新。
    一张桌子四个人,四杯酒,酒中犹升腾着热气,氤氲了他们的面庞,使他们无声的脸庞多了几分迷离沉淀。没有什么比寒冷中的温暖更令人宽慰,这四杯酒,暖的是四个人的心。
    肖原第一个拿起酒杯,看着塞北独有的浑浊烈酒,眼中一片平和,缓缓将其倾倒在地,又倒上一杯,道:“来这里喝过酒,停云想必可以无憾。”
    凌风、江城、魏然亦无声举杯,与肖原一饮而尽。 
    雪势小了几分,轻忽忽翻卷在四人头顶,片刻便被暖气消融,珠玛和云剑阁一同抬着一个大托盘,盘中是一整张大饼,上面铺了一层煎熟的牛肉,浓香四溢。这是珠玛的新式做法,有云剑阁从旁协助,就在四人借酒缅怀阿桑叔不停抽烟管的时候两人在里头捣腾而成,如今一端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赶走了哀思。
    “好香啊。”凌风直把脸凑过去,鼻子却往云剑阁身上凑。云剑阁扬起巴掌,看看这么多人也就没扇下去,瞪着眼道:“喂,饼在那边吧。”
    凌风笑着摇头,道:“你身上有牛肉汤的味道,好香”
    云剑阁一巴掌把他的脸按在桌上,抓起一块牛肉就往他嘴里塞,道:“闻闻有什么好的,给你吃!让你吃个够!”
    凌风被塞得满慢一嘴,险些噎死了过去。旁人看得哈哈大笑,原先的阴霾一扫而空。
    “哎哎哎,这么香,可给我老头子留着点。”九方行掀帘出来,直奔牛肉大饼。九方晚随后出来,江城忙去问俞千晴的情况。九方晚道:“俞姑娘所受刺激太大,只怕醒来后情绪不稳,你要好好安抚她的情绪,切莫让她激动。”
    江城点头,掀帘进了屋去。屋内虽有隔风挡雨之墙却比外头风雪交加更为寒冷,没有一丝温度。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俞千晴,江城心痛如绞,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就如同那个寒夜她紧紧抱着自己一样。
    “哎,大家都在外面,你一个人躲在这里,想对我们的大小姐做什么?”凌风伸进半个头来,笑容怎么看怎么讨打。
    江城道:“千晴亲眼见到院主与师娘横死人手,我怕她挺不过去。”
    凌风走进来,从布袋中掏出一个小瓶放在江城鼻前晃了一晃,道:“知道是什么么?”
    江城一怔,道:“忘忧草?”
    凌风点头,道:“都说它可以让人忘记最深的痛,我问过九方姨了,她说稍用一些并无大碍。怎么样,你舍得么?”
    江城想了想,道:“你确定不会有意外?”
    凌风道:“最大的副作用也就是让人精神恍惚,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把你忘得一干二净,呵呵,你害怕?”
    江城看了看怀中的俞千晴,道:“是啊,我怕。——可是,我更怕她痛苦一生。拜托你了。”
    凌风点头,神情凝重,正要上前忽见俞千晴醒了过来,她的表情很镇定,眼神很清澈,她看着江城,道:“不,我不要忘记,就算痛苦,我也要记得。江城哥哥,只要有你在,就算是最深的痛苦我也可以挺过去。”
    江城看着她已经锁上愁绪的双眉,越加成熟的脸,心下又是惊愕又是怜惜,道:“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看两人再度相拥,凌风只觉鸡皮疙瘩冒全身,边走边道:“好了好了,真受不了你们两个,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屋外酒香肉浓,就算心中有再多痛和失落,谁都不会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败了兴,所以大家看上都是很高兴,没有一丝勉强做作。凌风知道,是真的要和过去,用上一整瓶的忘忧草了。
    眼看桌上的牛肉大饼只剩下两块,凌风不顾一切冲了过去,没想九方行年老动作倒快,一个“懒猴摘桃”就将一块抓在了手中。凌风心念急转,忙将手伸向另一块,哪知就在旁边的珠玛随手一捞就将那块抢了过去,殷勤地递给魏然,留给凌风一手的油腻和懊悔。
    “老头,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了你!——魏然,做兄弟可不带火上浇油的啊!”凌风脸上又是恼怒又是凄惨。魏然正欲将自己的让给他,珠玛拦住,对凌风直吐舌头。
    “好了好了,一个个都还和孩子似的。”阿桑叔拿出了窖藏多年的女儿红,道,“今日咱们好好醉一场,如何?”
    “好。”肖原第一个应声,九方晚瞥了他一眼,眼带嗔意。
    肖原笑了笑,道:“就一次。” 
    九方行拍拍女儿,道:“还没过门就管得这么宽,小心人家阿原以后不要你。”
    九方晚水月般恬淡的脸上也开出两朵桃花,狠狠盯了老爹一眼。
    肖原尴尬笑了笑,起身接过阿桑叔手中酒坛,道:“你我兄弟多年未曾喝过酒了,今日定要尽兴。”
    阿桑叔叹道:“可惜,一江不在。”
    “谁说爷爷不在!”一声大喝忽然响起,震落檐上积雪,岳一江拖着肥壮的身形踏雪奔来,似乎在和自己赛跑,与天争胜负。跑出了所有激情,所有豪壮。
    “一江!”
    “岳叔!”
    众人心中的火再次被点起,暖而炽热几乎可以融化整个冬天,融化世间所有冰雪。
    “来,喝!”岳一江老实不可气地将整坛酒提起灌下一口,递给阿桑叔,激溅而出的酒珠映射了雪光,在空中一闪,照亮了所有人的脸,最后跌落
    这一场醉,足可一生铭记。那是忘却前尘遗留下的最初和最后的狂欢,他们都愿意用一切去换,最后踏着最干净的路,继续前行。
    横七竖八一地狼藉,江城和俞千晴出来后直呆了半晌。珠玛轻轻为魏然擦去脸上的酒渍和汗渍,对他们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脸上洋溢着最甜美的笑。俞千晴挽起江城的手,靠在他怀中也笑了起来。
    江城看着摔碎在地的酒壶,尚可闻到空气中徘徊不去的酒香,颇有些后悔道:“可惜,错过了好酒。”
    “喂,你靠过来干什么!走开!”忽然一声大喝,云剑阁一把将凌风推开,想站起来却觉头晕,晃悠悠又瘫下去。
    凌风扶住她谄媚道:“小心。”
    云剑阁脸上红扑扑,酒劲正浓,想拽开凌风也没力气,道:“你、你走开信不信我打死你”
    凌风的脸也是红扑扑的,扶着她靠在桌角,道:“我要是走开你就得摔死了呵呵,呵呵呵”
    云剑阁身不由己地靠在他胸前,虽然心上有一股暖而温厚的感觉,脸上却绝不表露,瞪着他,直瞪得眼酸眼皮发麻,头渐渐搭在了他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凌风奸计得逞,脱下衣服来给她披上,嘿嘿直笑,道:“这才乖嘛”将云剑阁紧紧揽住,他也安心闭眼睡去。
    
                  第九十七章   云烟过尽
    正如世间一切,所有的都会过去,过去了,就会有新的开始。
    等宿醉也过了,他们应该离开了。
    岳一江是最先走的,他说该死的死了改没的没了,他要重头闯江湖,再创一番事业。他走的时候雪已停,天地一片清明肃杀,远山绵延天地无限广大,他说他要做的事一定都能做到,因为再也没了那个一意孤行自以为是的人。
    那个人,他心底是恨的。只是只有肖原知道,他在醉得深的时候曾拍着大腿哭:“俞停云,那个混账家伙他死了好死了最好阿原啊,兄弟一场,我没想他死真没想他死啊”
    第二个走的是肖原,他说要和九方行父女一同云游江湖,济世救人。九方行本来是不愿带着两个拖油瓶的,只是身为人父,总不好太过分啊。
    知父莫若女,九方晚看着老爹眼睛透亮:“爹,这么多年你在外面做什么我不管,只是从今以后,你不能再甩掉我。你年纪大了,需要有人照顾,知道吗?”
    九方行嗫嚅几句,乖乖蹲下来不说话了。凌风揪他胡子幸灾乐祸道:“哈哈哈,看你这老不正经的还怎么胡作非为!”见他如此当中揭自己的短,九方行一脚踹过去与凌风追打起来。
    九方晚暗暗握住肖原的手,二人相视一笑,诸般话语皆沉淀在心,留待余生一一讲解。
    “原叔,今后可有好日子过啦。”凌风甩开九方行,看着肖原一脸贼笑,“什么时候成亲了一定要告诉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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