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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平安传-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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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顺手拿起银票,毫不做作地塞进了衣袋,又收了书信,作礼告辞而出。
  张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换人去把赵二娘找进来,把另一份呈报给了她,让她使唤两个靠得住的人将奏报送到京师去。这份东西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它是张宁自己写的奏章,没什么实质内容,解释了自己和吴庸等人去永顺司暗访,结果吴庸等人失踪,正在派人搜寻下落云云。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仁厚手软
  宣德元年夏天,这是朱瞻基年号的第一个年头,但是他执掌政权的第二年了。时至今日朱瞻基已对朝政得心应手。他八岁就在永乐爷爷身边耳熏目染,有那样一个大帝作为老师、其军政才能绝非浪得虚名,特别在政治权谋上的见识日渐成熟。
  这天他正在御门处理政务,得到了两份密奏。其中一份就是经胡滢之手送进来的来自湖广的密信,内容是几页被烧得残缺不全的纸;另一份是司礼监掌印王狗儿送过来的,关于山东乐安汉王朱高煦的故事。显然后者对他来说更重要,朱瞻基近年的主要视线都在自己的二叔身上,他将和这个从靖难之役浴血奋战过来的长辈一较高下。
  不过胡滢的这份书信确实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一份残缺不全的内容,他下意识地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于是他决定单独面见胡滢听他说道说道。
  “胡侍郎跟我到乾清宫来说话。”朱瞻基对殿上躬身站立的胡滢下了旨,又吩咐身边的近侍,“去传口谕,让杨士奇、杨荣、夏原吉也到乾清宫来见面。”
  一旁的太监急忙跪应:“奴婢遵旨。”
  朱瞻基放下手里没处理完的奏章站了起来,身边立刻聚拢了许多宦官宫女仪仗前呼后拥,有人喊了一声“皇上起驾乾清宫”。胡滢因为得了圣旨准予,也跟随人群一并离开御门。
  每天都有无数的奏章需要朱瞻基决策,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难,绝大多数事情轻松随手就解决了,一件事只需要两三个字或者干脆什么也不表示。唯独一些大事才会多费周折,比如关于二叔的一些事,他总是要和核心大臣们商量一下才觉稳妥;王狗儿的东厂密件,本来和外廷大臣没有关系,但朱瞻基召集几个人来也是想让他们知情。
  杨士奇等人进宫来需要时间,在此之前朱瞻基正好和胡滢说说残信。在奉天门御门内并不方便,处理朝政的地方,有许多当值的内外官吏,而乾清宫里就只有内侍。
  乾清宫是永乐帝修建的,乾是天的意思、清是透彻的意思:意为透彻的天空、不浑不浊,皇帝的所作所为象清澈的天空一样坦荡,没有干任何见不得人的事。这当然只是说说而已。朱瞻基日常处理政务多在奉天门,常干一些不太好见人的事、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时就在乾清宫。
  殿正中有个宝座,朱瞻基进来就在上面坐了,胡滢则侍立在下面,因为格局的关系俩人离得也比较远。这时不相干的一些宦官宫女都回避了,宫室内显得有点空旷,加上宝座高高在上,朱瞻基一时间倒感觉冷清。
  高处不胜寒,大概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是这样的,以前的人还自称“孤”“寡”。朱瞻基也适应了,有时候正是这样的处境,才能更好地感受一些东西,比如几年前他的爷爷也曾经坐在这里面对过同样的景物。
  朱瞻基开始翻看起信封里的残纸,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胡滢才说道:“禀皇上,字迹是吴庸的,吴庸是老臣的属下,他在张平安的身边一则为了更确切地知道下面的情况,二则是协助张平安办事。但是前两天收到湖广的奏报,吴庸已不知去向,失踪了。”
  胡滢叙述的口吻恭敬而平缓,这是他作为老臣的修为,但是隐隐之中也透露出一种愤概。
  朱瞻基道:“这份残缺不全的东西有何玄机?”
  胡滢好像早就想好了话,马上回答道:“以老臣之见,至少三点。第一,辟邪教和建文乱党有所勾结居心叵测,这是吴庸在文中描述的,他在实地了解状况又敢写出来,言辞中也有一定依据,绝不是信口开河。第二,吴庸可能已遭不测,这份信件明显被烧过,可能有人想毁掉。第三,张宁的作为十分可疑,他为什么不对吴庸的奏呈解释?或者根本不知道这份残文被送到京师来了,那么他对辟邪教勾通乱党的事只字未提,是在掩饰什么?”
  他是明显带着情绪说张宁的坏话,但自己并不认为是在谗言。仍谁的心腹下属被不明不白地搞失踪,都不能轻松了事。胡滢想守官场的一些规矩,但是守规矩也不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
  朱瞻基不动声色,他很年轻却经得起风浪。建文余党那点事虽然也不能忽视,分量却还不够。想想登基之前自己的二叔想截杀自己,现在坐拥武力想用战争夺权,相比之下一些不成气候的乱党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便问道:“此事胡侍郎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张宁极可能杀了自己的人,胡滢当然想让他受到制裁,最好下狱拷问他和建文乱党的关系。但胡滢立刻考虑到了朝中第一大臣杨士奇会如何反应?不管怎样,这事儿有真凭实据的话杨士奇也不会冒不韪。于是胡滢谨慎地说:“老臣请旨派人到湖广查明吴庸失踪的真相。”
  朱瞻基却果断说道:“与其如此,不如发文招张宁回来问他。派几个锦衣卫跟信使下去,要是张宁抗旨,就着锦衣卫拿了回来。”
  胡滢听罢忙道:“皇上圣明。”
  因为张宁和杨士奇的女儿有婚约,杨士奇又是参与国家机要的重要大臣,所以朱瞻基以前对张宁甚是宽容。但是这回不同,明显张宁在湖广的作为十分可疑;虽然还没有真凭实据证实他和乱党私通,但朱瞻基不是一个像表面上那么仁厚的主,更不会优柔寡断。对于那些和自己作对的人,绝不能因为和某大臣有关系就被纵容。而且杨士奇也应该是分得清是非轻重的人,不然也不能让朱瞻基那么重用。
  就在这时,宦官弯着腰小步快速过来,说道:“皇爷,大臣们在殿外等候召见了。”
  胡滢听罢适时地拜道:“老臣请退。”
  朱瞻基抬起手轻轻一挥,脸上浮现出一丝冷意。张宁的事一会儿就处理好了,在朱瞻基要放下的时候不经意想起了去年在进京途中的情况,张宁确实立过功,而且给了他很好的印象,印象中这个年轻的文官是能办事的能臣……就因为有能耐,却可能缺乏忠诚,更不能轻易纵容。
  杨士奇的女婿,还没和他家女儿成亲的……算什么?以前随意给点圣恩,那就是仁厚之君的气度,立了点功就能为所欲为没点顾忌?除非他是汉王朱高煦。
  汉王才得到了皇帝最大的纵容。朱瞻基一味地表现出自己的仁厚和亲情,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真的手软。
  不一会儿大臣们进殿来,谈的正是汉王的事。朱瞻基召他们来,主要为了让大臣对眼下的事知情,以便在需要的时候得到可行的建议。
  东厂锦衣卫上报的东西,到了外廷大臣手里传阅,这在朱瞻基看来倒是一件好事,有种朝政清明的气氛。
  杨士奇先浏览了一遍皇帝给的东西,然后默默地递给了夏原吉。片刻后夏原吉就大声道:“这是谋逆!”
  朱瞻基转头看了一眼夏原吉,好像在说:现在还嚷嚷他在谋逆,他早就在谋逆了,犯得着如此大惊小怪?看看杨士奇就淡定多了。
  夏原吉正色道:“汉王之心已昭然若揭!亲王在地方拥兵五六千,作为王府卫队已然有余,汉王如今大肆招兵买马又无朝廷允许,他想干什么?将朝廷权威置于何地?”
  朱瞻基道:“据报他还私造火器,征发永安的人丁编为行伍训练,私自将附近州县的囚犯释放提供兵器旗帜充军,将四方流民、逃犯、无赖皆收为靡下。照此下去,汉王的人马很快能达到数万之众。”
  他故意如此说了几句,然后居高临下观察了片刻几个大臣的表情,又问:“杨少保为何不言?”
  杨士奇听罢站出来拜了一拜,说道:“皇上可派一个御史去乐安问问再说。”
  该杨荣说话时,他也如此附议。
  在场的人也就户部尚书夏原吉言辞激烈,他的事儿已是多次传入汉王的耳朵里了,早已结怨。而杨士奇是拥有更大影响力的大臣,反而没被朱高煦特意记恨。他不温不火的样子就是明证……他当然不是担心得罪汉王而给自己留后路,朱瞻基也信任他。杨士奇偶尔会提到汉王的事,多是说一些礼尚往来的东西,提醒皇帝不要有礼节上疏忽;而朱瞻基也表态二皇叔很有诚意,凡事多顺着他。君臣之间的这种绥靖政策倒是形成了默契。今天见杨士奇照样不温不火,朱瞻基也认为自己的政治思路还得继续下去。
  其实听到汉王迫不及待的消息,朱瞻基的感受是一切自己都占据着制高点,二叔在谋略确实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朱瞻基能忍到现在也是没有轻敌的缘故,二叔在军事上的武功确不能小窥。
  当年“靖难之役”如果没有英勇善战的朱高煦屡立奇功,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年轻的朱瞻基和这样一个往日的英雄交手,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同时也很期待,期待打败这样一个对手证明自己的能力。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落井下石的内修
  来自湖广对辟邪教的密奏,很快就让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狗儿知道了。皇帝的很多事都没法瞒过自己身边的大太监,因为一些文字性的东西如果没有当场销毁总得交给人保管,托付的对象多半就是近身太监。
  宦官和司礼监现在的权势依旧不算太大,但是比太祖朱元璋明言“此曹止可供洒扫,给使令,非别有委任,毋令过多”就好得太多了。宦官逐渐参与政务,是从永乐时代开始的,永乐帝已开始重用宦官……因为大明朝朱元璋这样的皇帝仅此一个,他精力超好集权于一身,宰相都不想要,并传下祖制后宫女人和宦官不得干政;显然后来的皇帝就没办法一个人处理如许多的帝国事务,该有的慢慢都会出现。
  朱元璋简单片面地总结了前人的教训,汉亡于外戚、唐亡于宦官,有早早就定下了祖制。但永乐时皇帝就意识到了皇权需要人代理,却不能由朝臣来胜任,君权相权的博弈已经玩了几千年,朝臣不能全权管理天子的至高权力,而宦官拥有天然的优势:做宦官的人没有后代,篡位毫无意义;宦官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更无亲戚可言,权力可收可放。永乐帝认为唐朝宦官之祸是章法制度不够完善。
  现在宣德帝朱瞻基继承了永乐爷的政治思路,更开始发展相权,对内阁的重新规划是他的第一步。
  在这样的大势下,王狗儿充分察觉到了自己的机会。当初击败海涛,不仅为了自保,更是给自己的前途扫清障碍。海涛到了凤阳守陵,如今的紫禁城王狗儿四顾茫然已无对手。他有对手有威胁,却不再是同为阉人的太监们。
  司礼监在皇城东北面,北安门内,渐渐有了点唐代北衙的格局,自成一个权力组织。王狗儿坐在司礼监内,面对周围毕恭毕敬口称老祖宗的宦官,不禁有点飘飘然的感觉。
  但是他很快提醒自己要有所自持,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很艰难很漫长,但是失去它可能是一夜之间。
  如今的天下绝大部分人已没法拿他王狗儿怎样,能决定他命运的人只有两个,两代皇帝:当今天子宣德、曾经的天子建文。两个人都得小心侍候着。
  宣德自不必说,他一句话就能让王狗儿从“老祖宗”变成孙子。而建文帝想王狗儿死,也不是那么难,虽然可能两败俱伤。
  小宦官黄安已重新回到宫里,上次事急,王狗儿支他回去找旧主报信了,不料这家伙又被送了回来。这让王狗儿多少有点被监视的感觉,好在黄安太嫩又不熟悉政务,平时还是比较好对付的。
  由此可知,建文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将王狗儿置于死地;当然王狗儿也觉得自己应该尽量维护这种关系,以免变成一粒弃子。
  他寻思良久,便支开了身边端茶送水的小宦官,并谨慎地起身把房门轻轻掩上。返身坐下来提起了笔,用左手。
  一般人写字都是用右手,但王狗儿有个特别的本事,能左手写字,平时根本不对外人表露。左手写字,万一出了差错,也没法抓住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证据,利用自己在宦官中的权势完全能将事儿消灭在皇帝知道以前。
  他将吴庸的密奏、皇帝对辟邪教的掌握全数写了下来,准备送到建文那边去。提前警告建文党羽危险,应该是一件很大的功劳……王狗儿写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了建文还年轻时的脸,建文好像在说:朕早就说过王狗儿这个奴婢对朕还是很忠心的。
  王狗儿快速地写完,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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