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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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心酸,叶其安低了头摆弄脚边的野花。
他又开口:“虽然你是无心,到底助我杀了仇人。你若要走,我会将你送到安全之地,或是陪你找到信赖之人。你若不走,我便陪你至你能自保之日……”
“送我出去或是等我能自保,你呢?是不是就不打算再活着?”她抬起头看着他。
他低头,沉默不语。
“为什么呢?”她心里阵阵难过,“为什么不能继续活着呢?死亡是很可怕的事啊,你知道吗——那几天,我心里害怕极了,怕你会死掉,怕我自己会死掉,怕得要命。为什么你却可以说得这么平静?我是没经历过你经历的事情,可是就算是报了仇,就算是心愿已了,也不需要去死啊?活着虽然很难,但是也会找到很多有意义的事啊。你死的话,你的家人也不会回来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什么九泉,没有什么转世轮回,说什么他们在等你,说什么团聚……”
“生无所挂,死又何惧。”他起身离去。
那个黑夜的孤独绝望暴风般地席卷过来——
“别走!”她跳起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将她震开跌坐在地上。“混蛋!”她泪眼婆娑地大吼,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你怎么好意思说的那么平静!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陪着冷冰冰的你的?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现在活过来了,活蹦乱跳了,又要去死。王八蛋!什么生无所挂,不是还有我希望你活着吗?混蛋,懂不懂得替别人着想一下啊,混蛋……混蛋……”她的声音低下去,化作呜咽,淹没在夜风里。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他静止如石的身影。“喂,你在没在听啊?你要死的话,干嘛又要活过来?喂,你听到没有啊……”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她。
“……我也找不到我的亲人了,”她站起身,慢慢走过去,试探着拉住他手臂,很没形象地流泪,“我在这里,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你要是走了,我一个人怎么办——要不然,你不是要报恩吗?你们古人不是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把你救活了,你的命就该是我的了……”
“你几乎死于我手,为何还要管我死活?”他突然开口截断她。
抽抽鼻子,不理会他语气中的疏离,她将脸埋在他手臂上:“不知道……我们也算是共过生死,朝夕相处,就算是阿猫阿狗,就算是棵草,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它枯死啊。我曾经做过一件后悔的事,在我好朋友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以为放到明天再说也没关系,却不知道我的明天跟他的明天已经不再重合,现在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补偿。我不想再眼睁睁的看着关心的人陷入绝望——而且,而且那时你不是救了我吗?我知道是你拉住了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但要不是你,我现在恐怕已经腐烂变成肥料了,所以,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的命也是你的了,你要就拿去吧,反正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他的身体一震。就在她以为自己又要像之前那样被弹开时,他却伸手扣住了她的肩。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涩声说。
她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唔?”
沉沉一笑,他突然靠住她,将头埋在她发间,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夜风自身畔拂过,花香盈盈,平和的、宁旎的气息缓缓弥漫在天地间。许久,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他抬起头来,比星辰还要闪耀的眼里流光如波,脸上隐约残留泪影,发丝随着风在她脸上身上,缠缠眷眷不休。
“也罢,”他淡淡地说,有着恍惚的魅惑,“我的命便给了你,哪日你若反悔,我便杀了你。”
她一愣,有些后悔。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小虎翻了个身,枕着一株野花,又陷入熟睡。
“要是跟它一样有一身厚厚的毛就好了。”叶其安坐在韦谏身边,靠着他的背,望着脚边的小虎叹着气,絮絮叨叨,“天气开始凉了,夜里我都冷得睡不着,而且老穿着这一套衣服,不管怎么洗都觉得有股味道。刷牙啊,洗脸啊,洗澡啊,护肤品啊,还有那个……喂,要不然,还是再找找出谷的路吧。这个地方像个仙境,好是好,不过还是等想过隐居生活,准备好吃的穿的再来,要是有钱,还可以在这里开个休闲山庄农家乐,那才有意思。不过人一多的话,会污染环境,好好的山山水水都全毁了,算了,还是不要宣扬出去,这里就作为我们两个的秘密,你说好不好——哎,我跟你说过我原来是哪里的吗……”
韦谏望着远方,眉宇眼底渐渐一片宁谧。
第十一章无心插柳
一连几天的雨,人都要发霉了。讨厌这种雨,缠缠绵绵的,郁闷。
叶其安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个果子,看着小虎在一旁精神挺好的摆弄着另一个果子。
二十分钟之前,韦谏还坐在一边老僧入定,突然没头没脑丢下一句“不许离开”闪身而出,此刻仍不见踪影。
树枝叶的天花板和墙壁阻隔了雨水,但时不时仍有雨丝透过缝隙落进来。叶其安吸了吸鼻子,感觉身上一阵冷过一阵,拢了更多的落叶围住自己,越发地羡慕小虎那一身皮毛。
忽然,小虎的注意力从果子上移开,一双蓝眼专注地盯着雨中某处,背脊上的毛刺猬般竖了起来。她吃了一惊,顺着它的视线看去,眼到之处都是茫茫雨丝。
“怎么了,小包?”她低头看小虎,却见它身体往后一坐,摆出了攻击的姿势,再抬头,眼前已多了个人影。
怎么会有外人?
她失去了两分钟的思考能力。
早就扎根了这谷中显然人迹罕至的印象,完全没料到会有见到韦谏之外的人的一天。
来人全身上下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睛,一步步走近过来,隔着雨,那眼里惊讶的神色清晰在目。
叶其安悄悄握住了平常用来通火的木棍,对方却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脚步,似乎也在判断这方的情况。
“这谷中竟会有人?”一声低语透过雨幕传到叶其安耳中,其间的震撼昭然若揭。
话音未歇,来人突地向后跃起,飘然落在数米之外。几乎同时,韦谏的身影也出现在树屋前。他微微低头看了眼叶其安,随即回头淡漠地看向来人。
“果然有人跟踪?”来人仍旧低语,侧头陷入沉思,随即不知想到什么,全身巨震,猛地拔地而起,离弦之箭般朝着另一个方向跃去不见。
“你那时就知道有人来了?”叶其安看着身边明明从雨中来,身上却仍旧干干爽爽的人。
“我跟了他一路,他是独自一人。”韦谏淡然回答。
“是跟我们一样意外陷入谷中的?”叶其安往韦谏身边缩了缩,从他身上汲取温度,“嘶,真冷。”
韦谏不答,伸手入怀,伸出时,手心里多了颗红彤彤的果子。
叶其安自然而然接过递进嘴里,五官随即皱在了一起:“呜——好酸!”
韦谏没回头,唇角却勾起了一丝浅笑。
笑意稍纵即逝。一旁的小虎也专注地盯着外面。顺着他们的目光,叶其安很快看到了那个去而复返的闯入者。
短暂对峙后,来人抬手拉开面巾,露出一张斯文秀气的脸,一脸亲和的笑容,朝着这边抱手:“在下冒犯,不过想借地躲雨,并无恶意,还请恕罪。”说着,不作任何防备地朝这边走近。
叶其安听他说得客气,忍不住探出头去看。韦谏微微侧身让她。就在这时,那人骤然暴起,眨眼间五指成抓已在眼前。韦谏一声冷哼,将叶其安往后轻轻带过,右手轻抬,化开对方攻势。
叶其安只觉得自己吸进的一口气还没吐出去,那两人已经在雨中斗得难解难分,她眼前一片眼花缭乱,不时地有雨点违背自然规律横飞出来,打在身上像石子一样疼,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正想出声抗议,那两人缠斗的身影却猝然分开,一左一右遥遥对立。半响,来人蹙地仰天一声嘶吼,口中喷出一片血雾,身体直直地向后倒去。
韦谏慢慢走到那人身边,低头不语。
“怎么了?”叶其安白了脸,一手遮在头顶一手提着裙摆小跑出来,也管不了小虎兴冲冲跟在后面,“你把他打死了?”
韦谏皱眉:“回去。”
“不!”叶其安试图弯腰去看。
“他还未死。”韦谏无奈闭眼。
“那现在怎么办?”叶其安打了个冷战,转身急急往小屋跑,“还是先把他弄进来吧,这样总淋着雨,不死也要死了。你可以点了他的穴道之类的,就不怕他醒来又打人了——还得问问他是怎么进谷来的呢……”
……
……
小虎不知在那人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只一下就避得远远的。叶其安抓了它用裙摆替它擦着毛上的水,一边歪头观察那人,忍不住问:“怎么这么久还不醒?”。
韦谏斜她一眼,弯腰在那人胸口点了几下。很快,那人咳出一口暗紫色的血,慢慢睁开了眼睛,视线从头顶的树枝叶缓缓转向外面的雨幕,又缓缓转向自己身体,再缓缓移向旁边的两人一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骤然清明,狰狞了脸直直跳起扑过来。
叶其安吓了一大跳,尖叫:“你没点他穴道吗?”
话音未落,就看见那人神情一拧又倒回了地上,满脸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喘了一会儿气,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从小到大,叶其安从没见过一个大男人肆无忌惮地哭成这样,一时间有些发懵,求助地看向韦谏。后者置若罔闻,安详地逗弄着跑到脚边的小虎。
安抚也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叶其安只能看着干瞪着眼,直等到对方似乎哭得累了,渐渐停下来。
哭是不哭了,那人却眼神空洞地望着上面,好像魂魄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具躯壳。几乎要怀疑他已经被打呆了后,他忽又闭了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在自己胸口拂点数下,坐起身来,脸色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神情懊恼,如丧考妣。
担心他突然又发疯,叶其安退到韦谏身后,小心翼翼。
又叹了几口气,那人终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只当我没福缘,随它去罢。二位,适才得罪了,多谢不杀之恩。”
叶其安心软:“那个、你不那个什么我们无怨无仇的……”
那人视叶其安如无物,看向韦谏:“在下冒昧,可否替阁下搭搭脉?”
“咦?”叶其安吃了一惊。正想着要防备这人装摸作样偷袭,韦谏却已淡淡一笑伸出了手。
那人只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搭在韦谏腕上,才触及皮肤,立刻又说:“阁下不必提气防备,在下绝无害人之心。”
韦谏笑容一凝,随即恢复了平淡神情:“好。”
大约五分钟,那人收回了手,呆了半响,才道:“不知二位如何进得谷中?”
“对头追得紧,失足落下山崖,困于谷中。这谷中地形有异,阁下又如何得入?”
“这山谷为瘴气所围,若是二位此前寻到出谷之路,也是无法活出生天。”那人叹口气,“唉,也是天意,天意啊……在下姓封名青,敢问阁下?”
“韦谏。”
“韦君似乎也知晓医理?”
“略知一二。”
“韦君,封某直言,是否入谷后功力突然大增?”
韦谏一怔,随即点头:“正是。”
“唉,”封青又是一叹,“也是因缘巧合。韦君资质奇佳,内力根基极好,若能心无旁骛,不惑之年必成武学大家。不过,数年前似是受激过度以致心脉大损,其后心脉瘀结,年长日久不治,加之所学贪多过杂,又急于求成,因此体内几股强大真气混杂,非但不能为己所用,反成大害,假以时日,必定经脉俱毁,回天无术……”
“咦?!”叶其安大吃一惊,死死拽住了韦谏的衣袖。
“若封某所料不错,阁下数月前便已出现经脉崩塌的征兆。”封青看着仍旧神色自若的韦谏。
“不错。”韦谏仍旧淡淡一笑。
“阁下似是并不在意?”
“若不是还有心愿未了,十年之前便已死了。如今——”韦谏若有若无地扫了袖上那只手一眼,“……倒是有些在意了。”
“若是那时死了,又怎会有今日之事?”封青微微摇头,“原本韦君内腑之创,若有封某时刻陪伴,还可撑得一年,可惜再遇波折,心脉巨损,已是油尽灯枯,即便华佗再世也药石无用。幸而,韦君将死之时被人强行护住心脉,又服下万年血参,破而后立,如今经脉已通,激突逆气归纳,内息畅通无阻,又能静心以少林心法调理,现下非但已无性命之忧,功力更是大增。封某不才,如今江湖中百招能败封某之人,不过数人,而如韦君年纪者,却是再无其他。试问,即便知晓这置之死地之法,又有谁人敢于一试?更勿论,那万年血参又岂是人人能得?封某十年苦候,如今还不是竹篮打水……”
“万年血参?”韦谏侧头看向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