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茧-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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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偏僻,偏偏能不着声色地将大厅物景一览无余,张五艳羡不已地四处观望,却用旁人难以辩析的角度几不可闻地对着妇人说:“为夫的可是又忘了告诉夫人?今日是那韦义庄庄主的大喜之日,迎娶的乃是苏州首富之女。据说姿容绝佳、芳华超凡,向有苏州一绝之称……”
娶亲吗?叶其安几乎有些感谢身边的察尔斤。他挟制了她的行动,又给她罩上面具,使她不需要在这几百人面前暴露出此刻自己的软弱一面。
娶亲吗?有什么东西,像只小虫子,使劲往她脑子里面挤,挤进脑子,再挤进心脏,扯得全身酸痛,想要尖叫,又没有力气,好像突然之间对所有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趣,不想再看,不想再听,偏偏怎么也闭不上眼睛,各种各样的声音更加尖锐地钻进耳朵里……
戌时一刻,傧相高喊吉时到的声音中,一场繁复而精致的古代婚礼徐徐拉开序幕。厅中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大厅上首,一抹大红的修长身影手执同样艳红的锦绸踏步而入,锦绸的另一端,是那头盖红绸的婀娜身影。
眼睁睁看着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感觉也许就是这个样吧?
人群兴高采烈的欢呼声中,她的世界却在土崩瓦解……
突然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叶其安猛地起身脱困野兽一般冲向那一抹红色,却因为行动受制重重跌向地面,带翻木凳,发出巨大声响。近旁数人闻声转头来看。
不知是凑巧或是听到异常声响,那修长的红色身影微微侧身,转过了脸,虽然只是一瞬,正在挣扎的叶其安却安静了下来,木然任由扮成张五的察尔斤将自己扶起,任由他向周围人群传达出自己不当心摔倒的信息。
封青说,江湖上出了件事,重现江湖的韦义庄,庄主是传闻幸免于难的上任庄主亲子,名叫韦谏……
那张脸俊雅卓尔,却不是她所熟识。
又是易容吗?
也好,只当是别人,只当是张五的妻子看到一个陌生的被人称为韦庄主的男人娶亲。
“夫人当心。”察尔斤阴柔的声音在耳畔环绕,冰凉的手指轻轻扣在她手腕脉门,“搅了庄主喜事,张五日后可做不了生意了。”
第二十八章无生门门主
婚礼热闹地继续,察尔斤却已趁着全庄上下忙于婚礼,挟持叶其安离开大厅,沿着一条僻静小路悄然前行。鼓乐喧嚣渐渐远去,路边昏黄的灯火映照前途的静寂。再走一段,似乎已出了卫士巡守的范围,戒备松懈许多,察尔斤加快了前行的速度,呼啸而过的夜风变的像钢刀一般刺痛皮肤。
“韦义庄,不过是个面子,”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下脚步,察尔斤阴恻恻地笑,“这一路布满奇门遁甲,不过布阵之人又怎会想到我偏偏钻研此阵多年?恐怕这世上,此刻除了你我,再无外人知晓面前这个宅院才是真正的韦义庄罢。”
眼前的院墙数十米高,墙壁表面光滑平整,昏暗灯火下,几不见顶。
察尔斤将叶其安外袍脱下,从袍内抽出一根细密结实的长绳,一端系在叶其安腰上,一端握在手中。他走到院墙边,提气攀跃上墙头,再将叶其安拉上去,抱她跃进院内。
院内几处灯火幽然闪动,不见人影。
察尔斤左右察看片刻,挟了叶其安小心翼翼朝一处建筑物靠近。距离越短,他就越加谨慎,像一只慢慢接近猎物的野兽,用全身的感官获取着黑暗里可能存在的敌人。
——却还是不够。
周围突然灯火通明,灯火后面人影绰绰,偷袭的野兽瞬间变成困兽。
初时的惊诧后,察尔斤反而坦然一笑,环顾高高墙头不知何时出现的森冷箭光。
“好手段。”除了脸,察尔斤已不再是张五,优雅地扶了叶其安自若前行,“我输得心服口服,却不知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呢,门主阁下?”
前方建筑正门徐徐打开,一对侍女手提灯笼按序进入,将个幽深大堂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四名黑衣武士负手立于堂中死角,看似随意,却将堂中护得固若金汤。
一名舞姬缦纱裹身、蛾眉淡扫,手握一柄寒光四溢的宝剑,在大堂中央起舞翩翩,忽而柔如弱柳,忽而英气逼人,仿佛天上仅有。
察尔斤嘴角含笑,扶了叶其安站在堂前,对身周箭光视若无睹,反而像个前来观舞的客人,随时准备为曼妙绝伦的舞技鼓掌欢呼。
宝剑在空中划了个圆弧,恍若流星坠世,剑尖不差毫厘地停在察尔斤喉间。
察尔斤面色不改,眼睛反带着淫靡的气息在舞姬美妙的身体上轮转。
舞姬浅浅一笑,剑尖挺进,在察尔斤喉间皮肤带出一粒血珠,随后剑光一转,宝剑已稳稳落在左边黑衣武士手中。舞姬盈盈转身,脚步轻轻,来到大堂深处的榻前。巨大的软榻上慵懒卧着一人,乌黑长袍、墨红腰带,披散的长发随着卧姿瀑布般垂落,遮住了脸。舞姬将榻边银盘举起,捧至那人面前。那人微微仰头,就着银盘衔取果子,发丝流动,露出无匹的容颜和嘴角妖魅的笑意。
“夫人,”察尔斤忽然极为关切地低了头,半是调笑半是抚慰,“何必如此?待回了家,为夫也如此伺候夫人便是。夫人再稳不住,岔了血气,可是神仙都难救啦。”说着,解去了叶其安身上一处穴位。叶其安吐出一口气,几乎软倒,外人看来,却像是她娇羞躲入丈夫怀抱。
“总教头,”那舞姬在榻边卧下,轻轻枕在那人脚边,微露笑意,“你与本门素无瓜葛,为何几次三番上门挑衅?我家门主上回已手下留情,放了你回去,你兀自不长记心,当真活腻了?”
“无生门自来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为何在下却听闻贵门数月来招兵买马,大有另起龙庭之意,又岂不是活腻了?”
“总教头哪里话,本门只是江湖中小小门派,岂敢不敬天子、不尊王命?总教头这样说,不是欲加之罪么?今日韦义庄庄主大喜,贵夫人似又欠安,不如请总教头携夫人退了去,本门只当是个误会,总教头意下如何?”
“自然是好,不过在下也有一议:奈何师门恩重如山,实在不敢违逆,只好请门主赐还宝典,令在下可以祭奠先师坟前,也不枉师门栽培一场,来日贵门有用得上察尔斤的,在下肝脑涂地,门主体谅。”
“既是如此,”舞姬盈盈一笑,艳若春花,“本门只好请总教头留下做客了。”言毕,双眼一抬。四名武士列阵进逼。
“哎——”察尔斤浅退一步,右手握住叶其安脖子,将她推往前,“门主小心,可不要误伤了她。”
那门主未动,舞姬也未动,四名武士仍旧列了阵,将察尔斤围困其中,逼得更紧。
“唉!这世上本就多无情之人。”察尔斤微微一叹,手上用力,叶其安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
“总教头若是以为用这女人性命相胁,便能令本门低头,那可错了。”舞姬起身,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足下一点攻了过来。
察尔斤挟持叶其安,足下灵动,让开舞姬攻势,同时解开叶其安哑穴,手指在她颈上一划,立刻血流如注。
叶其安痛喊一声,喘息着:“讲点卫生行不行,指甲里细菌很多。”
在她开口同时,那门主猛地一震,坐起身来。
察尔斤阴森一笑:“敢问门主阁下,可否正往南方探寻熟人?呵呵,我这夫人,来头不小,当今皇太孙、皇四子燕王都视其若命。为救她,韦义庄也不惜出动庄内精锐。若是别人,恐怕只当韦义庄庄主也是裙下之臣,在下却凑巧知晓其中别情。适才目睹庄主大婚,我这夫人可是差点岔了经脉、乱了气息,几乎死了。门主阁下,不愿顾念我夫人的一片苦心么?”手上再用力,叶其安原来的肩伤渗出鲜血,渐渐染红衣料。
舞姬凌厉挥剑,刺向察尔斤要害。察尔斤不慌不忙,侧身推手将叶其安迎向剑尖。
只见黑影一闪,“当”的一声,剑尖被一物击开,暗器落地,原来是颗果子。
“退下。”那门主凛然开口。舞姬立刻收了攻势,与四名武士一同后退,严密防范。
察尔斤稍稍松了手劲:“在下一番布置,不敢妄言瞒过门主。南下之事,无须多日必然暴露,在下只有赶占先机,今日匆匆而来,早已料到此刻局面。门主阁下,既传她盘云步,又为她大动干戈,想来关系非浅,又何必令她受苦?”
那门主慢慢起身,一步步走下软榻,右手中握着的一卷书册,随着他脚步一点点展开,露出书中图文。
察尔斤一见那书卷,顿时眼一亮,惊喜难抑。
“放了她,武籍便是你的。”门主冷然沉声,一双眼直直望着察尔斤手中的叶其安,轻抖右手,书册重又卷起。
察尔斤点头:“在下自然不会为难她,不过在下还有一事相求门主。”
“说。”
“门主武功高绝,手下人才济济,在下要得安然脱身,恐怕不易,还请门主自受五成掌力,在下也好走得安心。”
“好。”门主片刻犹豫也没有,抬掌击在胸口,顿时闷哼一声,口吐鲜血,身形一晃,跪倒在地。
“韦谏!”叶其安惊吼出声,脑中一片空白。
无生门部众大惊,欲要上前,却被韦谏挥手拦阻,挥手之间,他手中书卷稳稳射向察尔斤。察尔斤侧身化去书卷所带掌力,将书卷抓在手里,随后一掌击在叶其安背心。叶其安闷哼一声,斜斜飞了出去,韦谏只手在地上一撑,斜斜掠起,将她揽在怀中。
“多谢门主好意成全!”肆意笑声中,察尔斤借力后跃,冲破窗栏离去。
舞姬挥剑带领门众紧紧尾随其后。
滞痛从背心慢慢蔓延全身,脑袋沉沉的,阵阵天旋地转,叶其安竭力漠视口中血腥味,愣愣看着替自己搭脉疗伤的无生门门主。一股温暖从他的手指钻入手腕,稍微消减了胸口的烦闷。
“……结婚的不是你?”她听到自己在问,声音象是千里之外传来。她脸上面具厚厚脂粉早已被泪水冲花,药水混合泪水,刺得皮肤生疼。
“别说话。”他仍旧是冷然淡漠的语气,却熟悉得令人安心。
叶其安抬起手,在他唇角抚过。手指染了他唇角血迹,她低头,怔怔看着手上的殷红,仿佛又看见婚礼上刺目的红绸。
“多谢门主!”她猛然甩开他替自己输入真气的手,强撑着身体想要站起,“你我早已两不相欠,各走各路,不用劳烦门主舍命相救,我受不起!”
“叶其安!”他牢牢抓住她的手腕,脸色更加难看,喘息得比她还要厉害。
她心里一扭,怒气消了些,身上没了力气,脑中晕眩感愈加强烈。
“帮我把面具摘了。”她抓住他衣襟。
“需用药水,否则留疤。”
“我不管!”她吼,“我不要用这张脸对着你!本来就没你好看,现在这张脸,怎么见人……”终于失去意识。
韦谏轻轻揽着她,脸上神色变幻,许久,幽然一声长叹。
第二十九章阳关三叠
叶其安中途醒来时,颠簸不宁,似乎是在马车上,不知是一张还是两张陌生的脸在眼前晃了几晃。再次醒来时,她躺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除了胸口隐隐的闷沉,还有睡得时间太长而僵硬的四肢,已经感觉不到伤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醒了?”窗边修长的背影,淡然而低沉的声音。
“不太有把握。”仍是在梦中也难说。
对面的人轻轻一笑,转过身来,映照在窗外的晨光中,脸色白得有些透明。
叶其安望着他,仿佛已隔了一世。
什么时候,莫名的情感已经积淀得如此深厚?
一直以为自己依赖他,是因为同生共死的经历——在最绝望的时候,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可是在那“婚礼”上,心脏为什么却有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走过来在床边坐下。淡淡药味里渐渐掺杂了熟悉的清新。
“还痛么?”
“痛……”她愣愣开口。
手腕上随即多了两根微凉的手指。那好看的眉微微地蹙了起来。
“哪里痛?”
“……”心,心在痛,一直都在痛,只是她故意将它藏在了最深处。
腕上的微凉指尖若有似无地一颤,离开了。
“无碍,静心休养一段时日。”他站起来,转身欲走,“我唤人替你梳洗……”
“韦谏!”手反射般抓住他的袖子。
“门中还有事务,过几个时辰我再来看你。”他回头,眼神柔和。
衣袖从掌中慢慢溜出。
“……我喜欢你……”叶其安呆呆看着滑走的衣袖,喃喃低语。
衣袖已经决然地抽离,修长身影消失在门后。
门外恍若传来一声闷雷。
叶其安想起了小时候,某个夜晚做了噩梦后,那种孤单无依的恐惧,突然间心里空落落的,像是遗失了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再也找不回来……
……
……
门外渐渐响起低低语声——
“……你没瞧见?只一下,腰这么粗的石栏便断了,若是挥在我身上——啊呀呀,阿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