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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侯门恩-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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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红唬得脖子一缩,劝道:“好姐姐,这不过说笑来着,姑娘是正经主子,同咱们一般的人见识什么呢?”
  又一面扯柳绿的袖子。
  柳绿眼白一翻,仍想逞强,声音却止不住发颤,怒而拂去香红的手,道:“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就算你想认,人家也只认这院子里的一个姐姐,大半夜还叫着人来瞧,三天两头来望病,生怕少爷不知道那一个是不同的。”柳绿冷笑一声,帕子按在鼓动不已的鼻翼上,又道,“可惜少爷也不卖这个脸,得空便朝外头跑。巴巴儿地赶过来对付咱们……”
  “那起子下贱狐媚的妖精,成天里就给少爷绣荷包,咱们吧,给少爷做的东西也不少。你看咱们哥儿从帽子上的缨络,到脚下踩的鞋垫,哪一个不是点着灯做到大半夜的。偏也没听谁把自己的名儿落在上头的,唯独是她,脸皮子与旁人端的不同。三姑娘您这也别瞪我,这些话可不是我说的。”
  沈寒香心头一跳。
  “你那个娷姐姐,十六岁就晓得给少爷绣东西,还在上头落了自己名字。太太跟前最见不得这种赶着趟,脸皮子不要,攀着主子腿就朝上爬的下人。”柳绿说得渴了,四下又没见着有茶,便道:“我出去找点水喝,三姑娘不就是来教训咱们的么?我就喝口水,给您捧上茶,让您慢慢说,成么?”
  柳绿刚一抬步,沈寒香冷道:“站住。”
  柳绿扯着松绿色的汗巾子,衬得一身桃红色的袄子,不耐地回过半张脸来。
  就听“啪”地一声甩在柳绿脸上,柳绿半张脸赤红肿胀,摸着脸咬牙瞪来,便要扑来撕沈寒香。
  门外守着的两个汉子听动静不对,冲进门便见一群丫鬟架着鬓发全乱的柳绿,柳绿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别以为你是老爷的女儿,就金贵到天上去了,我告诉你,你娘把你生在野地里,生来就带祟的家伙,也不看看你的眼,老爷和你那个娘,谁生得出你这样的……”话未完,沈寒香把袖里藏着很久了的核桃塞进她嘴里。柳绿喉中呜呜两声,鼓着一双大眼瞪沈寒香。
  “香红。”
  朝门边溜的人影身形一定,回过头来,左手掐着右手,扑通一声给沈寒香跪下,自抽了个嘴巴,哭道:“好姑娘,是咱们错了,姑娘莫这么胡闹了,回头太太知道了,咱们当奴才的挨骂,也牵连着您不是?便饶了柳绿这一回吧?”
  沈寒香朝三两使了个眼色,于是门口只留下一个人守,另两个壮汉进来,把双脚乱蹬的柳绿按在床上,手脚以绳绑上。沈寒香扫了她一眼,香红见她看来,忙一个哆嗦低下头去,呆愣着头也忘记磕。
  “底下人瞎起哄传些白话,闹得大哥这院子里头不安生,太太知道了怎么生气倒不妨。如今老太太在,闹出去,少不得要传到她老人家耳朵里,今儿去向老太太问安,她身子不大舒服。要闹,就只管去闹。”沈寒香理了理袖子。
  香红软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我问几句话,你也别拐弯别胡说,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不然就告到太太面前,我便不是个正经主子,到底也还是奶奶的孙女,少不得要求祖奶奶做个主,免得外头说咱们家里没规矩,白玷污了名声!”
  香红原还揣着跑出去找太太的念头,这时软在地上,一言不发,眼圈红着直抹泪。
  床上柳绿也不挣了,奄奄一息地喘气。沈寒香便叫人把她嘴里核桃抠出来,一面道:“好好回话就成,谁要嘴里不干不净,就喝茶水喝到洗干净为止。”
  柳绿半边脸贴在被上,不住淌泪。
  香红只得磕头道:“请三姑娘问话。”
  于是沈寒香只在沈柳德屋里呆了半个时辰,全就闹明白了。枫娷自被打发来沈柳德院里,徐氏便找去问了次话,挨没挨数落不知道,但都瞧着她来的时候像哭过。不过她打小就是个体贴人,年纪又比寻常丫头子大几岁,沈柳德这边下人多听她的,俨然也是个能主事的姨娘身份,等着正经给沈柳德做个妾。
  不料徐氏那边一直不松口,底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讨好这么些年,也不见枫娷当上半个主子,渐渐的就有酸话出来。紧接着徐氏又赏了两个通房过来,都不知道太太到底怎么想。偏底下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的流言,说枫娷偷偷给沈柳德绣荷包的事。
  “那个荷包,谁见着了?”沈寒香冷脸问道。
  香红便打发个丫头子去拿,低声回,“不知道是谁传来的,后来这个荷包,一直在我那儿收着,原是外头给老爷打点车马的小厮松儿递进来的,但松儿也说是别人给的。”
  沈寒香拿在手上细细翻看,绣的莲花样子,有个“女”字旁,没绣枫娷的名字。
  “上头有个女字就是枫娷姐姐送大哥的了?”
  “姐儿没仔细看,夹层里头还有个德字。”
  沈寒香这才发觉里层被拆了点线,果然绣着“德”。荷包颜色十分陈旧,有些年头了。她心道,多半这便是沈柳德说自己弄丢了的那个荷包。沈寒香冷笑道:“枫娷跟着大哥那会儿,还没有你们俩,她原本就是大哥屋里伺候的人,亲厚些,与旁人不同些,给大哥做个荷包怎么了?捡到了不说还给主子,还私底下传来传去,个个把没见着的事说得活像真的似的!让我回了老太太,看不剪了你们的舌头!”
  香红信以为真,忙抱住沈寒香的腿,求道:“三姐儿莫扰了老太太清净,要是耽误了半点老太太的身子,我们再担不起的。”
  那时不要说徐氏,沈平庆便头一个要撵她们。柳绿缩在一旁,只是不说话。
  “好姐姐,别求我,我可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
  “姐儿说哪儿的话,谁不知道老爷最疼的就是你,你向老爷说一句话,比少爷还管用。”香红谄笑道。
  沈寒香站了会儿,把她扶起来,本也没想回长辈。又叫解了柳绿的绑,才坐在椅上,叹了口气,道:“都是服侍大哥的人,枫娷比你们年长,你们就让着她又怎么样?她身子又不好,素日大哥的事都是她服侍操劳得多,你们倒乐得一天到头寻乐子耍你们的,从来不带她一块儿,她这个病,将来要是有个什么,你们就过意得去?她现连个名分都没有,就整死了她,你们俩又落得什么好儿?”
  说得柳绿哭了起来,边抹泪边委屈道:“话又不是从我这儿传的,旁人说什么,难不成还能拿核桃填了他们的嘴!”
  沈寒香也笑了,到处找刚才堵柳绿嘴的核桃,叫人夹开拿来,她亲手剥好,喂给柳绿吃了,才道:“枫娷的好处你们不知道,她最温柔体贴的,又和你们一般的人,从来只有说别人好。要是她真做得了主子,你们才要高兴了。我现在说这话你们必定心里骂我,说我不过因为她从我屋里出来,才护着她。我也不理论这个,只是今后再别胡乱传些没有的事,就算积了阴骘。”
  柳绿嚼着核桃,眼圈哭得肿了,沈寒香又叫三两给她敷眼睛。把叫带来的两吊钱分给香红、柳绿,底下的丫头子们随意赏了一把,起来一拍裙子:“搅了你们今晚上发财的局,赔个不是。”
  香红忙道受不起云云。
  出来又散给那五个让沈柳德给的汉子酒钱,正散钱,沈柳德从外头回来了,一身的酒,竟认不清人,把个叫马三的大汉抱在怀里捧着脸,吟诗作对起来。
  马三直叫“少爷中邪了”!又不敢挣,他那一下,沈柳德必定要栽到地上去。
  此时院门底下挑出盏白灯笼,咳嗽声传来,枫娷白着张脸站在那儿,叫丫鬟接去灯笼,把沈柳德扶住。
  二人俱是摇摇晃晃。
  沈寒香知没自己事了,便叫着三两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登山

  次日一早,沈蓉妍便来叫沈寒香,沈寒香方才起来,一身淡黄的中衣挂在身上,露出白得全无血色的脖子,锁骨突出,没什么肉。
  沈蓉妍进屋来一瞧,忙叫三两拿小袄来,又叫下人找衣裙出来,翻来覆去竟找不见颜色俏丽些的。沈蓉妍朝自己带来的个婆子吩咐两句,便将沈寒香拥着,轻拍了拍她的脸,沈寒香这才回神。
  “怎么睡得迷了?”沈蓉妍担忧道,“今儿要陪老祖宗出去逛,三妹妹受得住么?”
  沈寒香这才想起,清明之后梦溪有条名为“通天”的大道,两旁尽是道观,通街灯火通明七七四十九日方灭,九百九十九级天阶,顶上一座拜天观,相传在那儿点燃孔明灯,将心愿写上,便能上达天听,若遇有缘,便是怨偶神仙也会成全为神仙眷侣。
  每年清明前后,梦溪远近少男少女皆要登山,一来通筋活络,二来许个心愿,男的抱得美娇娘,女的嫁得如意郎。
  婆子进来,手头一个盘儿,里盛放着沈蓉妍的衣裳。
  “这两件儿你看哪个入得你的眼,都是年前老祖宗让做的,我没怎么穿。我瞧着你身量与我差不离,又见你穿的那些也太缟素,今儿大好的日子,太素净回头叫老太太看见,搅了她的兴头,回来不舒服。你看,是这件水红的,或是葱绿,那一色合你心意?”沈蓉妍拿起两件外穿的褂子在沈寒香身上比了比,将葱绿的放回去,拾起沈寒香腮边沾着的一缕发丝,笑道:“我看这两个都不好,倒是想起来还有件银红色的。于妈,这两件拿回去,将银红那件拿来,底下的裙子也拿一条来,松花色金银线绣捕鹿图那条就很好。赶紧拿去。”
  那于妈朝外走了两步,又被沈蓉妍叫住,吩咐她回来时看看沈母早饭吃得怎么样了。
  沈寒香闻听“老太太”,连听说两遍,这才彻底醒神,诧道:“祖母已在吃早了?”
  沈蓉妍一愣,旋即想到沈寒香定怕赶不上了要挨骂,将褂子在手上叠了两叠,摸摸沈寒香的眉毛,笑道:“老太太用饭的时辰长,咱们收拾咱们的,总归要把你收拾出来去见老太太,她才高兴的。忙咱们的就是。”
  不片刻于妈转回来,捧着沈蓉妍的银红狐腋褂并马面裙,沈蓉妍笑拿来亲手替沈寒香穿上。正系裙,于妈拿来一顶红色垂蓝缨的帽子,道:“老太太叫拿来的,给三姑娘,让二姑娘给三姑娘仔细打扮,定要体体面面的。奴才瞧这帽子很好,便问老太太拿了来,老太太一看,也说这么穿一身鲜亮,任谁见了咱们三姑娘这模样打扮,能不心动才是遇了怪了。”
  沈蓉妍忙止住她,瞧沈寒香正在镜前仔细瞧马面裙,朝于妈略摇了摇手。
  于妈这便住口,去门口等着她们收拾。
  给沈寒香穿戴完毕,沈蓉妍瞅着她脸色苍白,没什么血气,索性将胭脂在手心里揉开,亲自给沈寒香按上脸腮,细细揉开,二人离得近,沈寒香嗅着沈蓉妍领里一股甜香,闭目深嗅,遂问:“二姐这用的什么,香得很。”
  沈蓉妍自嗅了嗅身上,恍然道:“我当什么要紧的,妹妹鼻子太灵,前儿老太太那儿拿的什么露,名字我也不记得了,妹妹喜欢,回头我给你拿来。”
  沈寒香略一点头,镜子里好一个光彩夺目的年轻姑娘,沈蓉妍专挑着明艳动人的颜色搭,施了胭脂,抹完脸又涂唇,正衬得沈寒香从未有过的动人。
  收拾完,沈蓉妍先带沈寒香去见沈母,那时沈母还未用完膳,叫人在屋里支了张小桌,让她们吃早。
  一个婆子在旁伺候沈母喝粥,沈母微眯着眼,打量沈寒香,吃完早,粗茶漱口,就着清晨初阳打量沈寒香,良久方点头道:“是妍儿这个手艺好,香丫头身量与你也差不多,这狐腋褂穿在她身上,倒比穿在你身上还配。”
  沈蓉妍一面吹碗底的粥,一面笑得眉眼弯弯,“谁说不是呢?老祖宗见了三妹,成日便道过去是白疼的我,要早见过三妹,怕就不要我服侍的了。如今我是讨人嫌的,左不过没几日我嫁了,老祖宗干脆把三妹留在身边算完,也不必记挂我的去处。我便算积了功德。”
  沈母恨不能伸手去撕沈蓉妍的嘴,笑起来,拍底下婆子道:“这算见识咱们家二姑娘的厉害了,那日你未来婆婆在这儿说话,怎就不见你这么说话,也该让她见识见识你,看她还敢不敢来讨你。”
  沈蓉妍忙放下碗,嗔道:“同老祖宗玩笑几句罢了,这不是笑了?”
  她侧脸微红,沈寒香瞧着,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嫁过去的是沈蓉妍,如今看来沈蓉妍既会说话,又会周全,说不得李珺能得一段好姻缘。前世冤债,一时之间竟如梦一场,她倒是不知道,到底眼前这个场景是梦,抑或从前那个连管教下人都不敢的沈寒香才是梦。一时间只顾着吃饭,话也不曾说一句。
  及至马车行到山门下,停在“通天”匾额前,沈蓉妍先钻出车去扶老太太下车,三两搬出小脚凳,扶沈寒香下车。
  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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