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醉天涯-第2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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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传来,她侧目望去,只见门侧一张漆木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一个白衣公子正静坐桌旁,正是欧阳兰。
“醒了?”欧阳兰见如烟醒来,轻声问道:“你足足昏迷了一个晚上,我已叫云儿将你的湿衣服换了下来,还好你同我夫人体貌相似,穿上她的衣服倒也合适。”如烟这才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换去,只觉面上一红,轻轻道了声谢。
“你……能不能扶我起来?”如烟缓缓开口,此刻她已没有支撑起身体的余力。欧阳兰淡淡一笑,反身对门外唤了一声“云儿!”只听房门“吱哟”一响,一个貌似十**岁的小姑娘已缓步走了进来。欧阳兰又对如烟说道:“你身上有伤不宜走动,有什么事情吩咐云儿去做便是。”只见云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如烟正要还礼,却见半开的房门外伸进半个小小的脑袋瓜……
“飞雪,不许胡闹。”欧阳兰低喝一声,只见一个头扎两只小辫子的小丫头从门外跑了进来。欧阳兰抚了抚那小丫头的小脑袋笑道:“飞雪,还不去向你如烟小姨问个好。”如烟看那小丫头甚是可爱,不由一股爱意有心而生,轻轻招招手,那小丫头便笑着朝她跑了过去。
只见她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大眼睛紧紧盯住如烟,忽而冒出一句“娘亲”,直听得屋内三人同时一愣,欧阳兰立时轻斥道:“飞雪,不许胡闹。”飞雪面带委屈看了看父亲脸上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如烟,这才紧紧嘟着小嘴退了出去。
如烟轻声笑道:“童言无忌嘛。”说罢又欲起身,一旁的丫环云儿急忙跑过去搀扶,欧阳兰起身道:“姑娘一会先吃了这碗稀饭,身体孱弱的人吃些清淡的东西总是有好处的。”他说着顿了一顿,忽然又沉声问道:“不知姑娘的鞭法是何人所授?”如烟道:“正是家父。”欧阳兰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姑娘不必多心,在下随口问问而已。”
吃过稀饭,云儿便搀扶着如烟跟随欧阳兰来到客厅,一进客厅,欧阳兰便轻声说道:“姑娘请随意便是。”如烟一笑,转首对云儿说道:“你也去忙你的吧,我自己能行。”云儿听罢微微一笑,径自走了出去。
厅内的布置很简单,几把椅子,一张漆木桌,外加几盆绿油油的盆景摆在墙边,唯一吸引如烟目光的,便是正对门口悬挂的一副字画。只见画中女子正对月抚琴,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女子脸上,心中顿时一惊。画中那女子竟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是我夫人。”欧阳兰忽然开口道。如烟伸手指了指画中女子,脑中满是疑问却不知如何开口。欧阳兰深深望了一眼画中女子,淡淡一笑道:“她倒的确与你有些相似……”如烟一愣,顿时点了点头。“这下你该知道为何飞雪在屋中唤你娘亲了吧。”如烟又点了点头,问道:“你救我难道也是因为我与你娘子外贸相似?”欧阳兰摇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如烟“哦”了一声,便又打量起画旁提的一首诗。
“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岂料人间多旧梦,一入凡家便是凡。”她轻轻吟完诗句回首问道:“你写的么?”欧阳兰又摇了摇头:“也是我夫人。”如烟这才发觉,从她醒来到现在还未见过这家的女主人,便开口问到:“为何不见尊夫人 ?'…'”欧阳兰平静的说道:“她已去世很久了。”如烟心中一惊,连声道歉,换来的却是欧阳兰一抹淡淡的浅笑。
如烟忽的收敛笑容道:“先生救了我,却为何不问我是谁?因何被追杀?”欧阳兰道:“姑娘不是也同样不曾问过我是谁?”如烟听罢一笑,又说道:“我不必隐瞒你,我叫如烟,正是先帝建文手下太常寺卿黄子澄之女。三年前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谋权篡位害死我父,从此我便隐姓埋名,只为有一天能够为父报仇,日前听闻朱棣正在江南一代暗访,我便决心潜到游船上行刺,谁想到那昏君手下高手如云,我还未上船便被独目鹰二人发现,如不是先生相救……”
欧阳兰莞尔一笑道:“看来我猜的不假。独目鹰、长髯公二人本都是江湖上显赫一时的人物,几年前却突然隐退,其实是被燕王朱棣以重金收买了去,昨日见你被这两人追杀,我已猜到你得罪的是何人。”如烟道:“先生能从那二人手中救我,想必也不是简单人物,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复姓欧阳。”欧阳兰淡淡说道。
如烟心下立时一震,随口问道:“难道阁下便是江湖传闻中的……”不等如烟将话说完,便被欧阳兰打断道:“姑娘认错了,我不过是这江南小镇上的一介庸医,曾与家父略略学了些三脚猫功夫,能救下姑娘纯属一场巧合。”欧阳兰缓了缓又问道:“姑娘此后有何打算?”如烟面色一沉道:“报仇,我与那昏君之间总要有个了断。”欧阳兰道:“长髯公号称铁掌无敌,功力雄厚异常,姑娘被他牢牢击中一掌,待到内伤痊愈怕是朱棣早已回了京城。再说,据我所知长髯公、独目鹰之辈不过是些二流角色,朱棣身边另有燕王府三大高手,恐怕姑娘应付不来。”
说完却见如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欧阳兰急忙上前搀扶,问道:“姑娘这是何意?”只见如烟双眼含泪道:“如不能为先父报仇雪恨,如烟也不愿苟活,还请欧阳先生相助。”欧阳兰叹道:“恕在下无能为力。”如烟紧紧拉住欧阳兰衣襟泣道:“倘若先生不肯助如烟一臂之力,又何必要救如烟一命?不如叫我一死了之来得痛快。”欧阳兰见如烟执意不起,只好背过身去说道:“恩恩怨怨何时了,你一个姑娘家不该走上这条仇恨之路。”
如烟沉默良久,迟迟开口道:“大仇不报,愧为人女。只要欧阳先生帮助如烟手刃仇人,如烟愿以清白之身报答阁下大恩。”话刚出口却立时被欧阳兰怒驳道:“就算你愿意将自己当做复仇的筹码,我却不愿意成为你杀人的工具!你的心中只有仇恨,世间的尔虞我诈却是你所无法看清的。”欧阳兰说罢长袖一扫,也不理跪在地上的如烟,径自走出厅去。
欧阳兰步出厅门,却见管家陈福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门外,不等欧阳兰开口,便听陈福起声问道:“公子,这姑娘真是黄大人的后人吗?”欧阳兰凝望了陈福片刻,这才开口反问道:“太常寺卿黄子澄有女儿么?”陈福愣了片刻,摇摇头道:“公子,小的不知道才问您的。”说完却见欧阳兰也是摇摇头:“我昔年只与黄子澄见过寥寥数面,又怎么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儿女?”说罢便不理陈福,径自信步而去……
孤灯夜照,照不尽醉客心中那层层红尘怨事……
欧阳兰懒懒的抓起酒壶又径自斟满一杯,方饮过寥寥数杯,酒意却已在他心头弥漫开来。幽暗的微光下,他仿佛看见一支冷飕飕的穿云箭向他射来,箭锋离他心口越来越近,他却并不曾躲闪,只是傻傻的含笑而立,危急之时,一个秀丽的身影忽然闪到他身前,那是一个孱弱不堪的身影,如此孱弱的身影又怎能抵得住那疾驰的冷箭……
“当年你为我挡了那一箭,如今是来向我讨债的吗?也罢,我独活多年,又有一天安心快乐过吗?”欧阳兰冷哼一声,又暗自叹道:“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不,她不是你,我怎会将她当做是你呢?”他说罢摇摇头,忽而又像个疯子一般连连惨笑起来。
“啪啪……”忽听得一阵叩门声传来,不等欧阳兰作答,来人已低声唤道:“公子,小的给您沏了茶……”欧阳兰听出是陈福的声音,急忙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这才起身开门问道:“明天你还要打理药铺的生意,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说话间已将陈福让进了房中,陈福将提在手中的茶壶放在桌上,忽然轻叹一声道:“公子,您又想起夫人了吧?”欧阳兰淡淡一笑:“我何时又曾忘却过她?”
陈福摇摇头,倒了一杯清茶递给欧阳兰道:“有些事公子不必太过自责,这些年您经受的痛苦已经够多了,又何必将那些陈年旧事强压在自己心上呢?毕竟昔人已去,物是人非……”陈福说到这里却见欧阳兰摆了摆手,只好将说到一半的话又吞了回去,良久,方听欧阳兰轻声说道:“陈福啊,身为男儿当与天地争鸣,却始终难逃一个情字,凡是心生感情的人都会欠下一份情债,而最令人痛不欲生的,正是情逝之后残留的那一份债……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欧阳兰刚放下手中的茶杯,却又拎起了桌上的酒壶。陈福看着自家公子如此沉沦怎不心痛,却何奈无力阻止,只得深深行了一礼,便恭恭敬敬的退出了房去……
“红尘一梦方觉醒,尽撒豪情醉江南……夫人,如今我终于如你所愿,平平淡淡的隐退到了这江南美景之中,可惜你却早已离我而去……”不知何时起,窗外又已淅淅沥沥的下起濛濛的小雨,欧阳兰醉倚桌边,倾听着那几抹雨丝洒落地面的声音,忽地惨然一笑,这笑容正迎合了烛台上那盏淡淡的火光,将整间屋子映得无比的惆怅……
夜,来得甚快,去得更快,浑浑噩噩间,谁又分得出今宵为何月?今时是何年?
等到阳光晒干了被夜雨打得湿淋淋的路面,欧阳兰这才从沾满酒气的桌面上爬起身来,只觉万缕阳光透过窗纸将他射得张不开眼,怕是已经过了晌午。昨夜刚下了雨,雨停之后自然会是难得的好天气。
每遇晴天,小飞雪便会缠着他到西湖岸边放纸鸢,为何今日却不见飞雪来催他起来呢?欧阳兰刚站起身,忽又想到:“对了,前几日纸鸢不是不小心被我碰到树枝刮破了吗,这丫头一定是在和我赌气,也罢,今天再去为她买只新的吧。”想到这里欧阳兰立时拉开房门朝着飞雪房间走去,谁知刚走出不远却又被正在打扫庭院的云儿唤了下来。
“公子是去找飞雪吗?”云儿搁下手中的莺声问道,欧阳兰微微向她一笑,轻声说道:“是呀,这丫头一定是还在为我上次弄坏她那只纸鸢的事生气,这么好的天气竟然不来烦我,我倒有些不习惯了。”却听云儿嘿嘿笑道:“您今天慢了一步,飞雪小姐见您又喝得酩酊大醉,于是就缠着如烟姑娘先一步到集市上买纸鸢去了。”
欧阳兰听完这话当即脸色大变,厉声责备道:“你为何不拦住她们?先前追杀如烟姑娘的人还在镇上,此时必会到处搜查,她如此乱逛怎么了得?”被他一提云儿方才如梦方醒,直恨得连连跺脚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可真是人头猪脑!公子放心,我这就去把如烟姑娘和小姐找回来。”
云儿说完转身要走,却被欧阳兰一把拽住,道:“若当真遇上危险,你去了又能怎样,还是我亲自去找吧。”云儿想了片刻,忽然反身跑进大厅,不一会又紧紧握着一把折伞跑出来道:“天变得快,公子带上伞去,免得被雨淋住。”说完将手中的伞递给欧阳兰,欧阳兰接过折伞,淡淡笑道:“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见我回来,你便和陈福收拾好行礼到镇外十里的抚柳亭下等我,如今既已扯进此事之中,多些小心自然不为过。”云儿连连点头作答,直到欧阳兰出了大门,这才急急忙忙朝着内堂跑去。
《醉江南》第三章 尘世恩怨扰清梦
难得的大晴天,街上倒也热闹。飞雪拉着如烟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在街上转了小半天。
此时如烟见时候已经不早了,正要唤飞雪回去,却听飞雪口中又传出一句“娘亲”,如烟不由一愣,双眼直直盯住飞雪说不出一句话来。飞雪话已出口方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小姨,小姨,你快看。”如烟朝飞雪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路旁高墙上正挂着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纸鸢,墙下已围了很多观赏纸鸢的路人。卖纸鸢的青年男子一身书生打扮,此时正高声吟道:“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想必多数围拢过来的少女不是为了观赏纸鸢,而是为了欣赏这位卖纸鸢的英俊书生。
如烟拍拍飞雪的小脑袋,笑问道:“你喜欢?”飞雪连连点头。“那就去挑一只。”如烟刚说完,飞雪已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如烟闲来无事便也拿起一只纸鸢看了看,又朝飞雪问道:“你老是叫我娘亲,是不是我真的那么像你娘?”飞雪早已挑得眼花缭乱,哪里还有时间应酬她,索性点头应付了事。如烟又问:“你娘亲是怎么死的?”飞雪答道:“爹说,我出生不久娘就病死了,陈福叔叔喝醉后却说娘是因为爹爹才死的,所以爹爹才每天都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如烟听后只是一笑,也不在言语。
“如烟姑娘别来无恙。”只听身后一声轻唤,一只大手已重重拍在如烟肩上。如烟回身看去,心中当下一惊,只见一名长髯壮汉正阴笑着站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