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3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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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趴在口子上警惕的瞅着外面。
水珠儿不耐烦的指着那些黄狗道:“一点用处都没有,光知道对着王师傅叫唤。昨日里王渐都走到大厅门口了,也不见他们叫唤一声,真正的是废物。”
赵婉咯咯笑道:“王渐和这些狗如今都是一类人,你如何指望它们去咬自己的同类?”
水珠儿撅着嘴道:“您又拿这些破事来笑话奴婢,这些黄狗不阉割不成的,这么些年,光是从咱们兰轩出去的黄狗就已经上百只了……”
第九十五章 大文豪赵婉
这个世界很奇妙,任何人正在进行的行为往往会影响自己的未来。
赵婉自然也不例外。
拒绝了国内勋贵子弟的追求之后,能和她联姻的就只剩下少数几个国家的王子了。
而政治更是一个非常奇妙的东西,一些被人们无意中表露出来的行为,会在一瞬间变成一种暗示,一种纵容。
大宋的公主基本上没有外嫁的可能,这是从太祖时期就约定成俗的一个规矩。
可是,在赵婉的身上,不论是契丹人,西夏人,高丽人,大理人从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鉴于宋人在血统上的一贯高傲,如果能娶一个真正的大宋长公主回国无疑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耀。
上元节的时候,在皇宫御花园举行的灯会上,赵婉见了无数的勋贵子弟。
所有意图亲近赵婉的勋贵子弟,在赵婉那些稀奇古怪却又饱含深意的问题面前狼狈不堪。
而赵婉以一首《青玉案,元夕》词,让满座文士皆惊,言:“《元夕》词出,今后无元夕!”
更有人从一首富丽堂皇的《青玉案·元夕》词中竟然能够品味出“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的情怀。
“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掷地,唯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匹敌。
狂热的诗词爱好者们,在发现赵婉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明月遥望而不可及之后,最终将一场饱含皇帝期盼的灯会,变成了一场热闹无比的文会。
十六岁的苏轼以一首《上元侍宴》博得众人交口称赞,最终获得金爵一尊以示荣宠。
皇帝非常喜欢这首青玉案,却非常不喜欢这首词由自己闺女的口中念出来。
虽然这表明皇家教育是非常成功的,同时也让所有原本对娶大宋公主有抗拒之心的少年郎,从而根本就不考虑成为长公主的驸马。
一贯高傲而又矜持的大宋少年豪杰,不想在地位上受公主压制之后,再在才华上被公主鄙视……
“如此才情,吾辈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
“大宋皇家百年文运催生长公主,可悲,可叹!为何是女子啊……”
“公主制词一出,恐难再得如意郎君……”
尘嚣而上,汴梁纸贵!
昨夜插在瓶子里的杏花在温水的浸泡下,竟然开放了,或许这支杏花已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是在最痛的日子里绽放出自己最后的颜色。
赵婉取下一小枝子杏花插在自己乌黑的发间,对着铜镜整理了妆容之后,就披上白色的貂裘在水珠儿一干宫女的陪同下,再一次上了宫墙。
每天这个时候去喂狗,这是长公主多年来的习惯,宫中侍卫不以为意,只是侧身看着远方,不敢对公主不敬。
宫墙下的铁家小院子依旧靠在皇城边上,只是院子里又多了一间小屋,两个宦官住在里面,负责帮助公主喂养留在铁家小院子里的六只未曾阉割的大黄狗。
人是王渐派来的,他知道这间小院子对公主的重要性,洒扫清洁从不敢懈怠。
春日前,东京城刮了一场大风,将铁家的屋顶上的瓦片损坏了不少,如今,屋顶已经修缮完毕,新近铺上去的青瓦看上去还是那么刺眼。
公主喂狗的时候,两个宦官根本就不敢留在院子里,那六只大黄狗性情凶猛无比,平日里还可以接近,一旦开始抢东西吃,任何对它们的食物有威胁的人或者动物都会倒霉。
城头丢下来的是新鲜的牛骨头,凶猛地公狗跳起来三尺来高,一口咬住之后,就会转身藏起来,然后一边扑咬着城墙,一边摇着尾巴,希望能获得更多的牛骨头。
只可惜,赵婉从来都只丢三根牛骨头,然后再看看黄狗们打架之后,就会回到兰苑。
回来的路上,赵婉碰到了王渐,只是看了一眼王渐,赵婉就叹息一声道:“父皇还想要我做诗词吗?”
王渐笑嘻嘻的道:“陛下原本亲自来看公主做诗,只是最近奏本太多脱不开身,这才遣奴婢前来。”
赵婉轻笑道:“父皇还是这样勤政爱民,大伴总要劝谏一下父皇,龙体更重要。不知父皇这一次想要的是诗歌,还是曲子词?”
王渐神秘的摇摇头道:“公主这些天已经作了不少的好诗词,即便是国子监的名宿们也自叹不如。因此,官家这一次想问公主讨要一篇文章,用来说服那些名宿们,我皇家公主不但能作诗歌,曲子词,更会做文,官家说他希望在晚膳前看到文章。”
赵婉无奈的笑笑,指着自己兰苑的大门对王渐道:“大伴稍待片刻,本宫这就写一篇小文,供父皇指点。”
王渐怀疑的看着赵婉道:“殿下还有倚马可待的雄才?老奴定要涨涨见识!”
赵婉只是点点头,然后就进了兰苑,王渐自然紧紧追随,来到书房,伺候赵婉解下貂裘,只见赵婉命水珠儿研墨,自己只是凝神思虑一下。
润笔之后立刻动手,竟是一刻都不等待。
“……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写完这百十个字,赵婉又在最顶头写上《爱莲说》三字,然后又在最底下大言不惭的写上大宋长公主赵婉奉旨作文的字样,让水珠儿吹干了墨迹,就递给了目瞪口呆的王渐。
王渐虽然只是一个宦官,可是这家伙是陪着赵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跟着赵祯堪称寸步不离,赵祯受过的皇家教育,王渐也一点不漏的学过。
论到对诗词的见解,他甚至比皇帝还要深邃几分,当年就是他将铁心源抄袭太祖的《咏蛙》献给了皇帝,从而让铁心源名声大噪。
如今再见这首《爱莲说》,王渐同样就像脑袋上挨了一棍一般痛苦,这样的好文章,公主殿下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写出来了?
晕晕乎乎的离开了兰苑,王渐在初春的冷风里猛力的甩动了几下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仔细的瞅瞅手里的文章,又念了一遍这才觉得真实。
一口浓痰吐进破败的连花池子里,心中哀怨——老子从荷花池边不知道走过多少趟,莲花摘过,莲子吃过,即便是荷叶也拿来泡水喝过,怎么就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
赵婉写完文章之后,就如同一只慵懒的老猫,打了一个哈欠之后就靠在锦塌上享受水珠儿的恭维。
“嘻嘻,公主实在是太厉害了,一篇大文章一眨眼的功夫就写出来了,还把一向喜欢卖弄才华的王渐大公公震惊的失魂落魄。等文章到了官家那里,还不知道该如何震惊呢。”
赵婉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并不是很在意。
默写文章嘛,又不是绞尽脑汁的写文章,自然用不着费什么力气。
自从在铁心源的床底下翻出他写的一本小册子之后,赵婉也被上面的风格或者婉约细腻,或者豪放大气,或者慷慨悲歌,或者柔情似水的文字给惊呆了。
她不相信这些东西都是铁心源自己写的,暗地里查验过无数次之后,才确定这些东西外面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尤其是看到开头那首《咏蛙》之后,她才确定这些东西都是铁心源在闲的没事的时候自己写的好文章。
既然是铁心源的东西,赵婉自然不会跟他客气什么,拿来帮自己应付一下那些总喜欢围着自己转的苍蝇自然是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用不着骄傲,自然也用不着觉得亏欠谁。
文德殿里的赵祯眼睛瞪得如同牛眼睛一般,捉住王渐的衣领道:“你确定是婉儿写的?”
王渐笑呵呵的点头道:“不敢欺瞒官家,婉公主是在奴婢的眼皮子底下写的,前后也就一盏茶的时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嘿嘿,这不正是我皇家温润如玉的写照吗?好,好啊,这等绝妙好文,正好匹配我皇家。王渐,将这篇文章抄录一遍,送兰台,芸台,密丘,奎文,对了,如此好文,怎么能送去国子监?速去!”
王渐领命而去,赵祯拿着那篇文章在大殿上来回转悠,一遍又一遍的诵念,念着念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铁家无赖子,如何能配得上莲?”
怒吼过后就吼了一声起驾,就在一大群宦官宫女侍卫的簇拥下直奔兰苑。
婉儿喜欢铁家无赖子,赵祯如何会不知晓,只是铁家身份低微,虽然小有才华,依旧不足匹配公主,赵祯这才坐视夏竦等人对铁心源进行前无古人的磨勘。
大宋朝如今人才济济,铁心源会得多是奇巧淫技算不得出众,如果能经历磨勘,被磨出一个雄才出来,赵祯自然会有官职赏赐,至于嫁公主,还需要另议。
自己当年对他们母子有活命之恩,允许他们母子居住在皇城边上,就这一件吗,就足够让铁家无赖子肝脑涂地的报效国家了。
他如何敢觊觎皇家公主?
第九十六章 父与女,母与女
皇帝今天没有乘轿,就这样步履匆匆的来到女儿的门前,不用通报,更不用任何人允许,他就推开了赵婉厅堂里的活页屏风,然后就看到正在沐浴在阳光中睡觉的女儿。
水珠儿恭敬的跪在角落里。
赵祯见赵婉手里的书卷已经掉在了地上,就捡起来瞅了一眼。
《女则》,长孙氏写的很好的一本书。
唐太宗的皇后长孙氏是历史上有名的一位贤德的皇后,她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为后世皇后之楷模。
长孙皇后曾编写一本书,名曰《女则》。
书中采集古代女子的得失事迹并加以评论。
这里面最重要的部分就是身为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是对的行为,什么是错的行为,是皇宫中妇人必读的一本书。
既然自家闺女在读这本书,其志不小啊!
赵婉恍惚间觉得面前有人,就睁开眼睛,只见父亲正坐在自己的身边,无聊的翻着手里的书。
赵祯见女儿醒了,见她长而弯曲的睫毛微微抖动,阻止了她起来见礼的举动笑道:“今日才发现朕的女儿国色无双!也不知那位少年俊才有幸入你法眼?”
“唯大丈夫,大英雄方能让女儿雌伏!”
赵祯笑道:“东京城乃是天下灵秀所钟之地,遍地豪杰,处处英杰,我儿可有中意者?”
赵婉笑道:“孩儿眼中全是皓首穷经的愚生,卖弄风流的纨绔,斗勇弄狠的莽夫,野蛮粗鄙的鄙夫,域外尚未成人型的猴子,何来大英雄,大丈夫?”
“噫!我儿以为何人可称大丈夫,大英雄?”
赵婉起身施礼道:“孩儿以为狄汉臣昆仑关血战,柳州城扬威于域外,标铁柱于交趾,可称大丈夫!”
赵祯皱眉道:“狄汉臣勇则勇矣,然而年岁过大,非我儿良配。”
“退而求其次者,只有杨怀玉了,此人在邕州城下三荡三绝,乱军之中取叛贼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让三万贼人束手就擒可称大英雄!”
“不好,杨怀玉确实是父皇看重的将领,只可惜他和发妻已经有了三子一女,听说恩爱非常,无端毁人姻缘,会遭天谴,这事还是不作为妙,我儿将条件再降降。”
“孩儿听说契丹太子耶律洪基有雄主之相……”
“不成的,孩儿啊,那契丹皇后只能是辽国后族萧氏,我儿即便是嫁过去只能为妃子,我大宋堂堂嫡女长公主如何能在番邦为妃子?此事大大不妥!”
赵婉落泪道:“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难道孩儿只能尚一位金丝雀一般的驸马不成?女儿的命何其的苦也!”
赵祯看着大哭的女儿,也不由得觉得心酸,揽住女儿的腰身,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道:“我儿莫哭,大宋人才济济,总有年轻的大丈夫,大英雄冒头,父皇一定为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
赵祯安慰了闺女很久,才出了兰苑,收拾了有些唏嘘的心情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算了,铁家无赖子如今远在万里之外,铁王氏也追随儿子去了西域,大宋算是已经没了这户人家。就算女儿还有心结,时间长了之后也就慢慢地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