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狐-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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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会是我回鹘!
契丹国土不下万里之遥,带甲之兵不下两百万之众,他们失败一次不损筋骨,我们只要失败一次就有灭国之忧。
我来哈密其实不是为了帮你打仗,而是希望能够用不损伤你性命的条件下,向契丹人展现我们最大的诚意……”
阿萨兰红着眼睛听了迪离发的话之后,呆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言不发,迪离发说的半点都不错,这一战根本对回鹘没有任何的好处。
有时候战胜一个庞然大物不一定就是好事情,只要杀不死这个庞然大物,以后会有无数的麻烦等着自己。
迪离发从腰后取出一个不算大的酒囊,往酒杯里倒了两杯酒,准备递给阿萨兰和他好好的喝一杯,就算是为了刚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儿做一个总结。
拔悉密笑着站起来端着银壶给迪离发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叶护倒了一杯,最后一杯酒倒给了阿萨兰。
举起自己的酒杯笑道:“迪离发将军,您刚才的话语真是让我受益匪浅,请容许钦佩您的拔悉密敬您一杯酒。”
铁心源看到拔悉密这样做,就暗自叹了口气,既然迪离发是一个在老于世故的将军,这样粗浅的下毒手法根本就没法子得手的。
果然,迪离发冷冷的看着拔悉密,瞅瞅阿萨兰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刻就有了计较。
探出手握住拔悉密的手,将手按在桌子上,一柄锋利的割肉刀就笃的一声刺穿了拔悉密的手掌。
拔悉密也算是条汉子,手掌被刀子刺穿,依旧咬着牙坚持,同样恶狠狠的瞅着迪离发道:“你带着大军来到哈密,不是为了作战,是为了控制阿萨兰是吗?你们已经准备把阿萨兰绑起来送给契丹人了是吗?”
迪离发不作声取过拔悉密刚刚用过的酒壶随手一捏,银壶就被捏扁了,一堆机括从银壶的口子上掉了下来。
“这种壶叫做偷龙转凤壶,一壶酒中装两种酒,壶柄上有机括,想要人喝好酒就不动机括,想要人喝毒酒就拨转一下机括……”
坐在迪离发身边的叶护脸色大变,端起面前的那杯酒就灌进那个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伙计嘴里。
阿萨兰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极度慌乱的思绪中,对面前发生的事情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反应,迪离发掐着拔悉密的脖子守在那个伙计的身边看毒发反应。
铁心源再次叹了口气,将牵机药混在眼睛蛇毒液里面,又从怀里掏出一截丝线,丝线的头有一个小小的铅坠,从早就选好的小孔中垂下去之后不久,一溜晶莹无色的液体就顺着丝线滑落下去……
第九十四章 疯狂的阿萨兰
伙计捂着喉咙痛苦的喘息起来,很快,鼻子里就有血流出来,血色殷红的如同桃花一般。
后来,那个伙计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一下就吐一大口血,他探出手想要向叶护和迪离发求救,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咔嚓”一声响,暴怒的迪离发竟然拗断了拔悉密那条受伤的胳膊。
拔悉密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
阿萨兰睁开了眼睛,慌乱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迪离发叔叔,如果您不想看着我们之间开始火并,您就带着您的部下离开吧。我想为自己的生命博一下,是生是死看光明的神灵给不给我这个机会。”
迪离发丢开汗出如浆的拔悉密,回头看着阿萨兰道:“终于从你身上看到了男子汉的影子。”
阿萨兰端起迪离发先前端给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丢下酒杯道:“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迪离发叔叔眼里的小孩子了。明天日出之前,迪离发叔叔就离开吧。”
“王,不能放那个他们走,他们要是来离开了我们就没有一点胜算可言了。”
喘着粗气的拔悉密浸泡在伙计吐出来的鲜血里疯狂的吼叫。
叶护抬腿将拔悉密踢了出去。
迪离发看着阿萨兰倒掉了杯子里的酒,重新从酒囊里倒出一杯酒遥遥的敬了一下阿萨兰,同样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叶护犹豫了一下接过迪离发递过来的酒杯,也从酒囊里倒出一杯酒喝了下去。
酒不算好,入喉如刀割,三勒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喝了,也只有迪离发这种老将还依旧保留着唐人留下来的习惯。
拔悉密绝望的看着迪离发和叶护离去的背影,才要痛苦的闭上眼睛,就发现迪离发高大的身形忽然变得佝偻了起来,然后他就见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一幕。
迪离发摔倒在地上,眼中散发着无限的恐惧,他的身体在抽搐,每抽搐一下,他的身形就变小一点,当他全身蜷缩如同婴儿一般的时候。
一片浓重的黑色从他的面部升起,墨色如同晕染一般的向他全身扩散。
不大一会,他那双抽搐的如同鸡爪一般的双手也变成了黑色。
叶护身上的铁甲在嘎嘎作响,身披甲胄就不能全礼,可是此时,叶护抽搐的身体竟然将他身上的甲胄都拉扯的变形了,一条昂藏八尺巨汉,全身已经抽搐成了一棵黑色的肉球,凸出的双目变成纯黑色的时候,他的呼吸也就停止了。
“呵呵,噗噗,呵呵,噗噗。”
惊恐的不能自己的阿萨兰循声望去,只见那个还在吐血的伙计,竟然在一面吐血,一面大笑。
“拔悉密,好样的!”
阿萨兰一刀砍掉了那个伙计的脑袋,冲着所在窗台下的拔悉密叫到。
拔悉密想要拒绝,猛地闭上了嘴,这个毒不是自己下的,那么,只有是阿萨兰自己亲自下毒了。
毒杀迪离发和叶护的名声不是很好听,阿萨兰马上就要接收迪离发的军队,这个时候,万万不能让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至于下毒这种事情,自己应承下来就好,阿萨兰估计也是这个意思,否则就不会说那句话了。
拔悉密忍着剧痛站起身,召唤来了阿萨兰的亲卫,小声的吩咐几声,亲卫见阿萨兰不露痕迹的点点头,就立刻快步出了饭店。
当阿萨兰帮着拔悉密用凳子腿固定了断掉的胳膊,饭店外面就传来羽箭密集的破空声,以及突然响起的惨叫声。
“王,请立即下令宣布迪离发和叶护是回鹘叛逆,他们准备捉住您之后向契丹人请降。被您给斩杀了,我为了护卫您断了一条胳膊,时间很紧,容不得您犹豫!”
阿萨兰拍拍拔悉密的肩膀就出了饭店,骑上马快速的向哈密河上游狂奔,只有自己的亲卫控制了王帐军的将领们,他才能好好的喘口气。
铁心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完了整个过程,小心的盖好地毯,低头瞅着牵机药和眼睛蛇毒有点出神。
这两样东西的威力出乎了他的预料,迪离发和叶护都是悍勇之辈,疆场厮杀早就把身体打造的如同精铁一般结实,可是,在牵机药之下,如同一个婴儿一般毫无抵抗力,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
一瓶葡萄酿还没有喝完,铁心源就拎着半瓶子酒,推开密室左面的小门,沿着螺旋楼梯走了下去,再推开一道厚实的铁门,一矮身就钻了进去。
他觉得自己爬行的动作很是像蛇。
以前的时候自己对于黑暗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自从干了这事之后,他讨厌在黑暗中点亮蜡烛,就这样在漆黑的地道里慢慢地爬行,让他的心里非常的舒坦。
萨迦上师盘腿坐在一轮晕黄的烛光下,神情安详,面目松弛,自有一股子慈悲的神态让他有一种让人心神安定的感觉。
表象如来,就可迷惑众生,勇者当斩尽如来,自成如来才是罗汉因果。
铁心源就着瓶子口喝了一口葡萄酿,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带夜光杯过来。
“你心跳的厉害,我在这里都能清晰的听到。”
萨迦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瞅着故意坐在黑暗里的铁心源。
“刚才爬行的太久,很费力气。”
萨迦笑道:“应该不是劳累造成的,你为了给清香谷里的野人做榜样,喝酒从来都不用瓶子直接喝的,是什么让你一向安稳的心神有了变化?”
铁心源笑道:“胡说,我和孟元直喝酒从来就不用什么酒杯。”
“那是你想融入孟元直的生活,特意那样做的,你其实是一个非常讨厌粗俗的人。”
铁心源又喝了一大口酒笑道:“好吧,好吧,我刚才去了汤饼店,想要看看阿萨兰有什么动静,结果无意中看到了泽玛那个鬼女人在洗澡。啧啧,那腰身,那屁股,你也知道慕少艾乃是少年本色,害的我血脉贲张,到现在都不能平复。”
萨迦上师再次笑了起来,脸上嘲讽地神情就像是一尊无所不知的佛。
“这个世上或许有女人可以让你血脉贲张,让你情不自禁,只可惜这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是泽玛。当初你骑在她身上撕扯衣衫的时候,眼中都是一片清明,看不到半点情欲之念,现在不过是看她洗澡而已,如何能让你如此的狼狈。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铁心源苦笑一声,喝了一口酒道:“我们以后要少接触,和你接触的越多,我身上的秘密就越少。好吧,我刚才亲眼目睹了一场卑鄙无耻的谋杀。”
“阿萨兰终于疯了!”
萨迦上师感慨一声就不再说话,嘴里嘀嘀咕咕的念着不知道什么内容的经文。
“你怎么知道是阿萨兰杀人,而不是别人杀阿萨兰?”
萨迦念完了冗长的经文之后笑道:“我最近和阿萨兰相处的很愉快,相处的时间自然也就很长。
根据我对阿萨兰的了解,他其实不过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纨绔子弟而已。
他表现出来的残酷和凶狠,不过是小孩子吓唬人的手段而已,真正做事的时候,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决断的懦夫,他总是需要别人去给他指引前进的方向。
我敢说,如果没有拔悉密这个老将,他根本就做不出杀掉迪离发夺取王帐军这种需要勇气和智慧的事情。
我估计他明天就会进入沙漠。”
铁心源点点头道:“只有把大军带进沙漠这种相对密闭的环境,他才有下手剪除迪离发羽翼的机会,也只有给所有人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他才能暂时掌握这支王帐军。”
萨迦上师微微欠身道:“恭喜你,你的计划成功了,从一开始看不到任何希望,到现在即将成功,我真的非常佩服你。
阿萨兰疯狂之后,就是你铁心源开始崛起这片土地的时候了,请您看在萨迦和仁宝对您不离不弃的份上,不要过多的压制我教。
信念是自由的,就像是飞过天空的鸟儿,她不能受到羁绊,否则就是笼中鸟。
被囚禁的信念,也就不再是信念了。”
铁心源皱眉道:“飞过天空的鸟儿同样会受到羁绊,即便是老鹰也会有落地的时候,不受羁绊的信念是危险的。
你既然在大宋生活了二十六年,你就该晓得我儒家经典对善恶的解释。
人性中本来就有恶的成分,你的信仰摒除不掉这些,佛家要求忘我,道家讲究斩尸,这都是对自己约束的一个具体表现。
你们吐蕃人历来天真烂漫,看到高山就会想到雄鹰,看到大河就会想到巨鱼,看到野花就会向往男女之情,他的头脑像天空一样广阔,可以容纳下恒河沙数一般多的神灵,如果没有约束,这种自由最终会毁掉你整个吐蕃。
一旦这个民族不存在了,你的教义也就会消失,不论你们传承了一万多年,还是几千年,都会消失掉。”
第九十五章 按部就班
萨迦坚持认为人的肉体和精神应该是可以分割开的。
他认为精神的享受要超越肉体的享受。
他宁愿自己的灵魂在天空或者时空中飘荡,也不愿意单纯的为了肉体的享受而放弃灵魂的自由。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是一个含义非常广阔的问题,他甚至能够改变人类的进化方向。
一种人追求肉体能力的极致,想要更快,更强,更远,突破一个个肉体上限的天花板,要看看人类身体最终的极限在哪里。
另一种人认为可以放弃肉体的追求,在精神层面享受无尽的快乐。
铁心源很不讲理的认为,野蛮其肉体,文明其精神才是一个趋于完美的人类。
萨迦认为这是一个不存在的事情,事业有专攻才是前进之道,贪多嚼不烂是人类本性上的缺点。
因此,这一场洞窟里的对话终究是不能公诸于众的。
很多,很多年之后,才有后人在萨迦上师的札记中发现了这一段不为人知的讨论。
“即便是聪慧如智慧之王者,也不能逃脱肉体的束缚,不论他表现出的行为是大智还是大勇,是大奸还是大恶都不过是煌煌史书上灿烂的几页而已。唯不能让人理解的是,在智慧之王临终的时候他的表情极为怪异,没有超脱的喜悦,更没有寂灭的悲苦,而是狞笑着说——朕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