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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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斛律明月简捷道,“琴心,这次你能让孙思邈进入清领宫,做得很好,可要什么奖赏吗?”
慕容晚晴轻咬唇间,清冷的月光下,红唇似乎不带一分血色。
她的确接到了这个任务,在响水集时接到的任务——七月十五,带孙思邈入清领宫。
可她不认为自己做成了什么,她甚至竭力不想让孙思邈去,但斛律明月既然说了,她也不想否认。
“女儿以为这次是任务的结束,因此对孙思邈说,让他带我入清领宫后,再无瓜葛。”
顿了下,见斛律明月没有反应,慕容晚晴一咬牙,如同要舍却最心爱之物的感觉。
“女儿……想回邺城了!”
良久的沉默。夜星寥落,如秦月汉关时的那点烽火。
烽火中有铁马金戈,但也有闺中梦枕的思念。
“金火二卫在通天殿的火焰中下了从曼陀罗中提炼出的毒药……曼陀罗这花儿本是从天竺那面来的,又称醉心花,中者昏迷,但不是绝对致命的毒药,这种毒的好处是无色薄味,中者很难察觉,缺点是发作极为缓慢。”斛律明月突道。
他突然岔开了话题,让慕容晚晴有些奇怪,但她记得李八百当初在殿中曾说过“曼陀罗”三字,有些恍然。
五行卫的金火二卫显然早有算计,将毒下在了火把中,进而想要控制殿中之人。怪不得张裕要对那两卫动手,原来已察觉中了毒。
“不过天师门下的六姓之家都有秘术,而且如野草般生命力顽强,就算中毒后,恐怕也会有破解之法。”
斛律明月说到这里,再次转过身来,凝望着慕容晚晴道:“可你没有破解之法,你到现在也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
慕容晚晴迟疑片刻:“孙思邈在地宫大水来前,给了女儿解药。”
“因此……他是关心你的?”斛律明月目光灼灼。
慕容晚晴垂下头来,良久才道:“女儿不知道。”转瞬昂起头来,“可他给女儿解药后,就自己离去。女儿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那一刻,她又有刺心的痛楚——如同她想要割舍的那种心痛。
斛律明月道:“一个男人,平时对女人的千呵百护做不了准,因为他或是情欲催动,或是利益驱使,情淡利散后,就会形同陌路。但一个男人,本身处于生死关头,还能牵挂你中毒与否,就说明他心中深处早有你的影子,此生都是难以忘怀,这种感情,才是最能持之以恒的。他那时离你而去,或许是去做更危险的事情,不想你赴险……”
慕容晚晴怔了半晌,一时间不懂冷酷如冰的义父为何突然要说这些话,而且听起来竟很有道理。
“你莫非还不懂为父的意思?”
见慕容晚晴缓缓摇头,斛律明月的目光中又有凌厉的光芒闪过:“琴心,你并非蠢笨之人,你当知道,如今孙思邈是天师门下的关键人物,我们对待此人,绝不能有一分懈怠。”
顿了片刻,不闻慕容晚晴回答,斛律明月字字如钉道:“好,你不明白,为父就告诉你!你眼下决不能回转邺城,更不能置身事外,因为,为父还需要你跟随着孙思邈,继续帮为父打探他的一举一动!”
慕容晚晴微震,轻咬贝齿,竟还是一言不发。
斛律明月皱眉道:“你要说什么?”
“义父知道女儿想要说什么?”慕容晚晴反问道。
“当然。”斛律明月反倒笑了起来,“我看你自幼长大,你想说什么却又犹豫的时候,总是这种表情。”
慕容晚晴心中一暖,鼓起勇气道:“义父,女儿本是孤儿,被义父收留后,传授一身武艺,让女儿此生不受欺凌。在女儿心中,义父说什么都是对的,义父让女儿做什么,女儿也是义无反顾地去做……”
斛律明月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情,和声道:“因此,为父一直说,为父虽有子女不少,但只有你这个义女才最让为父省心。”
慕容晚晴沉默片刻,又轻咬着嘴唇,终于道:“祖珽让蝶舞和冉刻求刺探孙思邈的底细时,自以为棋先一步。却没想到,义父早在孙思邈入城那一刻,就定下让女儿假扮慕容家叛逆慕容晚晴的计策,进而来接近孙思邈,刺探孙思邈到齐国的真正用意,女儿一直尽心在做。”
慕容晚晴心中阵阵惘然,那一刻心中在想,孙思邈若知我当初入天牢救他,本是个圈套,还会不会再为我挡上一箭?我迟迟不敢和他说明真相,是不是那一箭已成了我的心结?
听斛律明月道:“你一直做得很好。”慕容晚晴心中一阵激荡,脱口而出道,“可女儿这次可不可以不做下去?”
“为什么?”斛律明月愕然。
慕容晚晴垂下眼帘,低声道:“女儿不想。”她是不想,也是不愿,但她本也不敢说的,她今日竟能说出真正的心思,自己也有些意外。
“你怕?”斛律明月字字如山。
慕容晚晴神色微有慌乱,强笑道:“女儿怎么会怕?女儿怕什么?”她的目光一触到斛律明月的凌厉神色,立即飞散。
斛律明月那一刻神色突变复杂,凝声道:“你是怕对他……动了情?”
“不是。”慕容晚晴立即否认。
见斛律明月目光如刺穿她的内心般,慕容晚晴喏喏道:“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好人,不想再去骗他。”
斛律明月先是讶然,后是恍然,转瞬哂笑起来:“你说他是好人?好人?”
他反问道:“什么叫做好人?”
慕容晚晴不能答,斛律明月明白她的习惯,她何尝不懂斛律明月的习惯?每次斛律明月如此,就是心中早有了答案。
“你只怕还有所不知,如今的局面对我们极为不利。”斛律明月肃然道,“为父虽在不久前击败了韦孝宽,压得宇文护龟缩关中,不敢动弹。但听说,韦孝宽终于说服了宇文护,准备派使者前往建康,去见陈国国主陈顼……”
“陈、周两国要联盟?”慕容晚晴心中大跳。她绝非无知少女,对眼下天下局势很是了然。
一直以来,齐国最为强盛。三十余年,依仗斛律明月的西攻南战,屡次击败周国大举入侵齐国的打算,又将陈国兵力局限在长江以南。
可齐国只有一个斛律明月,分身乏术,想要一统,总是被陈、周分别牵扯,难以尽力攻克一国。
陈、周弱势,可若真的联盟,只怕强齐亦是头痛。
斛律明月缓缓点头道:“琴心,你自幼聪慧,一点就通,比起朝中那些人来,实在强上很多。”说到这里,他神色怅然道:“陈、周若是联手,合谋共袭我大齐,我大齐应付起来,定然捉襟见肘。更不要说,天师六姓若是联手,肯定不会来帮齐国。”
一想到当年张角的黄巾之乱,斛律明月紧锁眉头。
顿了片刻,他又道:“这三股势力若是势成,我大齐危也。为父绝不会让陈、周联盟势成,而你眼下就肩负着破解六姓之家联手的重任!孙思邈在其中是关键,更可能是担任四道宗主之人,极有可能对大齐不利。这样的人,你说他是好人?”
慕容晚晴心头一颤,知道这好坏的定义彼此不同,却不能争辩。
斛律明月上前一步,凝望着慕容晚晴道:“琴心,在陈主的眼中,我们大齐个个都是坏人,霸占了他们自以为是自己的江山。在为父的眼中,只有和大齐同心之人,才算上好人。可在世人心中,好坏如何定义,均有自己的答案……”
慕容晚晴本想说,可在女儿看来,孙思邈怎么来看,都是好人的。可她终究没有说。
斛律明月缓缓又道:“为父知道你本性善良,也知道孙思邈一些仁义的举动让你感动。但这种时候,要以江山大业为重,儿女情感为轻。你可懂为父的意思?”
慕容晚晴缓缓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可是义父……我们难道不能将孙思邈争取过来吗?”
“绝无可能!”斛律明月立即喝道,转瞬感觉自己口气太重,叹口气道,“琴心,大齐禁道二十年,杀戮极重,其中仇恨的力量,你不了解。”
沉默许久,他叹口气道:“如今形势严峻,为父能信赖之人不多,你真的不愿再帮为父一次?”
慕容晚晴感受那声音的颤抖,心中激荡,终于道:“好。女儿答应义父,可这是……”
“这是最后一次。”斛律明月斩钉截铁道。
慕容晚晴被斛律明月说出想说之话,反倒不信,吃吃道:“最后一次?”
斛律明月露出分笑容,轻声道:“琴心大了,终究不能一辈子做五行卫一直做的事情。”他突然岔开话题:“你还记得吗……三年前,你曾在宫廷中听过一曲?”
慕容晚晴只感觉周身一震,低声道:“哪……哪首……曲子?”
斛律明月笑笑道:“原来你忘记了。”
慕容晚晴只感觉呼吸难畅,脸颊滚烫。
她当然是明知故问,她怎么会忘记?
当年,亦是如今夜般星辰寥落,如同秦汉关月的千古蹉跎,但宫中灯火如星,驱赶着世间寂寞。她那时候是第一次随斛律明月入宫,只为宫中庆贺齐国大胜周国、突厥联手,邺城君臣百姓皆欢。
那之前,齐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因为周国宇文护倾雄兵十万,联手突厥人来攻洛阳。
洛阳一失,齐国就失去西方的屏障,全国震动。
斛律明月当即出战,射杀周国第一猛将王雄,让宇文护溃败而逃。
但那一战,斛律明月却非齐国风头最健的人物。
齐国百姓似乎只记得另外一人的伟业。
洛阳城破在即,齐国朝廷危难,是那人身先士卒,分担朝廷压力,抢在斛律明月之前出战。
洛阳城破在即,城内百姓翘首以待,是那人仅率精兵五百,从邙山杀出,连破周军七重埋伏,杀到洛阳城下,给百姓以生机企盼。
那人鼓舞了军心,振奋了士气,让齐国军民上下一心,拼死反击,竟击垮了宇文护的十万雄兵,杀得宇文护落荒而逃,丢盔卸甲。
那人当是兰陵王!
那曲就是《兰陵王入阵曲》!
天下名曲无数,那晚的宫中奏曲无数,却只有那首曲子让许多人终生难忘。
慕容晚晴当年入宫,不是想听听那首早就记在心头的曲子,而是想要看看心目中假想许久的兰陵王。
当年,不知多少闺中少女、宫中粉黛,为曲狂,为人狂,如红烛落泪,只为那一束燃烧自己的光芒!
她听到了那曲,她也见到了兰陵王。
但她也可说,没有见到兰陵王。
她只是远远地望,听到那曲声激荡时,就见到兰陵王盛装出场,不出意外的华贵,不出意料的威扬。
曲调浑厚,人却缥缈。
事后,她只记得漫天灯舞下那个缥缈的身影,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俊朗的模样。
人生如梦——梦难醒,梦难忘。
她终于回过神来,镇定了自己的情绪,说道:“义父,是《兰陵王入阵曲》吗?”
“不错。”斛律明月目光敏锐,却没有发现女儿和三年前有什么不同,甚至感觉她仍如三年前一样痴迷。
停顿片刻,斛律明月缓缓道:“为父已为你向长恭提亲了,他答应了为父。”
“真的?”
慕容晚晴突觉一阵眩晕,那声音简直不像是她的,如梦如幻,缥缈飞扬。
“当然是真的。”斛律明月微笑道,“他也一直记得你,他甚至一直在暗中保护着你。”
慕容晚晴又是一震,失声道:“这么说,响水集外,击退李八百的人是他?”
她记得那刀光——如霓裳旋舞的刀光。
当年宫廷中,入阵曲中那男子长刀舞动时,不就散发着那种光芒?
她难以置信,不想当日救她的竟是高长恭——大齐的兰陵王!
“当然是他。”斛律明月毫不犹豫道,“不然,这天底下还有谁能一刀击退李八百?”
“他在哪里?”慕容晚晴立即问。
“他眼下在……建康。”
“建康?他在建康做什么?那里可是陈国的都城。”她问话的时候,心中却想,那孙思邈呢?如果从通天殿离去,会去哪里?
斛律明月沉默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那里是陈国的都城,也是陈人的地域,我不能前往,也无法派兵保护你们。相对来说,那里远比在这里要危险得多,你去建康要小心。”
“我也去建康?”慕容晚晴有些错愕,“可是,义父不是让我跟着孙思邈吗?”
斛律明月自信道:“若我猜的不错,孙思邈很快也要前往建康!”
慕容晚晴心中泛起分疑惑,不解义父为何这么肯定,可她知道义父从不无的放矢,便问道:“可建康也不小,我怎么去找……孙思邈?”
斛律明月递过一封信来,慕容晚晴立即伸手接过,知道信中自有吩咐。她揣了起来,又问:“义父,那我走了?”她早就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