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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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更冷,金水河寒。孙思邈垂手立在堤岸旁边,平静得如河水流淌,张口只说了两个字。
“好。请!”
第十章
三箭
冉刻求虽立志想做天下第一富豪,但亦想当个英雄。
男儿在世,有谁不曾想做个无敌天下的英雄?
他曾幻想过太多英雄事迹,但从未想过有这样一种英雄豪迈——平淡若水。
孙思邈无壮语激言、无豪气干云,有的只是从容和担当——面对天下第一高手的从容,锐身赴难的一种担当。
就连河边齐国的兵将均是露出钦佩之意,慕容晚晴更是几欲张口,虽让人看不到表情,但眼眸中有含义千万。
冉刻求瞥见,只觉得这女子性格倔强,可能不想让孙思邈代她挡上一箭,但终究逃不过对生的渴望,因此还是放弃了傲气。他冉刻求何尝不是如此?
一念及此,心中多少有些惭愧,冉刻求暗中祷告:“十殿菩萨、九天佛祖,我本是从来不信你们的,今日却虔诚向你们许愿,你等若真的有灵,今日保佑孙先生逃过斛律明月的三箭,我日后若是真成了天下第一富豪,定捐出一成财富广修庙宇,普度天下。”
想想又觉得脸红,暗想孙思邈都在为他赌命,他这样好像吝啬了点,咬牙喃喃道:“两成好了。”
他临时抱佛脚,似是真心盼望孙思邈能够渡过难关,倒有些度人度己的菩萨心肠。
孙思邈立在河堤之畔、垂柳之旁,听晚风送冷,双眸一霎不变地望着斛律明月。
他纵有神秘的来历,伏牛的身手,甚至可起死回生,但在天下第一名将斛律明月面前还是丝毫不敢大意。
斛律明月却并不着急挽弓。见孙思邈决意接招之时,他眼中就闪过分古怪——像有些意外,又像是有些了然。
斛律明月左手持弓,右手轻抚弓身雕琢,忽然道:“你可知道,这三十余年,有多少人死在我的问鼎箭下?”
不等孙思邈回答,也知道孙思邈无从回答,斛律明月继续道:“我十七岁从军,就以箭落雕,被人称为落雕提督。自此后再不射雕,射的均是犯我国境的虎豹豺狼之辈。”
那一刻,他神色坚决,语气凝冷,任凭谁听了都明白他的决心。
有斛律明月在,犯齐者必诛!
他执意留难孙思邈,一定要孙思邈接他三箭,难道说他一直觉得孙思邈终究要对齐国不利?
“平阳一战,我射死周国大将达奚的先锋勇将尉迟临风,让达奚不战而退。河清三年(564年),齐周决战洛阳,周国权臣宇文护几乎倾全国之兵来战,我又亲手射死周国第一猛将王雄,让宇文护闻风而逃。天统三年(567年),周国双雄宇文杰、梁景兴不服我名,带周兵十万阵前搦战,点名让我出战,我当场一箭射死梁景兴,宇文杰不敢出战,竟随即败走。”
他说起陈年往事虽是平淡冷静,但其中蕴含的杀机沉沉,让冉刻求、王五等人大汗淋漓。
慕容晚晴更是神色激荡,纤手握紧,隐现苍白。
听斛律明月又道:“之后,我带三千铁骑追击周军八百里,刺杀宇文杰于枪下。后来周国第一名将韦孝宽忍无可忍,和我决战汾水,我派人百般辱骂,连续射杀他手下一十三员猛将,他贪生怕死,终究不敢和我一见。”
夜色中,孙思邈衣袂飘扬,似也被斛律明月往日豪情所激,心弦震动。
他当然知道斛律明月说这些旧事绝非炫耀,而是攻心。
这疆场上常胜的将军凭的绝非只是勇夫之力。
下者攻伐,上者攻心!
可就算他知道斛律明月用的是攻心之法,也难免被如烟往事吸引。
轻叹一声,斛律明月望向天空,天空有月,月正明,“我从军三十多年来,箭下从不杀无名之辈,每杀一人,就要在弓上刻道痕迹,到如今,已有一百三十九道。”
众人忍不住向斛律明月的弓上望去,但黑黝黝看不真切。正心情激荡间,就听斛律明月道:“孙思邈,不知你今日会不会给这弓上再加一道伤痕?”
他回光一闪,未等盯在孙思邈身上,就喝了一声。
“着!”
那一声断喝,就如夜空一个霹雳,震得河水几欲倒流。
冉刻求等人耳鼓嗡鸣、心弦绷紧,被那声大喝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未听弓弦响动时,弓弦急颤,弦上已有道黑色闪电击出,直奔孙思邈。众人目光虽都落在斛律明月身上,但竟没有见到他挽弓搭箭!
那一箭之威几乎让鬼神失色,取的却是孙思邈的大腿。
孙思邈虽全力成备,但也没想到斛律明月出箭如此突然,角度如斯刁钻,但他早在斛律明月大喝之前就似已有警觉,蓦地腾空而起,身形一闪,竟窜到身旁柳树之后。
羽箭落空,整枝射入土中,不见踪影,可见箭矢的凌厉。
孙思邈方才闪身到了河堤柳旁,看似不想连累无辜,原来是早想定了躲避斛律明月问鼎箭的策略。
这一射一躲简直是妙绝天成,如同事先配合一般。
慕容晚晴见了,心中骇然孙思邈竟有如此妙绝的身法,目光一直随着孙思邈的身形转动。
冉刻求见了,血脉贲张,若非方才被斛律明月一声大喝震得耳聋眼花,心跳怦怦,就要喝出好来……
可他转瞬脸色大变,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孙思邈躲到树后,当然是考虑到斛律明月箭法天下第一,利箭如电,若是连环三箭,恐怕大罗神仙都是无法躲避。可他若躲在树后断斛律明月箭势,分别躲开斛律明月三箭自然容易很多。
可这也在斛律明月算计之中!
孙思邈身形才入树影,斛律明月暴喝声中未见挽弓作势,就见他肩后又莫名地少了一枝羽箭。
羽箭如有神通,略一盘旋,就从弓弦上惊艳地击出,竟洞穿了柳树。
而孙思邈正在树后。
冉刻求眼前一黑,甚至想到孙思邈被利箭射穿的情形。
谁都知道斛律明月箭法高绝,要避开他三箭好似登天,但谁都没想到,他箭法通灵,几乎可说是到了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境界。
神佛在天,也不敢正撄问鼎箭锋锐,柳树在前,也一样会被问鼎箭击穿。
孙思邈若仗柳树躲避,无疑将自身置于死地。
弓弦震颤急如暴雨,暴雨之中陡然有凤鸣清越。
晚风中,就见柳树枝条激荡。在刹那生死间,孙思邈突然探手抓住了柳枝,竟借柳枝弹力一荡,凌空而起。
冉刻求见了,惊诧莫名,实在难信天地间还有人有着比灵猿还矫健的身手。
夜色沉沉,压不住孙思邈的身形,夜幕清冷,其间隐约见到有鲜血潋滟洒落。
孙思邈还是中了箭!
这不过是斛律明月射出的第二箭!
孙思邈看起来已用尽全力,却把自己陷入真正的死地当中,他人在空中,再无屏蔽可躲。
斛律明月十七岁时就曾射落过空中巨雕。孙思邈人在空中,就算有雕儿的双翅,看起来也绝躲不开斛律明月的落雕之箭。
冉刻求的一颗心坠入了深渊,王五、张三更是脸灰如死,慕容晚晴双手握拳,周身颤抖,嘴唇动了下,看似就要喊什么……
就在这时,孙思邈已被柳条弹到最高之处,身形奇异般一转,在空中竟向斛律明月冲来!
所有的兵将均是睁大了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此时此刻,孙思邈最好的逃命方法就是窜得越远越好,可他竟然拉近和斛律明月的距离。
难道他自知终究无法躲避斛律明月的最后一箭,反求死个痛快?
就算斛律明月,目光中都掠过分诧异,眯缝起双眼,肩头羽箭又是一跳,已落在他的手间。
箭在手,手扣弦,弦绷弓,弓已满月,箭指长天!
孙思邈人在天上,已见箭矢寒光似兵戈烽烟,脸上迷雾再起,有如秦月汉关沧海桑田。他轻叱一声,手一抖,竟有一点青绿之箭爆射斛律明月。
他抢先发难,竟在第三箭之前反攻斛律明月。
弓弦震颤,羽箭再出,那如霹雳的羽箭瞬间击穿那点青绿,击在了孙思邈的胸口,透体而穿,直飞向天际的明月,消失不见。
冉刻求身形晃了晃,只感觉那箭也同时射中了自己的心口,绞痛莫名。却听王五惊喜喊道:“老大,你看!”
冉刻求定睛一看,就见半空有衣衫缓缓而落,而孙思邈却好好地落在地上,除了左臂处有鲜血流淌外,胸口并没有什么血洞。
冉刻求难以置信,揉了下眼睛,发现看到的不是幻觉,又惊又喜,奔上前去叫道:“孙先生,你没事?”
孙思邈由死到生的三箭之间,冉刻求一样感觉到生死冷酷,这刻大喜若狂,心中还有个疑问,方才明明见到第三枝箭射中孙思邈的胸膛,他怎能还会无恙?
孙思邈伸手抓住下落的长衫,撕了条衣襟包扎左肩箭伤。
那长衫的胸口上有箭痕一点。风遗尘整理校对。
他看着那箭痕,眼中露出分古怪,半晌才抬头望向斛律明月。
斛律明月还持着长弓,弓弦还在震颤,但弦上已没有了箭。
他就立在那里,看着孙思邈,眼中也有分不信,但更多的却像思索。
“斛律将军,在下已接了三箭。”孙思邈终于开口。
方才生死一瞬,箭箭似雷驰电掣,惊心动魄,让众人好一会儿难以回转心神。他这刻却淡定从容,仿佛事情从未发生一样。
冉刻求紧张地望着斛律明月,心中暗想,不知孙先生躲过三箭,斛律明月会不会遵守诺言,或者再起波澜?
斛律明月沉默半晌,直到弓弦停震后,这才冷漠道:“好。”
谁都不确定他这个“好”是说孙思邈的身手好,还是另有含义,就听斛律明月又道:“放他们五个出城。”
孙思邈皱了下眉头,缓缓道:“斛律将军,在下到邺城,本因为一个约定,要找一人。”
“你要找的人,已不在邺城。”斛律明月截断道,“你根本不该来。”
“可是……我已经来了。”孙思邈缓缓道。
斛律明月斜睨孙思邈道:“你不想走?”他说的声音虽轻,可那一刻,金水河旁火炬都要凝住。
冉刻求急得要跳脚,不知道孙思邈这时候还要找谁,难道不能出城再说吗?
孙思邈本想再说什么,可看了身边四人一眼,终究轻叹口气,转身离去。
冉刻求、王五等人吐了一口气,扶着张三离去。
慕容晚晴还有些犹豫,可见到斛律明月望来,她似有畏惧,不敢再问叔叔的事情,立即转身跟随冉刻求等人离去。
直到孙思邈几人没入黑暗良久,斛律明月还是持弓立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那岸边的兵卫亦只是举着火把,石雕木刻般地站立,岸边只闻火把的噼啪响声。
“方才的一切,你当然都看清了?”斛律明月突然开口,问得古怪。
暗处闪出一人,就如夜的一部分。
他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件黑袍中,就连头上都戴个斗笠,让人看不清面容。那人应声而出,却没有立即回答,反上前几步,到了方才孙思邈所立的地方低下头来寻找什么。
片刻后,那人弯腰从地上捻起一截绿油油的柳枝,又看了半晌。
他做的像是极为平淡不相关的事情,出奇的是,斛律明月也在留意他的举动,似乎从中看到了什么玄机。
那人看着那柳枝,半晌才道:“将军,此子身手之高,匪夷所思。但此子最可怕的却是能料人之先,心机难以揣测。”他声音极为沙哑,话语缓慢,显然是谨慎细致之人。
斛律明月只是点点头,抬头望着夜空。
这时,明月正孤零零地挂在天上,虽撒下万千光辉,但本身难免孤单寂寞。
那人举着那柳枝又道:“他在将军第三箭发出前,知任凭将军发箭,绝难躲避。那时候将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就凭这根柳枝做引,提早催动了将军的箭势,又同时用道家秘术‘一气化三清’来脱衣换形,这才让将军一箭射在他衣服上,他却凭这两步成功逃脱将军的第三箭。”
他顿了下,补充道:“当然了,将军只想看他的底细,并没有全力以赴。但饶是如此,此人绝境之中,料人之先的本事也是翘楚之辈。”
斛律明月终于开口道:“刘桃枝,你有种本事,只要道中人一出手,你就能看出他的来历。那除了那招‘一气化三清’外,孙思邈掷出柳枝用的是什么手法?”
他神色凝重,那一刻竟对这个问题极为看重,提及“道中人”三字时,神色间带分厌恶。
刘桃枝也抬头望空,像是回忆方才孙思邈腾空扑来的身影,良久后才道:“不是道术,也不是暗器手法,是剑术。”
“剑术?不是道术?”斛律明月眼角一跳。
刘桃枝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