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1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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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乱人意,财气动心魂,无可否认,其中的诱惑让人难以抵抗。斛律明月堂堂一个齐国第一将军,节俭如斯,让人不能不心生感触。
炉有火,煮水已沸,斛律明月伸手抓了茶壶,沏了两杯茶,递过一杯道:“请茶。”
孙思邈倒有些意外,不想斛律明月也有请人喝茶之时,接过茶水,道了声谢。
“这里是我独处的房间,少让人到此,你是第三个来到这里的人。”斛律明月缓缓道,他望着茶水,却没有喝的意思。
他奉茶或许只是表明一种态度,他并不想喝茶。
孙思邈抿了口茶水,感觉茶水淡淡的苦涩,问道:“那前两个是谁?”
“一个是段韶……”
顿了许久,斛律明月才又道:“另外一个是慕容绍宗。”
孙思邈略有分讶然。他曾猜测慕容绍宗被斛律明月所杀,但看起来,其中似乎还有隐情。
“他们两个都死了。”斛律明月落寞道。
孙思邈试探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能进入这房间的,只有老夫的朋友。”斛律明月霍然抬头,目光中又带分灼热之意。
孙思邈笑了,并未问斛律明月为何会转变得如此之快,铜雀台下,斛律明月看起来还想将他刺杀在枪下,但这刻居然把他当作是朋友?
“你曾说过,是老夫杀的慕容绍宗。”
孙思邈沉声道:“我只是猜测,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将军纠正。”
“纠正?”斛律明月嘿然一笑,“老夫纵横天下三十年,对的、错的,所有的事情,老夫担下就好,何必纠正?”
孙思邈略有皱眉,缓缓道:“一些问题,并非有人担下就能解决的。”
斛律明月似怔了下,终于再次点头:“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睥睨天下,少听人言,可跟孙思邈交谈数次,似乎也染了分孙思邈的口气。
人总是会改的,斛律明月也不例外。
孙思邈眼中带分期待,轻声道:“慕容绍宗之死,可是另有解释?”
“你前面猜的都不错。”斛律明月扭头望向窗外,见树后明月斑驳,让人难窥全貌。
“文宣帝的确让老夫去杀慕容绍宗,但慕容绍宗和老夫本是朋友,虽然在外界看来,老夫和他本不合……
“老夫当初接令,也很为难,亲自去见阵前的慕容绍宗……
“未等老夫说出心意,慕容绍宗就明白了老夫的来意。当初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孙思邈皱起眉头:“将军和慕容绍宗均是大齐名将,德高望重,若是联手,天下难有匹敌。”
“不错,我们的一个选择就是回邺城责问文宣帝,但那时文襄帝才死,文宣帝虽然狠辣,毕竟是继承帝位最合适的人选,我们若如此做法,只怕神武帝辛苦创下的基业,转瞬分崩离析。”
斛律明月眼中闪过分痛苦,痛苦逝去,被缅怀取代。“老夫和慕容绍宗当年均受神武帝赏识器重,不敢有负。神武帝临终,将江山交于我们辅佐,我们实难抉择。”
默然片刻,斛律明月又道:“慕容绍宗和老夫对饮一夜,说第二日会有决定,老夫当时也是难以抉择,第二日起身时,才知道慕容将军已自缢阵前。”
孙思邈微有动容,诧异道:“慕容将军是自尽身亡的?”
这结果他的确没有想到,但他倒信斛律明月所言——斛律明月本没有必要对他说谎。
就如斛律明月所言,世间对错,他已不必纠正,那他突然说出真相,所为何来?
“慕容绍宗虽自尽,但留下封书信,让我不必为难。他那时其实已疾病缠身,勉力为齐国出战,和老夫饮酒时,已有了自尽的念头。
“他只求老夫善待慕容家后人,让老夫跟随文宣帝,为神武帝一统天下的目标而努力。”
斛律明月说到这里,苦涩一笑:“后来的事情,你已知晓。”
慕容家对慕容绍宗之死愤然,长子慕容士肃作乱,却被齐国杀死,慕容家于是和齐国结下了不解之怨。风遗尘整理校对。
这怨恨最终还是用血来洗刷。孙思邈初到邺城时,见到的是这段血案的尾声。
斛律明月不杀慕容家的余孽,究竟是等着借此树立兰陵王的威名,还是感怀老友的故去,网开一面?
孙思邈猜不到,他没有去猜,岔开话题道:“听闻段韶段大人身为齐国第一智囊,神武帝过世前,曾嘱托军国大事,均要和他商量,他那时……”
“那时北方草原蠕蠕正值强盛,一心南下,段大人竭尽心力,正联系木杆可汗对抗蠕蠕,一时间无暇回顾。”
孙思邈心中微动:“后来木杆可汗大破蠕蠕,原来还有段大人的功劳。”
“蠕蠕一直为中原大患,神武帝之时,强悍一时。神武帝死后,孝先一直致力对蠕蠕……”
孙思邈知段韶字孝先,见斛律明月提及孝先二字,神色伤感,知眼前这天下无敌的将军,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酷,缓缓道:“文襄帝时,蠕蠕就被草原木杆可汗重创,宣帝时,蠕蠕更被草原、齐国联手所灭,段大人虽未救得了慕容将军,但终究保住齐国的北疆。”
斛律明月眼中突闪过分怪异,但转瞬泯灭,只是道:“可孝先也死了。在你初到邺城前,他大破周军后,病亡疆场。”
孙思邈见斛律明月缓缓握拳,似有恨意,目光微闪:“莫非将军认为段大人之死有些问题?”
斛律明月缓缓道:“从表面来看,他的确是病死的,但老夫已查出,他本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而亡,而这种慢性毒药,就是曼陀罗!”
“是谁下的手?”孙思邈微有耸然。
斛律明月摇摇头:“我一直在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无论是谁,多半是道中之人。”
孙思邈沉默片刻:“将军找我,恐怕不只是想谈这些事情?”
“老夫老了。”斛律明月突叹口气,唏嘘无限。
孙思邈明白他的意思,人老了,难免想得多,以往不是问题的问题,就会接踵出现,这本是人的悲哀。
“老夫有几个女儿,有一个还在宫中为皇后,但老夫最疼爱的……却是义女琴心。”
窗外风吹雪乱,撞得窗棂微微响动。
孙思邈忍不住想说,你疼爱她,因此给她下了孤独迷情蛊?
可他终究什么都未说,他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更何况,他知道眼下看似平静的一场谈话,却是极为关键。
他一直尽力去尝试做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已有了些效果。
“因为她和一个人很像。”斛律明月眼中突现分惆怅。
“斛律雨泪?”
斛律明月叹口气,缓缓点头,那如山岳的身躯突显得有些苍老。
沧海都有变成桑田的时候,山岳也会倾颓,更何况是人——就算他曾经是天下无敌的将军。
“这些年来,老夫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老夫若不执着将雨泪从张季龄身边拉走,结果会不会完全两样?雨泪一直很听老夫的吩咐,可唯一就在此事上,没有听老夫所言,她也死在此事上。”
斛律明月神色不再如戴面具,已有分悲伤流露:“她死前,老夫曾见过她一面。”
孙思邈略有诧异:“你见过她?那张季龄可知道?”
斛律明月摇摇头:“他自以为瞒得过老夫,却不知道老夫早把一切看得清楚。”
“包括他藏起儿子张仲坚?”孙思邈言语略带尖锐。
斛律明月沉默许久,这才点头:“不错,我知道他有个儿子叫作张仲坚,他为了避开老夫的……掌控,将儿子藏了起来,换个女婴。”
“斛律雨泪知道此事?”
“她不但知道此事,而且临终前曾托付老夫,让老夫莫要为难张仲坚,让他走自己想走的路。”
孙思邈回忆初见张仲坚的时候,略有唏嘘。
“可他还是和蝶舞走到了一起。”
“这恐怕就是世事难料了。”斛律明月感慨道,“他不但和蝶舞走到了一起,还认识了你,不但认识了你,眼下还是道中高手,若论能力,只怕已不逊张季龄和张裕。”
孙思邈一时惘然,也不知道张仲坚的变化是好是坏。
斛律明月又道:“张仲坚走的路,完全是自己所选,老夫并没有对雨泪失信,但老夫一直对雨泪身死一事耿耿于怀。”
顿了许久,斛律明月才道:“因此老夫不想让旧事重演。”
“将军的意思是?”
斛律明月盯着孙思邈,缓缓道:“老夫知道,三年前,琴心喜欢的是兰陵王,可是到如今,琴心喜欢的是你!”
孙思邈沉默下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看似平静如水,但怎会没有感觉到斛律琴心的心意?
“可你这种人,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说出来。”
斛律明月缓缓道:“你不再是十三年前的孙思邈,你也不会为了两人在一起,忽略太多的艰难。”
一个人成熟了,自然少了些冲动,考虑的要多,或许少了激情,但谁都难说是对是错。
“更何况——你还要带长恭去岭南,长恭喜欢的却是琴心!”
风吹窗动,心亦动。窗外雪冷,心亦冷。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他纵有天下无敌的剑法,亦斩不断人的感情错综造成的心结。
十三年前不能够,如今亦不行。
“老夫若在从前,为齐国考虑,绝对不会让你和琴心一起。甚至几天前,老夫都是这个打算。”
苦涩笑笑,斛律明月无奈道:“可老夫毕竟老了,也变了,每次想起雨泪临死前的表情,难免感慨。”
“对某些人来说,为了生存,的确要压抑很多事情。”孙思邈若有所指道,“但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为了爱,甚至可以超过对死的恐惧。”
“不错。”斛律明月凝声道,“老夫不想琴心死,不想再走从前的路,因此老夫决定,将琴心许配给你。”
见孙思邈并无任何欣喜的表情,斛律明月皱眉道:“你不同意?”
“将军作出这个决定,当然是有条件了?”孙思邈说出这句话时,带了分无奈。
斛律明月或许还难了解他——因为他一直拒绝融入别人的世界,但他已慢慢了解斛律明月。
房中沉寂,只闻寒风呼啸。
良久,斛律明月才道:“不错,老夫不久前曾和你谈过,老夫不想再灭道,只要你肯,你甚至可重建四道八门……”
“为齐国效力?”孙思邈问道。
斛律明月只回了一个字,“是!”见孙思邈不语,斛律明月眼中精光大盛,“你不同意?你为何不同意?”
他似有不解,又道:“以你之能,只差施展的天地。你之见识,远胜道中旁人,若得齐国支持,超越寇谦之也是大有可能。再说你师承天师张陵,重建大道,整顿天师余众,让天师六姓不再分裂,也是件好事……”
终于停了下来,斛律明月缓缓道:“你还在考虑什么?你若有要求,尽管说出,老夫定不会拒绝。”
孙思邈抿了口手上的冷茶,缓慢道:“我在考虑,将军多年前,是否对李八百也说过一样的话?”
房中突然静了下来。
寒风如刀,肃杀天地,可也不及斛律明月眼眸中突现的冰冷——如枪锋一样的冰冷。
炉火似乎不堪冷意,已将熄灭……
许久,斛律明月才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将军只怕早已清楚。”孙思邈轻叹一口气,“将军也应该知道,我虽师从天师,但其实算不上道中之人。”
斛律明月静静地听,只是方才的热切、惆怅全然不见,不知为何,他又变成了一座山——冰山!
“因此我对道中当年发生的事情,并不了然。我参与进来,更多是因为冼夫人,她告诉我许多当年的事情。两入邺城之间,我又得到一些事情的经过,不久前,我又从王远知、葛聪的身上,明白了一些事情。”
孙思邈说得不急不缓,往事如烟如雾,但他的眼眸,却明亮如星。
他立志解决道中多年的混乱,但不会是斛律明月的那种解决。
“天师六姓和北天师道纠葛不清,关系错综,但我一直感兴趣的是一个人,那就是李八百。”
斛律明月眼皮似跳了下。
“将军若不喜欢听,我可以不说的。”孙思邈叹口气道。
“说下去。”斛律明月脸上又如戴上了面具。
孙思邈苦涩笑笑,“我一直怀疑李八百的真正用意,他实在是一个让人费解的人。
“他从黎阳跟上我,就一直兴风作浪,可我一直奇怪,他如何找到我的呢?或许是巧合,或许早有目的?可我最费解的还是他在黎阳城外出手前,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斛律明月默默听着,突道:“他说什么?”
孙思邈道:“他说我能躲避将军三箭,只怕就算天师都难以做到。”
斛律明月只是“哦”了声,再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