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1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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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思邈望向淳于量道:“淳于将军文武双全,有几句话不知有没有听说过?”
他顿了下,缓缓说道:“白银难得,黄札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咨议、参军,市中无数。”
淳于量听得脸上有些发红,知道这是当年徐陵写给天子的奏章,却不知孙思邈如何会知晓此事。
原来当年陈国创立初期,国土狭隘,财政艰难,不得已买官卖官维持财政。
徐陵的奏折说的就是这个现象,而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当时陈国市井路上随便见个商贾,都是什么参军、员外。
如今陈国情况略好,但也实在强不到哪里。
孙思邈先说那大夫的故事,又提这几句,旁人或许不明所以,但淳于量知道孙思邈言下之意就是,陈国之伤在内不在外,齐国所谓的帮忙也是治表不治里,徒劳无功罢了。
陈国要想自救,眼下绝不是联盟齐国出兵!
联想到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又想到孙思邈所说的世上难做之事的言论,淳于量心中感慨,终明孙思邈的良苦用心,轻咳道:“多谢先生指点,我若回转建康,当知如何去做。”
孙思邈嘴角露出微笑,望向兰陵王道:“淳于将军明白了,不知道兰陵王可否明白?”心中苦涩中终带一分喜意,他不知淳于量能否说服陈顼自强兴国,但他坚信很多事要尽力去做——就和他眼下正做的事情一样。
他不知结果,但他无愧于心。
兰陵王沉默良久才道:“这世上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却是另外一回事。”
孙思邈点头道:“不错,但你若想去做,一定要先明白的。”
兰陵王冷漠道:“我不想和你打什么禅机,我只明白,今日淳于量能够出了衡州,但你却不能!”
“为什么?”孙思邈略有诧异。
寇祭司突道:“这件事我倒明白!”
众人都是一怔,兰陵王案几上双手一紧,喝道:“你又明白什么?”
他一声断喝,堂中兵士倒有一半长矛倏然转向,对准了寇祭司。
寇祭司心中微凛,还能道:“我明白兰陵王为何一定要杀孙思邈的。”
“那你说来听听。”兰陵王嘿然冷笑,双手却缓慢地舒展开来。
寇祭司黝黑的脸上带分神秘,飞快地瞥了孙思邈一眼,又道:“方才孙思邈讲了个故事,却不精彩,我倒也想讲一个故事给兰陵王听听。”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突然道:“你莫要忘记……”
他话未说完,就被寇祭司打断道:“我没有忘记当年的约定。我说过,这只是一个故事,但这个故事兰陵王应有兴趣。”
孙思邈皱了下眉头,不再言语。
兰陵王目光在二人身上游转,半晌才道:“不见得。”
他并不热心,但也没有反对的样子。
寇祭司见状,哂然一笑,说道:“从前有个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聪颖过人,英俊潇洒,又心怀大志……古甘罗十二岁为相,可谓天才,那少年十一岁就为朝廷的大将军,一年后正式参加国家大事,两年后为尚书令,十五岁的时候就为京中兵马大都督,掌管国家军事大权,可说是少年老成,年少得志。”
兰陵王听到这里时,眼中有分异样的光芒。
淳于量本在想着陈国的事情,对寇祭司所言漠不关心,听到这里时,眼中突露出分专注,因为他发现寇祭司形容的人,他居然也有印象。
寇祭司望向孙思邈:“先生也是自幼成名,但若论成就,只怕也不如这个少年了。”
孙思邈只是笑笑。
他自出后昆仑,早看淡名利,对寇祭司的贬低并无不悦,早知道寇祭司说事的用意,心中在想,这件事此刻说出,不知是好是坏呢?
他本受冼夫人所托来见兰陵王述说真相,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是前所未有的犹豫。
寇祭司继续道:“当时天下混乱三分,倒和现在相似,那少年志在一统,但又羡慕南方文化,因此不但拉拢南方文人在麾下,而且经常会私服过江南下,学习南方的文化,留意南方的地势要害。”
淳于量听到这里,暗自凛然,知道此人这么做,当然有进取南国之心。
寇祭司接着道:“可是有一年,这少年过江,却碰到个女子……”
兰陵王听到这里,双拳倏紧,呼吸似也有分急促。
寇祭司留意到兰陵王的异样,缓缓又道:“那女子并非江南女子,身份神秘,到江南也是一时兴起,可似乎命中注定,她和那少年竟能偶遇,而且对那少年一见倾心,而那少年对那女子也是极为倾慕。”
寇祭司多半早就想好了这个故事,因此一说下来,极为流畅。
“少年和那女子在一起后的情形不用多说,可那少年虽爱那女子,但终究还是心系一统天下,很快要回转北方。那女子不舍,竟跟着那少年到了北疆……可是那女子一直并不知那少年的身份,到了北方后才发现那少年实在是威名赫赫,而且早在十二岁时就娶了皇帝的妹妹……”
女子痴心男负心的故事多有,寇祭司讲的故事听起来并不如孙思邈说的精彩,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在专注地倾听。
寇祭司继续道:“那女子的族中,却有严格的限制,若嫁男子,定要那男子对她一心一意,不准娶妾。那女子在族中身份虽高贵,但也一定要守族规……”
孙思邈目光缓落兰陵王身上,见他显然侧耳倾听,暗自叹了口气。
听寇祭司又道:“那女子自知触犯族中规矩,可却已离不开那少年,因为那女子有了身孕……那女子那时已打定了主意,决定就算委屈自己,也会跟那少年一生一世……”
“你撒谎!”兰陵王突然一拍桌案,怒喝道。
堂中倏静,兰陵王呼吸略有粗重,眼中隐有痛苦的光芒。他本一直沉凝稳重,这刻却是少有的失态。
他为何会如此失态?
寇祭司目光闪动:“我撒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兰陵王若是不喜欢听的话,我就不说了。”
兰陵王手指关节“咯咯”作响,半晌才道:“你说下去。”
寇祭司向孙思邈望了眼,见他神色惆怅,缓缓道:“其实这个故事孙先生也知道的……”
孙思邈摇摇头道:“我……只是听说过一些传言,具体如何,还真不太清楚。”
寇祭司道:“那还是由我来说好了。”顿了下,也有些惆怅道,“感情的事情,有时候真的难以理喻,一个女子若是痴情起来,简直可忘记一切。那女子真的极爱那少年,甚至准备舍弃族人和那少年在一起。”
“那她为何会离开那少年?”兰陵王口气如冰。
寇祭司“哦”了声,反问道:“兰陵王怎知她离开那少年了?”
兰陵王微滞,半晌才道:“是我在问你。”
他竭力让语气平静冷漠,可堂中无论哪个,都看出他情绪极为激动。
寇祭司舒口气道:“不错,那女子在生下儿子后,最终还是离开了那少年,因为她有一个必须离开的理由!”
“究竟什么理由?”兰陵王追问道。
寇祭司嘴唇动动,孙思邈突道:“够了,你不能在这说的。”
众人均是一怔,不想孙思邈这时候竟然会出声阻止。
寇祭司沉默片刻,这才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理由我现在不能说!”
面具狰狞,面具后的兰陵王突然如冰一样:“我若一定让你说呢?”
寇祭司不等开口,孙思邈就道:“兰陵王,这个理由……一定要见到斛律将军后才能说,这是个约定,请你谅解。”
他说得极为诚恳真挚,让人一听就觉得他有苦衷。
可众人微微一惊,不明白斛律明月怎么会和这个故事有关?约定又是什么?
兰陵王闻言忍不住愣了下,看了孙思邈许久,这才问道:“后来呢?”
寇祭司松了口气,“那女子离开那少年时,曾请求那少年让她带走儿子,可那少年不肯!那女子无奈,只能独自过江南下,回转族中。”
淳于量一听故事的开头时,其实就有个猜测,感觉这故事和兰陵王必定有极大的关系,见孙思邈说什么约定的时候,又感觉这故事里面必定蕴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听寇祭司几次说过江南下,回转族中,猜测那女子身份的时候,又忍不住心惊。
“那女子到了族中后,心灰意冷,竟嫁给别人……”寇祭司缓缓道。
兰陵王冷哼一声,似有不满。
寇祭司又道:“可那女子对少年虽死心,却放心不下儿子。过了数年后,她再次前往北方,请求那少年将儿子交给她,让她来抚养。”
兰陵王目有光芒闪动,似有怀疑不信。
“可那少年不肯……哦……或许不应该说是少年,而应该说是男人了。”寇祭司道,“那男人执意不肯,那女子无奈,只能再次返回族中,但随即听到那男子的死讯。”
兰陵王微震,立即问道:“然后呢?”
寇祭司道:“那女子立即动身再到北疆,一来想要回儿子,二来却是想查明那男子的死因,她终究还是想为那男子复仇的……”
“她查出了什么?”兰陵王冷漠道。
“她查出那男子的死,可能和宇文护有关!”寇祭司缓缓道,“因此她去了关中,在关中偶然遇见了孙思邈。”
兰陵王、淳于量都是脸上变色,几乎异口同声道:“什么?”他们说到这里,不由都向孙思邈望去。
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过,孙思邈竟也和这个故事有关。
这或许不是故事,而是多年前发生的一件连环谜案。
谜案错综复杂,牵扯之广,让人难以想象,就算到如今,也不过让人看到冰山的一角。
孙思邈脸上沧桑又起,他没有否认。
寇祭司脸色黑得几乎发亮,说道:“那时候孙思邈正和宇文护有着恩怨,这件事你们当然多少都知道了。孙思邈当时为救柳如眉,服了毒,差点死掉,若不是那女子用金蚕蛊毒救了他,他早就死在十三年前了!”
淳于量本有揣测,听到这里,心头一震,失声道:“那女子难道就是冼夫人?”
他虽未去过周营,但因陈顼之故,一直对孙思邈以往有过调查,从金蚕蛊毒和昔日的流言中作出了这个判断。
冼夫人!
一定是冼夫人!
那女子若是冼夫人,那男子会是谁?淳于量想到这里,一阵心悸,忍不住向兰陵王望去。
兰陵王也在望着他,自从听到“冼夫人”三字时,他就坐在那里,有如冰雕石刻一般,就算是目光都是凝的。
淳于量一阵心惊,忽然后悔自己说出这个结果。
堂中静得呼吸可闻,兰陵王突然一摆手,堂中静立的歌姬慌忙退下,那堂中的齐兵见到手势,迅疾撤出。
转瞬间,堂中只剩兰陵王、淳于量、孙思邈和寇祭司四人。
淳于量突然觉得有些冷,他也想退出大堂,可兰陵王已问道:“孙思邈,他说的可是真的?”
兰陵王的声音中有股难言的冷——如同那初冬湖水上凝结的一层浮冰,冷还有些脆弱。
孙思邈沉默许久才道:“不错,当年是冼夫人救的我。”想了片刻,又说了一句,“冼夫人救了我后,就回转岭南,立誓再不过江北半步。”
兰陵王问道:“为什么?”他声音中带分急迫。
孙思邈摇摇头,终于又道:“或许斛律将军知道?”
兰陵王一震,竟没再追问,望向寇祭司道:“那女子是冼夫人,那男人是谁呢?”
淳于量惊讶地望着那寇祭司,心中早有定论,却还是期待他说出最终的答案,因为这故事绝不是简单的一个故事,后续引发的震荡之剧烈,远超太多人的想象。
或者可以这么说,这个故事本是这二十多年来动乱的源头!
寇祭司咽了口唾沫,看了眼孙思邈,见其没有反对的意思,终于道:“那女人是冼夫人……那男子就是高澄。”
终于说出了这个答案,他又补充一句:“那男子也就是兰陵王你的父亲——高澄。”
淳于量虽早有预料,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是心中巨震。
他早猜到那男子是高澄——大齐文襄帝高澄,兰陵王之父。
这数百年来,大江南北动荡极剧,能人辈出,高澄就是其中的一个。
高澄十一岁就被朝廷封为骠骑大将军,十二岁娶东魏孝静帝之妹为妻,开始参与当时东魏军政,十三岁时加封尚书令,十五岁时又领京畿大都督一职,掌京师军权,在当时地位仅在父亲高欢之下。
这些特征和方才寇祭司所言极为符合,可这些事迹不过是高澄多姿多彩人生的点滴。
之后高澄先是整顿东魏内政,后带兵征伐,收复河南,尽取江淮之地,大破梁军,若非他二十九岁称帝前夕被刺身死,说不定他就能马踏江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