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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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这就够了。”杨坚回答简洁,但含意千万。
孙思邈看了杨坚许久,点点头道:“不错,过程有时候不重要,关键的是结果。”
感慨杨坚的谨慎,孙思邈又道:“然后你说服了宇文护,用六城做诱饵,反让陈国捉我。而宇文护要杀我、屠城、除去冼夫人的想法,都是出自你的计谋?”
杨坚冷静道:“若非如此诱饵,怎能让他离开长安,带兵南下?”
“你成功了。”孙思邈感慨道,“宇文护暴躁,却极为谨慎,可他肯定也没有想到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引他上钩,为行刺他做准备。”
顿了片刻,孙思邈又道:“计划三年前就在筹划,但实施不是在今日,而是大约一年前?”
独孤伽罗赞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孙思邈转望寇祭司,缓缓道:“你们的第一步,是让寇祭司接近宇文护。你们当然把冼夫人曾救过我一事说给宇文护听,作为寇祭司接近宇文护的台阶。”
杨坚道:“不错,陈顼当权后,宇文护因昔日曾对陈顼百般羞辱,一直担心陈顼报复,早存了灭陈的打算,若能先杀冼夫人,让岭南叛陈,灭陈机会当然更大。当然了,宇文护和冼夫人也有段旧怨未算……”
他并未对宇文护和冼夫人的这段往事详加说明,只是道:“岭南和苗疆也有恩怨,宇文护想借苗疆之力对付岭南,诸多因素,才让我能安排寇祭司接近宇文护。”
这事说起来关系都是错综复杂,动用的心思自然更不简单。
孙思邈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但岭南和苗疆的确有恩怨……”
寇祭司终于开口:“十三年前,冼夫人从长安回转岭南时,曾去过苗疆,化解了那段恩怨,只是宇文护不知道罢了。”
孙思邈倒是又惊又佩,半晌才道:“冼夫人女中豪杰,果然与众不同。”心中却想,但刺杀宇文护一事事关重大,一步走错,不但行刺之人会遭受灭顶之灾,只怕苗疆都会被宇文护报复,这寇祭司冒此风险,究竟是不是苗王的意思呢?
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孙思邈岔开话题道:“可只有寇祭司一人还不够,因此你们收买了云翳?”
现在谁都知道,宇文护四大护卫中的云翳背叛了宇文护。
杨坚道:“不错,云翳所学极杂,杂学之人就容易被外物吸引,他在宇文护身边又不算得志,因此被我选中来收买,不过这比安排寇祭司要简单。”
这件事当然也不简单,一不留神,若被云翳泄密,可说是全军覆没。
杨坚此刻说得轻松,当初不知经过多少观察和计算才会进行这个计划。
“那……柳如眉还魂是怎么回事?”孙思邈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他问话时,有分怅然。
他当然知道没有什么还魂,所有的一切,无非是巧妙的安排。
“这件事却是我想出来的。”独孤伽罗突然道,“这十来年,我一直在研究宇文护的弱点,你猜他的弱点是什么?”
孙思邈微笑摇摇头,静等独孤伽罗的答案。
独孤伽罗偏偏不肯径直说出答案,又问道:“你当然知道宇文护杀了四个天子了?”
孙思邈道:“如果梁元帝的死也算在宇文护头上的话……”
独孤伽罗问了看似显而易见,却又奇怪的问题:“宇文护连杀四位天子,可他自己却不做天子,你知道为什么?”
虽说宇文护比天子权力还大,但天子这种位置,毕竟是谁都向往的。当年魏武帝曹操挟天子以令天下,其实他也想做天子,只是机会未成熟的时候就死了。
宇文护比曹操更有机会当天子,但他一直只当个大冢宰,的确是很奇怪的事情。
见孙思邈也是不解,独孤伽罗多少有些得意,她毕竟有些秘密是让孙思邈也猜不到的。
“因为当年在宇文泰活着的时候,宇文护曾在祖上灵牌前发过誓,此生绝不染指天子一位!”
孙思邈“哦”了声,心中却想,宇文护绝非信守承诺之人,他竟能遵守誓言,其中定有内情。
独孤伽罗似看出孙思邈的疑问,立即又道:“宇文护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却是宇文泰……还有鬼,这是他的弱点。”
宇文护怕鬼?他这种人竟会怕鬼?这简直是荒诞不稽的说法。
孙思邈并不意外道:“心中有鬼,自然怕鬼。”
独孤伽罗鼓掌笑道:“说得好,心中坦荡如你般,自然不用怕什么,可心中有鬼的,久而久之,就会疑神疑鬼。”
她似笑非笑地向杨坚望去,似有所指,杨坚只是一笑了之。
独孤伽罗又道:“宇文泰当然知道宇文护的这个毛病,因此逼宇文护在祖宗灵位前立誓,若染指天子一位,祖上之灵,无一人会放过他。宇文护心中愤怒,但也着实畏惧鬼魂,虽连杀数位天子,终究不敢破誓。而柳如眉含笑而死,你奇异失踪两事,更是纠缠了他十三年,让他寝食难安。”
“因此你们这几个月来故意杀了宇文护身边的人,造成死因难查的假象,又剃光了死者的眉毛,让宇文护故意向柳如眉的方向想?”孙思邈补充了一句,“你们能收买云翳,做到这件事并不难。”
杨坚道:“苗疆蛊毒奇妙,要造成无疾而终,含笑而死的假象不难。难的是让寇祭司撒谎。”
他笑着望向寇祭司,寇祭司只是哼了声。
独孤伽罗道:“我们杀的人,均是该死之人。”
他们夫妇一体,所言切中要害,孙思邈听了,叹口气道:“那仓官是谁呢?他当然是假死了,此人善用腹语,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孙思邈知道道术中有一术叫作腹语,可不用嘴唇,直接用腹部发出声音,让人琢磨不透方向。当初帐中有人说出“薤上露”三字时,他就听出那是腹语,进而明白不是借尸还魂,也明白了很多事情。
既然没有借尸还魂的事情,那仓官能醒过来,当然和柳如眉无关,仓官死,本是计划的一部分。
带仓官尸体进来的是裴矩,检查尸体的是寇祭司和云翳。
这三人都是杨坚的帮手,隐瞒仓官死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仓官没有死,只是乔装成以前死人的样子,给宇文护造成一种震骇,那种时候,宇文护当然无暇去分辨真假。
但裴矩带进仓官,用意当然不止要吓宇文护,还要在宇文护的身边埋下一根刺。
若孙思邈无能出手,或破不了四大护卫的拦截,暗杀宇文护的重担,自然落在寇祭司和那仓官的肩上。
裴矩、云翳假意拦截孙思邈,不过是做个假象,若孙思邈出手不成,他们还会继续向宇文护行刺。
这计划策划多年,实施一年,在这半日发动,绝不允许有任何差错。
实际上,杨坚还低估了计划的可行性——他有些低估了孙思邈的能力,他本是一个极为谨慎和稳妥的人。
其实仅仅是孙思邈一人,就破了宇文护身前四大护卫的拦截,裴矩、寇祭司和那仓官做的埋伏,竟不必使用。
不过那仓官被抬入帐中还有第三个作用,那就是发出腹语,让宇文护认为这一切是柳如眉来复仇了。当初谁都在疑神疑鬼,又怎能想得到,死人会发出声音?
孙思邈早在破牢笼而出时,其实就知道了很多事情,他也瞥见那仓官和寇祭司动手,知道那仓官身手也是不差,而参与进来的人,自然是杨坚信任之人。
寇祭司脸上露出佩服之意,佩服孙思邈看问题的一针见血。
杨坚沉默下来,目光微闪,头一次像隐藏了什么。
他对孙思邈可说是知无不言,为何不说那仓官的身份,难道说那仓官的身份,还藏着什么惊天之秘?
“你猜猜他是谁?”独孤伽罗一旁笑道。
孙思邈没有去猜,只是望向杨坚道:“道有封藏,得之者三,你当年入天师秘境,选的是法术势三技,才出昆仑不到三年,就为周国解决最大的危难,学的三技显然已炉火纯青。”
杨坚没有丝毫自得之意:“可纵有法术势在心,也难敌师兄的一剑……师兄甚至不用出剑。”
轻叹一声,杨坚目光中如藏着一根针:“师兄知道我学的法术势三技,可我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师兄学的是武医两技……至于第三技嘛……”
“因此你一直并不信我?方才又用韦孝宽试我?”孙思邈说得奇怪。
杨坚却明白孙思邈的意思,突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他这时候突然要说故事,很有些突兀,但也没人反对。
杨坚缓缓道:“昔日也有两人同门学艺的,他们学艺之前,可说是极好的结义兄弟,后来师兄艺成后先出了山,得到一国的重用,那师弟随后也出了山,师兄一直忌惮师弟的本事,认为自己不如师弟,只怕有朝一日师弟抢了他的地位,因此抢先请师弟到了他的国家,说要重用师弟。”
他法术势三技运用得精湛,但说故事并不怎么精彩,奇怪的是,独孤伽罗和寇祭司都很认真地听。
“结果是,那师兄一等师弟前来,就挖了师弟膝盖骨,弄残了师弟,对其百般羞辱。那师弟气愤不过,但忍辱偷生,终于找到个机会,请人带他逃走。这师兄弟以后就变得势如水火,后来那师弟终找机会和师兄决战,杀了那个师兄。”
他简单地说完了那故事,说道:“师兄你当然知道这故事的来历?”
孙思邈不等回答,寇祭司一旁忍不住道:“故事里的师兄师弟说的是庞涓和孙膑。”他虽远在苗疆,但对中原的历史也是极为了解,有些困惑杨坚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杨坚一笑:“寇祭司猜得不错,就是这两人。故事听起来并不精彩,但千百年间,这种事情从未停止发生过,而且发生的次数很多。自古以来,人为权欲争夺做的任何事情,其实都不离血腥杀戮勾心斗角等行径,这是人的本性。”
顿了片刻,望向孙思邈道:“前车之辙,后车之鉴,你我可说是技出同门,当避免同门相残的蠢事。”
见孙思邈仍旧沉默,杨坚道:“因此我当初出昆仑时,就和师兄定下赌局,在天师像前做赌,三局两胜。”
独孤伽罗蹙着娥眉,只是轻叹一口气,她显然也知道这事情。
寇祭司饶是万事并不关心的样子,听到这里,却忍不住道:“赌注是什么?”
“我和他赌,谁输了两局,就要听另外一人的吩咐做一件事,不得有违!哪怕是去死!”杨坚肃然道。
寇祭司微有动容,他早看出眼前这两人,可说是天下最具能力魄力的两人,他们的决定,甚至可改变三国之间的走向,这种赌注,无疑是性命相博,后果惊天动地。
突然想到什么,寇祭司道:“你们已在赌第一局?”
“不错。”杨坚肯定道,“我赌师兄出昆仑后,一年间必为三国中的一国所用!”
寇祭司微有心动:“方才韦孝宽拉拢孙思邈入仕周国,他并没有听从。”
“他不但未听韦孝宽的拉拢,甚至入齐过陈时,均无意为官。”杨坚叹道,“一年将至,我看来已要输了第一局。”
孙思邈道:“可一年还未到,因此你还未见得输。”见杨坚双眉微挑,孙思邈淡淡道,“你我相见不易,不如将第二局赌什么一起说出来的好。”
杨坚道:“第一局是我说出,第二局按理说是由你来拟定的。”
孙思邈脸上突现出丝迷雾:“无妨,你说什么,我都会和你赌。我虽对输赢看得很淡,但能赢你的事情,我却觉得值得尝试,不过——如果有第三局的话,赌局内容由我说出就好。”他言语轻淡,但其中的魄力不言而喻。
他不怕输,甚至不怕死,他是守信的人,怎会不知道输的后果?
独孤伽罗忍不住惊叹,寇祭司也有些色变。
赌局虽和他们无关,但他们比杨坚、孙思邈还要关心此事。
杨坚沉默许久,这才道:“你既然是道中之人,就无法不插手道中之事……”
孙思邈神色带了分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的确不是他能够抽身的。
“可近些年来,道中一切恩怨,源头本在斛律明月。”
杨坚又道,眼中锋芒已现:“你很快就要再见斛律明月的……”他说得极为肯定,却也很奇怪。
孙思邈为何会去见斛律明月,他的赌局难道和斛律明月有关?
杨坚说得很慢,他说的每个字都不像是赌注,而像是赌咒。
“我赌你再见斛律明月之时,他一定会杀了你,或者因你而死!”
有些人,注定是朋友;有些人,注定是敌人;有些人,也注定了相遇必定要生死相见,可又不能不见。
斛律明月和孙思邈就是最后那类人。
孙思邈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火花,就如那秋冷夜空中一闪而逝的流星。
“好,我和你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