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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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都没有想到,孙思邈竟只是盘膝坐在那里,头不抬、眼不睁,可神色没有半分异样。
那剧毒之药对他而言,更像是一杯水罢了。
“不可能……不可能……”那黑衣人喃喃念道,望着孙思邈,眼中满是震骇之意。他参与了毒药的配置一事,当然知道服毒的后果,不信孙思邈竟会这般反应。
宇文护错愕的神色慢慢改变——变成了震惊之意。
檀香在燃,那震惊又变成了惊骇。
他当然会惊骇,他苦心积虑了多年,就等这一刻重演进而消除心魔,他是有枷锁,他希望孙思邈的死,能够解除他的枷锁。本来所有的一切,一丝一毫都完全在他的掌握,可结局却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斛律琴心本泪眼朦胧,可见到这种情形,心中突然升起了希望。尽管她随时可能会死在长枪乱刺之下,可她全然忘记了自己。
檀香燃尽了最后的一点,亮光一闪而逝。
宇文护的惊骇变成了恐惧,霍然从胡床上站起,喝道:“不可能!”他一声暴喝,杀意千万,可仍旧掩盖不住心中的恐惧。
孙思邈平和地睁开了眼,淡淡道:“宇文护,这次我赢了。”
他只是述说一个事实,可从容的神色让所有人吃惊。
众人均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没想到那天下奇毒竟没对他有任何影响。难道说孙思邈在昆仑十三年,不但医术更上层楼,还炼成了不死之身?
斛律琴心又惊又喜,不知孙思邈如何做到这点,可知道宇文护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就在这时,帐外有风吹来,裴矩闪身从外回转,见到帐中的情形,也是神色错愕,显然没想到孙思邈竟还活着。
他神色惊诧,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但不得宇文护的吩咐,他不敢开口。
宇文护一眼望见,喝道:“何事?”
裴矩立即道:“军中储粮处突发爆炸,军中粮草烧毁小半……不过影响不大。”在宇文护的面前,他也是战战兢兢地说话。
众人又是一惊,不明白戒备森严的周营中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简直是绝无可能!
宇文护强压住对孙思邈无事的惊骇,怒道:“带管粮草的仓官来见,将看守粮草的兵士全部杀了,若无反抗,只杀这些,若有一人反抗,诛全部人的九族!”
见裴矩竟然不动,宇文护双眉一挑,缓缓道:“你敢不听我的号令吗?”
裴矩骇然的神色,慌忙跪倒道:“大冢宰,卑职岂敢不听你的号令,只是另有内情。”
“什么内情?”宇文护缓缓地吸气,飞快地向孙思邈看了眼,看不出孙思邈任何心意。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风遗尘整理校对。
“卑职已将所有看守粮草的兵士拿下,不过仓官已死了。”裴矩快速道。他口气中藏着分难言的恐惧。
可那种恐惧并不只是因为宇文护的权威。
宇文护听闻仓官死了,一股怒气无法发泄,几乎想要立即杀了眼前的裴矩,可见到裴矩这种表情,他背脊突然泛起一股寒意。
他缓缓地坐下来,伸手从案前取了杯酒,缓缓地饮了下去。
本是暴跳如雷的他,突然平静下来,斛律琴心见了,心中反倒有股极为惊悚的感觉。她蓦地发现,事情绝非听起来那么简单。
终于放下了酒杯,宇文护喃喃道:“仓官死了?他怎么死的?”
裴矩脸上带分畏惧,说道:“大冢宰见了……就会知道。”他这种回答实在难以让人满意,可不知为何,宇文护并没有发怒。
斛律琴心敏锐地感觉到,宇文护殿前那四个护卫的脸上,似乎也带了分焦虑。
日月风云四护卫一直都是宇文护手下的最得力高手,这四人的确也都有鬼神难测之能,茅山宗虽派五名高手潜入,但被这几人轻易地格杀帐下,可见其能。
就是这样的四个人,为何也有焦虑之意?
斛律琴心不解,向孙思邈望去,却见他移开了目光。
方才孙思邈一直看着她?
斛律琴心心中一热,但转瞬发冷,到如今,无论有什么变数,似乎都难解救他们。
“带仓官的尸体来。”宇文护终道。
裴矩只是出帐片刻,就带了两个周兵入内,那两个周兵抬着一具尸体,神色惶惶,放下尸体后,就躬身退了出去。
就算是周兵,也绝近不了宇文护的身侧,更不能在帐中久留。
那尸体就放在四大护卫面前不远,斛律琴心瞥见那尸体的面容,心头一震。那仓官长得普通,不普通的是他脸上带着笑容。
那仓官竟是含笑而死的?
储粮之地爆炸,宇文护苛责残暴,肯定会严加追查,那仓官畏惧自杀并不稀奇,可他为何是含笑而死?
难道说他并非自杀,而是被别人暗算?即便如此,仓官也不该有如此表情。
谁会潜入周营来暗算一个无足轻重的仓官?
疑团重重,斛律琴心百思不得其解。
宇文护坐在胡床动也不动,只是道:“云翳,寇祭司,看看他怎么死的。”只有和宇文护极为接近的人,才会发现他的眼角其实一直在跳。
那四护卫中衣白如雪的人和那苗疆大祭司应声站了出来。
斛律琴心以前虽未见过宇文护,但从斛律明月那儿对宇文护身边的人颇为了解。
宇文护身前最高明的四个护卫就是日月风云。
四个护卫中那脸色淡金的人叫做日照,一身横练功夫,刀枪不入,对宇文护绝对的忠心耿耿,几乎和宇文护寸步不离。
都说要杀宇文护,必先杀日照。
那使如月弯刀的人叫做月影,刀法高明,当年曾有宇文护仇家派十七高手暗算宇文护,未见到日照时,就被月影一人斩杀在刀下。
高瘦轻飘的护卫叫做随风,听闻轻身功夫天下无双,而那个身着白衣的人就是云翳,此人不但武功高明,而且涉猎颇杂。
宇文护让云翳来看仓官死因并不稀奇,可为何也让那个寇祭司来查看呢?
斛律琴心也早留意到那寇祭司就是通天殿那黑衣人,越想越是惊心。
云翳和寇祭司犹豫下,缓缓迈步到了尸体旁蹲了下来。
寇祭司只是伸出右手中指,在那尸体的额头上按了下,然后拇指和中指搭接在一起,似在掐诀,缓缓闭上眼睛。
云翳却是手指灵动,在片刻的工夫,从那仓官的发丝一直查到了脚趾。
二人神色萧肃,但不久后,脸上多少都有分不安之意。
宇文护竟像将孙思邈的事情忘记了,一直看着云翳和寇祭司的神色,脸上也有了不安之意。
许久,宇文护终于开口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寇祭司放下掐诀的手,和云翳并肩站起,二人互望了一眼,几乎都看到对方内心深处的恐惧之意。
二人异口同声,只说了四个字,“无疾而终!”
第十一章
还魂
生老病死,人所难免。
一个人最舒服的死法是什么?
不用在临死前经历病痛折磨,老到自然而死的死法,显然是很多人临终前希望得到的,这种死法就叫做无疾而终。
帐中众人听到仓官这种死法的时候,脸上都露出极为怪异的表情。
仓官怎么会无疾而终?这绝不可能!
可云翳虽是护卫,但在宇文护帐下查验尸体,所言比仵作还要精准,寇祭司更是苗疆大苗王手下第一祭司,对一个人生死的判断是绝不容置疑的。
帐中静中带着冷。
宇文护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疯狂之意:“无疾而终?无疾而终?胡说八道!”
他一声大喝,却掩不住神色的惶惑,突然望向孙思邈道:“孙思邈,你是神医,可看出这人是如何死的?”
孙思邈缓缓向尸体望去,脸上突然有分古怪。
他是天下无双的妙手,医术通神,是否发现了更多的问题?
斛律琴心离那尸体较近,也随孙思邈望过去,突然又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
一个人如果在笑,无论如何总不算难看,但一个尸体在笑,多少就有诡异的味道。任何人见到尸体,本能的反应都是抗拒,不愿意多看。
斛律琴心也不愿多看,当时她是一眼看过就算,可她再仔细看去时,就发现那尸体的一张脸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不只是因为微笑,还是因为这脸上缺点什么!
她一念及此,立即仔细观察,马上发现那张脸缺了什么。
那张脸缺的是眉毛!
那仓官竟然是没有眉毛的!
这仓官是天生没有眉毛吗?还是被人剃了去?
孙思邈神色古怪,是不是也因为发现这点?
帐中只有宇文护粗重的喘息声……
斛律琴心更是奇怪,不解这仓官就算死得古怪,为何宇文护会如此紧张?
许久,宇文护喝道:“你看出死因是什么?”
孙思邈摇摇头,脸上迷雾又起,他每次这种表情的时候,就是想藏住什么。
宇文护双眸泛红,却不知孙思邈的这个习惯,他握着酒杯的手上青筋暴起,突然长吁一口气道:“你看不出来,我却知道!”
斛律琴心一惊,实在不知道连孙思邈、寇祭司和云翳这三个人都看不出仓官的死因,宇文护如何会知道?
宇文护盯着孙思邈道:“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死者没有眉毛?”
“没有眉毛?”孙思邈眼角似乎跳了下。
“柳如眉临死时,也没有眉毛的,她的眉本是画上去的。”宇文护又道,眼角也在不停地跳。
本是飞彩流金的皮帐中,突然有些鬼气森森。
柳如眉的眉也是画上去的?这和仓官的死有何关系?
斛律琴心琢磨着宇文护所言,一颗心突然怦怦大跳起来,只是她的联想太过匪夷所思,自己都难以相信。
孙思邈神色怅然,点头道:“不错,柳如眉的眉毛是画上去的。”他曾亲手为柳如眉画过眉,如何会不知道这点?
柳如眉本有如新月般的弯眉,但自入宇文家,就没了眉毛。
这是个秘密,是柳如眉藏在心中的秘密,那是她自己除去的。
一个女子,没了纤秀的弯眉,容颜多少会有些古怪,柳如眉是个聪明的女子,少了一双弯眉,但添了许多宁静。
孙思邈不在乎,可后来柳如眉却在乎——因为她遇见了孙思邈,她曾让孙思邈为其描眉。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一个痴情的女子,在心爱的男子面前,总是特别注意自己的容颜。
只是昔日往矣,杨柳依依;今日归来,香魂已逝。
“你可知道我最近一直睡不安稳?”宇文护咬牙切齿道。
孙思邈道:“我看得出来。”他武功高,医术更高,早看出这十三年,宇文护只有更加地狂躁,他的日子远比孙思邈十三年的昆仑寂寞更加难熬。
“最近我身边也死了不少人。”宇文护喃喃道。
孙思邈略有诧异的样子,可诧异中还带分沉吟,他似乎向斛律琴心的方向望了眼。
宇文护并没有注意,他自从见到孙思邈服毒后竟没死,一直就有些恍惚。
“他们死得都和仓官一样。”宇文护又道,“到现在为止,已死了七人,一个月死一个。”
“查不出死因,没有人能够查出他们的死因,所有的人都是无疾而终,没有了眉毛。”宇文护喃喃低语。
死七个人对宇文护而言,实在不算多。
可如果七个人都是一般的死因,每个月出现一次,汇聚在一起,就显得异常诡异。
他拥有天下无双的霸权,皇帝都被他杀了三四个,他本是世上最强悍的人。
可他这一刻,骨子里面全是畏惧,因为他面对的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力量。
“这两个月,本来没有人这么死去的,可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宇文护双目红赤,霍然望向孙思邈道,“你可知道,柳如眉当初是怎么死的?”
孙思邈只感觉心口一痛。
压抑十三年的往事,瞬间都回到了脑海之中。
可他竟还能平静道:“她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他一直没有去想柳如眉怎么死的,想有何用?
人死了就是死了。
或许痛,或许伤,或许日夜断肠,但死了就死了,再不能活转。他纵有天下无双的妙手,但死去的人,他终究无法再医得活。
一场思念一场伤,伤到尽头不敢想。
“她是用剪刀自尽的,可她是笑着死的!笑容和这些人一模一样!”宇文护的声音满是凄厉之意。
斛律琴心一颗心都颤了起来,宇文护这时候突然提及这些,其中难道有什么关系?
孙思邈脸上迷雾尽去,沧桑如那秦汉关月、红尘烟落……
他眼帘已湿润,垂下头来,喃喃道:“薤上露……何易晞……”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他未流泪,只是这些年在心中流的泪,已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