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莲曲-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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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人未上来之前,楼上酒客吃酒划拳,声音甚是噪杂,但这群精悍汉子刚一走上楼梯,全堂酒客,立即停杯放箸,站起身来,众口齐声恭恭敬敬的喊了声“瓢把子”,满堂鸦雀无声。
那精悍汉子连正眼也没瞧他们一下,好像鼻孔里轻“唔”了一下。
此时官座里也一起走出四、五个人,像众星捧月般,把他拥簇着进入官座去了。
全堂酒客等精悍汉子一人官座,顿时又乱了起来,但这一次与适才情形大不相同,没有一个敢大声说话,大家只是交头接耳,低声说着。
酒楼上所有酒保,也全都赶到官座内伺候去了。
先前招呼飘浮子和方玉琪的酒保,却趁机过来,悄悄的对飘浮子道:“道爷酒饭如果用毕,就请隔天再光顾小店吧!”
瓢浮子正待回答,只见从官座内走出一个人来,对大家挥了挥手,满楼酒客,立即轰然四起,拿东西的拿东西,穿衣服的穿衣服。
只听楼板上一阵杂沓之声,一霎时,百来个人争先下楼,走了个干净。
方玉琪恍惚听到邻座有人说着:“就要开坛啦!”
那酒保因见大家纷纷走去,知道不会再有差错,而且飘浮子三人,也尚无去意,也只好退了下去。
方玉琪因听到“开坛”两字,不由心中一动,悄悄告诉了两人。
傅青圭道:“难道这些人都是玄黄教的?他们在这里设立了分坛?”
方玉琪还待再说,忽见瓢浮子对自己两人,使了个眼色,便都停止不语,回头看时,那官座门帘起处,精悍汉子已大不剌剌的走了出来,其余的人跟在后面,簇拥着下楼而去。
方玉琪回头之时和精悍汉子,正好打了个照面,那人一双凶目,横了三人一眼,脸上微露不豫。
先前那个酒保,等他们走后,才上来招呼道:“这番没事了,三位安心吃酒吧,小店东家,知道三位是过路客人,方才多有怠慢,特意吩咐小店厨房,做几样拿手菜,补敬三位,不知三位还要些什么,待小的一齐取来。”
飘浮子笑道:“你们有好菜,何不早说,如今我们已是酒足饭饱,改日再来吧,我倒想请问,方才这一班酒客,在这里聚会,好似有什大事,你可以说给我们听听吗?”
酒保闻言,先抬头向四下看了一看,才悄声说道:“三位是过路人,说也无妨,最后上来的就是咱们湘南瓢把子九头大鹏陆天九陆九太爷。听说九嶷山最近来了三位了不起的人物,邀请陆九太爷创立什么教,由陆九太爷担任总坛主。今天是开坛日期,九太爷在此招待手下弟兄,小店楼上楼下,原是包了,不打算再卖外人。我是因为九太爷手下,什么样人都有,武 侠尽在旧 雨 楼照例又不许人问,所以道爷两位上来时,我们也不知是不是九太爷的客人,等道爷要了酒菜,才知两位是过路客人,但已经叫了酒菜,又不好说今天不卖。
“后来东家知道了,还着实埋怨了我几句,所以只好叫厨下匀出工夫,把酒菜一齐做好端来,原想两位吃完就走,不想后来又来了这位客官,我们那个伙计又不会说话,招得客官生气,幸好大家都在闹酒,没被听到,不然,这乱子可就不小,三位在这里吃喝,我们背地里谁不捏着一把汗。
“尤其九太爷上来,怪小的没预先打个招呼,三位连起立都不起立,幸而在偏角上,又因大家今晚有事,才没注意,要是瞧到了,三位的麻烦就大了。”
方玉琪听说九嶷山有人创教开坛,越发料定是玄黄教无疑,当下向瓢浮子瞧了一眼。
瓢浮子微微一笑,等酒保走后,才回头道:“九嶷山离此不远,两位老弟如果有兴,我们就去看看情形。”
方玉琪、博青圭自然同声说好,当下就站起身子,会过酒账,向九嶷山赶去。
此时夜幕低垂,九嶷山起伏峰峦,已被云气笼罩,更显得阴森神秘。
三人奔近山脚,知道此种开坛典礼,决不容人偷窥,山林之间,定然布下明岗暗哨,是以全都十分留神,藉着林木隐蔽,往山上走去。
刚翻过一重山岭,忽见树林前面,人影闪动,正有两个劲装大汉,守在路侧。
瓢浮子向身后两人,打了个手势,双脚一点,人已飘然飞去,打树梢横掠而过,一下就闪人对面树林。
别看他宽袍大袖,这份轻功,当真炉火纯青,悄无声息!
方玉琪跟在他身后,瞧得暗暗点头,方想依样掠去,忽听其中一人突然“咳”了一声。
另外一人问道:“老何,怎么啦?”
那叫老何的道:“老张,方才好像有条黑影,打咱们头上飞过!”
老张挺了挺毡帽,仰天笑道:“你真见他妈的鬼,明明是一只夜枭,你就大惊小怪。”
老何又道:“今夜是咱们开坛的日子,总得小心点好!”
方玉琪正待纵起身子,赶紧停了下来。
只听老张低笑道:“哈,就是咱们开坛的日子,看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撞魂?”
老何歇了歇,才道:“啊,老张,咱真想不透咱们湘南帮好好的,瓢把子怎么信起教来?
老张哼道:“你真是他妈的糊涂蛋,飘把子原只管辖咱们湘南一家,如今当上了总坛主,管的可多呢。你想,别的不说,光是排教他们的的势力范围,就遍布长江上下流,如今加盟之后都得受总坛主节制了。”
老何怀疑的道:“人家排教总舵主黑幡追魂是副教主名义,可比总坛主还大呢!”
老张嗤的笑道:“副教主名义固然好听,那有总坛主的权大?”
方玉琪、傅青圭两人,因恐瓢浮子久等,不愿多听,互相打了个手势,立即长身往对面树林掠去。
凭他们两人的身手,这两个明岗,最多也只觉黑影一晃而逝,那想看得清楚,何况此时还在聊着天儿。
掠过树林,飘浮子已在林下相候,见面问道:“你们听到些什么?”
方玉琪奇道:“老前辈怎会知道的?”
瓢浮子笑道:“凭这两个蠢东西,你们除了想听他们说些什么之外,那会耽搁时间?”
方玉琪把听来的两人对话,说了一遍。
飘浮子诧异的道:“这又奇了,玄黄教请柬上既然只以总坛主龙步青的名义出面,足见九阴妖妇在未到公开露面之时,不会有教主的名称,何以这里又弄出一个副教主和一个总坛主来?何况排教总舵土黑幡追魂索焕堂,虽然名震长江,也算不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字号,玄黄教断无聘他为副教主之理。”
傅青圭接口道:“晚辈方才也是这样想法。”
方玉琪悄然的道:“老前辈,他们既然举行加盟开坛大会,我们还是快去瞧瞧,不就清楚了吗?”
瓢浮子点了点头,便领着两人往前走去。
这一段山路,居然发现了不少椿卡,瓢浮子知道距离渐近,便叮嘱两人务必小心。一阵功夫,又翻过一重山头,只见左首山谷中,灯火辉煌,矗立着一座庙宇,庙外广场上已是人影幢幢、十分忙乱,看情形,似乎开坛大会,并不怎样避讳。
三人施展轻功,悄悄掩到店前十来丈远的一片树林中,然后各自找了一颗树叶茂密的大树,隐敝身形,这里居高临下,虽然距离庙内正殿,约有廿余丈远近,但凭三人的目光,庙中情形,仍可一目了然,而且也不易被人发觉。
山门横额上,此时张挂着一幅红布,上写:“开坛大典”四字。
尽管山门外面人头攒动,鹄立着四、五百人,但大门之内,却静悄悄的,除了八个劲装大汉,肃立在阶前之外,不见一个人影!
大殿上成品字形放了三张长案,桌面全披着红绸,两旁是八字型的长方凳,敢情是“开坛大典”尚未开始。
方玉琪因和飘浮子、傅青圭各自隐身于一棵树上,无人交谈,只好耐着性子,静静等候。
这样过了约有顿饭光景,后殿传出一阵阵铛铛钟声!
钟鸣九响,从后殿忽然转出四个手捧长剑的道僮,道僮身后,大摇大摆跟着一个身穿儒服,手摇羽扇的矮老头。
此人缓步走近正中长案,道僮点起两支巨烛,然后分左右站定。
儒装矮叟昂然登上品字形的左边一席,面外站定,口中高声喝道:“鸣炮!奏乐!”
大门外的人群自从钟声响起,早就肃静下来,此时更添了一份严肃气氛!
门前劈劈啪啪的燃起爆竹,两廊也同时弦管纷陈,奏起乐来。
方玉琪瞧得暗暗失笑,一个江湖上的帮会,居然排场不小,心中想着,只听那儒装矮叟又在高声朗叫了:“教主、副教主率同各坛主开坛……”
大殿后面,鱼贯走出一行人来。
为首一个是身穿黑袍,头挽道髻,独目如电,面相狞恶,手执铁拂的道人,方玉琪自然认识,他是恶道人墨无为,原来他也当起教主来了,但目光一转,落到第二个人身上,方玉琪不由俊目射煞,怒从心起!
原来第二个是白皙无须的中年书生,背负长剑,青衫飘忽,尤其一张瘦削脸上,隐露青筋,神情冷漠,他正是黄山莲花峰劫走吕雪君的恶郎君崔如风!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恶贼……
“方老弟,此时不宜冲动!”
飘浮子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方玉琪知道他怕自己贸然出手,才用“传音入密”,要自己暂时忍耐。
第三个是长袍大褂的老者,年约五旬,双目炯炯有光,方玉琪不识是谁。
第四个就是酒楼上见过的湘南帮瓢把子九头大鹏陆天九,他身后还有六个身穿劲装的汉子,敢情也身份不低。
这一行人到达中间长案之前,分两排站定,面里背外,前面一排,是恶道人墨无为后中,左边恶郎君崔如风,右边是高大老者,第二排由湘南帮的九头大鹏陆天九居中,其他三个劲装汉子分立左右。
此时高踞左席的儒装矮叟,朗声叫着:“上香……献花……献爵……祷告天地……教主、副教主升座……”
墨无为等人遵着他的礼赞上香、献花、献爵,跪拜之后,才一齐登上中间那张长案。
“总坛主、暨各坛坛主升座……”
九头大鹏陆天九昂然登上右首一座,其他六个劲装汉子,分向左右两排长凳坐下。
“本教军师宣读天地教昭武林同道文……”
高踞左席的儒装矮叟,于喝声出口,立即正身而立,右手从桌上取起羽扇,整了整喉咙,双手抱拳,朗声说道:“敝座孔继明,人称矮冬烘,咳!其实应该称兄弟矮诸葛,才和名实相符,所以敝座从今日起,正号矮诸葛,天人共鉴,江湖共鉴!咳!咳!敝座蒙教主副教主效茅芦三顾,弃稼穑于不顾,毅然投笔,出任天地教军师之职,诸君其不吝赐教乎!”
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整,捧起一卷黄纸文书,徐徐打开,朗声诵道:“天地教文曰:‘天地乃覆载之宇窗,教化垂万世之典式,盖天为清轻之象,共工触而盘古分,地即凝浊之谓,夏禹铆而唐尧封,德配天地,本教命名之由来,功参造化,江湖称臣之肇始也,乃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则被玄黄一教,实在我天地之下,于理已甚明矣……’”他这篇奇文,朗朗诵来,念到得意之处,居然摇头晃脑,音调越唱越高!
方玉琪听得差点笑出声来,那矮冬烘孔继明正在淋漓尽致,得意忘形的时候,大殿前面,忽然飘落两条白影!
那是两个身穿白衣的小姑娘,肩头垂着两条小辫,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生得眉目如画,十分娟秀!
两人身形站定,四只乌溜溜的眼睛,向大殿上骨碌碌一转,走前几步。
左边一个,一手叉腰,一手向殿上一挥,指着中正三个初登宝座的正副教主,娇声喝道:“喂,你们快下来迎接公主。”
矮冬烘孔继明正在朗诵着他那篇洋洋洒洒的“精心杰作”,才到一半,就被这两个白衣小女娃一嚷,便自停了下来,羽扇一指,皱眉道:“值此开坛盛典,妇孺小孩,理应肃静回避,岂可乱闯法坛?汝家大人安在哉?”
右边一个白衣少女,瞧着他摇头晃脑的模样,不禁“嗤”的笑了出来,回头向左边一个道:“霞儿,你瞧,这人满口之乎者也,真像三家村的冬烘先生!”
左边那个叫做霞儿的,瞧了矮冬烘一眼,笑道:“雯儿,人家还是军师呢!”
方玉琪瞧这两个白衣少女,衣饰打扮,和自己在九华山见过,自称“琼宫侍者”的云儿、霓儿,完全相同,那么这两人,也是“琼宫侍者”了!
唔!听她们还说什么迎接公主,她们的公主,敢情是“琼宫公主”了?
他心念转动,只听矮冬烘孔继明忽然“咄”了一声,指着雯儿摇头道:“汝岂不闻‘名不正,则言不顺’,故必也正名乎?本座身膺天地教军师之职,矮冬烘一号,业已昭告天下,正名矮诸葛矣,汝焉得仍以冬烘名之?”
接着偏头问道:“汝两人胡为乎来哉?”
霞儿小腮一鼓,气道:“你聋了耳朵,咱们公主玉驾即将莅临,你们还不下来迎接?”
矮冬烘哦道:“贵公主亦风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