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暝-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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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分了些?”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握着剑的手却冷定如铁,毫不游移。
“你不相信我?我是你的小师妹啊!”白衣女子微微蹙眉,轻轻推开剑锋,锋利的剑刃割破她雪白的手指,鲜血滴落在白衣上,如雪地朵朵寒梅绽放。苏云栖一剑指着她眉心,神色冷淡,月光如水,照在对峙的这一对年轻男女身上,容貌清丽,气质脱俗,宛若一对璧人,然而,青衫楼主手中的剑却在月色下闪烁着幽幽的青光,划破了所有离人久别重逢的美好气氛。
“云栖”,她两指夹住剑刃,只要苏云栖手上稍微用力,便能将她的手削断。她吐气若兰,衣袂上冷香幽幽,扑鼻而来,她神色淡然却隐隐有哀伤,她纤细的手一直伸在他面前,“跟我走吧。”
多年来,在这个血腥的江湖、纷冷的尘世里,如果说有谁他曾经毫无保留地信任过、爱过,那么一定是面前的这个人了。望着她伸过来的手,他神情一阵恍惚,耳畔女子清脆空灵的声音响起,沉沉地敲打在心上,仿佛有某种魔力:“云栖,跟我回明月谷吧,”
她手指在空中飞舞着,仿佛月夜里漫天飞舞的流萤,勾勒出一幅一幅美妙的幻境,虽然明知是虚幻的,却让人忍不住沉沦:“我们可以并肩坐在花丛中,守望花开花谢,或是卧在草地上,望着谷里如琉璃珠一般耀眼的明月,或者,倚槛听雨,或者,切磋武学……”每一幅画面,随着她的描述,竟都依稀浮现在眼前,仿佛那就是昨日。
铮然一声,青锋剑凌厉无匹,生生地打断她的话。
“你对我使用幻术?”苏云栖面沉如水,冷冷地望着她,眼神肃杀,“瞳术,惑音……宁姑娘,你真是好身手啊。”他重重地说道。
被这样凌厉的眼神注视着,白衣女子却丝毫不慌张,她身形飘逸地,清雅若莲,眼里的清光却渐渐冷下来:“若非我对你使用幻术,你肯离开沙华楼吗?”
苏云栖默然不语,是的,尽管曾一度如此抗拒这个地方,然而,在他看来,如今要离开沙华楼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仅是因为当初对于柳楼主的承诺,还因为,这个地方已经承载了时光的印记,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乏的一部分,更因为,沙华楼里,有她吧?
想到那个独居洞庭绯衣楼的清丽无双的女子,苏云栖的嘴角自然地泛起淡淡的笑意,她此刻在干什么,是静坐窗前望月怀远,还是独立月下长剑当歌?想起三年多来,并肩征战、一刀一剑平分江湖,想起江湖安宁后把酒言欢,她坐在亭子里静静听一缕箫声,望着他嫣然微笑的时候,想起楼中议事之后,她蹙眉反驳他的决定……往事一点一滴涌上心头,遥想着所有关于那个绯衣少女的事,他心中忽然泛起难得的安宁静谧。
他恍然心惊,却又有些释然,原来,自己心中真的是很在意那个绯衣女子的。
他望着对面的宁汐,眼里带着淡淡的歉意,没有丝毫彷徨迟疑,而是微微叹了口气:“对不起,其实,我是很喜欢她的。”
他的眼底有一丝哀伤划过,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中划过一丝微澜——
汐儿,汐儿……当时光的洪流冲刷过记忆的沙滩,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并没有变得淡薄,往日每每想到早逝的恋人、师妹宁汐,心中总是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然而,现在不过余下淡淡的悲哀和怅惘罢了。
年少时纯如初雪的爱恋在时光中渐渐远去,不知何时,他已悄然改变心意。幸而他及时发觉内心的变化,不至于再来一次参商永隔的生生错过。
“怪不得”,宁汐踉跄后退,神色凄楚地望着他,“她是谁?就是那个与你齐名的沙华楼护法朝露吗?”
苏云栖微微点头,解释道:“我发觉,当初对你,不过是一种懵懵懂懂的情愫,对她,才是刻骨铭心的相爱。”
“我庆幸曾经遇见过你,所以我才明白如何去爱她。”苏云栖微微颔首,望着相隔不远的南洞庭山上的星星点点的灯火,仿佛一眼望见了绯衣楼里的她,他微微一笑,真心诚意地说道:“我应该谢谢你,汐儿。”
“我背负着悲哀而无法更改的宿命,当你死去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我注定是无法得到幸福的。”苏云栖淡淡道,在月光的映照下眉目如雪,染上一层浅浅的哀伤,语气却是坚定的,毫不迟疑:“因此,我应当放手。”
“呵,如此美满的因缘,你会因为师傅虚无缥缈的一句话而放手?”,宁汐讽刺地笑笑,“朝露青锋,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对璧人,而他们背后的人,比如我,比如夕雪,只能被遗忘在江湖中寂寞的所在。”她微微低头,泫然欲泣,眸中似有泪光闪动。
“你知道吗?”宁汐泫然欲泣,轻轻别过脸去,来回踱步,“在靖师兄叛乱前夕,他曾找过我,而我,也找过夕雪”。
朝露夕雪,刹那芳华,终难长久。
朝露刀与夕雪剑本是并称,可世人铭记的永远是那一段不朽的传奇,朝露青锋,沙华楼护法与沙华楼主。
“小女子一介无名之辈,远道而来拜访夕雪护法,愿与君煮茶论琴。”她停伫在门前,听着庭院中传出的若有若无的琴声,嘴角泛起飘逸的笑,清脆的声音随风飘远。
“请进。”仅从声音,便可以判断出,那一定是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沙华楼里的每一个人,气质都截然不同呢!
白衣女子飘然落在庭院里,衣袂翻卷如云,静立在那里,宛如姑射仙子下凡,她望着玄亭里白衫束发的剑客,他横琴而奏,琴声飘渺如水,静静流淌,他独坐晚风中,超然出尘,一如九天上的谪仙。
剑胆琴心。那一瞬,她只想起这样一个词。眼前的人,出尘飘逸如琴,凌厉激越如剑——这样的人,一定不甘屈居人后吧?
她侧耳倾听着琴声,微微地笑了:“海月清辉果然是好琴。”
他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顿住,微微颔首:“姑娘果然知我。”他眼里似有淡淡的笑意,如雪的长发在阳光的映照下有某种超脱尘世的光芒,他望着她,目光清澈如一泓清泉,毫无杀气,却仿佛能一眼看进她的心底,“你远道而来,应该不会只是与我谈论琴道吧?”
沙华楼里的每个人,果然都不是简单人物。她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如果我只是来与阁下切磋琴技,你应该会欢迎吧?”
“当然”,夕雪微微点头,屈指一弹,一只紫砂杯落在她面前。杯中茶叶浮沉不定,枚枚清腴秀颀,竟是选取新鲜上好的天目湖白茶,轻呷一口,满嘴生津,唇齿留香,“听琴怎能缺少品茶?”
“好茶”,她望着紫砂杯,感觉到清香在喉间氤氲浮动,由衷地赞了一声。
夕雪淡淡一笑,毫无烟火气,空灵若仙:“我这里有名茶三十六种,这道白茶一般用来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他在她手中的紫砂杯上屈指一弹:“白茶配紫砂杯,茶的清香能完完全全展露出来,令人神清气爽。”
“朝露护法一向喜欢喝酒吧?”她握着紫砂杯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秀气的眉毛微微一挑,声音轻柔,仿佛声声莺啼回响在耳畔。
夕雪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云淡风轻的眼眸里却似有了锋芒:“她常与楼主在绯衣楼里对饮,有时候,还会加上一个晚晴。”
他回想往事,眸中泛起追忆的光,悠然神往:“晚晴号称千杯不醉,最是痛恨来我的夕楼,只有茶没有酒的地方。有一回,他非要架着我去喝酒,我勉为其难地喝下了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终于被他手下抬回了夕楼。”
宁汐遥想着面前空灵的谪仙醉酒后的样子,不由莞尔,眼里的神光却渐渐冷下来:“我知道你喜欢朝露,可是朝露喜欢苏楼主。你注定只能被他们两个人的光环所掩盖。”
正文 第39章 人生伤往事其三
夕雪淡淡道:“朝露夕雪,两把绝世神兵,古来并称。”他声音一顿,沉吟道,“千百年来,传颂着夕雪剑的主人为武林至尊,这两条规矩,也该改一改了。”
“怎么,难道你不想做武林至尊,号令天下?不想和你爱的人并肩出现在世人面前吗?”她霍然抬头望着他,神色惊异。
夕雪平淡地摇头:“我手中有利刃,心中却无利刃,强求不得。”
“朝露既然选择了楼主,必然有她的道理。”夕雪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如果她这样能够幸福,我又何必强求?”迎着宁汐愕然的目光,他轻呷一口茶,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沉默良久,方才轻轻道:“楼主待我匪浅,国士遇我,国士报之。”
他声音平淡如水,无悲无喜,仿佛参禅多年、阅尽世间沧桑、风云变幻的老道。他轻轻地拍了一下手:“墨砚,送客。”
书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花丛对面,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夕楼外。
宁汐惊愕地望着他,良久,微微叹息一声:“你这样超然的隐士,真不该身在江湖中。”
“以夕雪那样的淡泊心性,必然不会答应你。”苏云栖淡淡道,打断她的思绪,“我甚至觉得,让他加入沙华楼就是一场错,虽然沙华楼如虎添翼,迅速发展,可我却彻底打破了他原来平静的生活。”
“国士遇我,国士报之。”不知为何,她忽然说出了这句夕雪曾经说过的话,她望着面前的沙华楼主,眉目间镌刻了一层复杂,隐隐有着敬慕。
一片近乎死寂的沉默。
沙华楼主卓然而立,望着对面的白衣女子,蓦然间一步向前,揭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丝毫不逊色的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苏云栖将人皮面具递到她手中,淡漠的眼神中似乎划过一丝微澜,默然半晌,低声道:“你没死,我很高兴。”
天伐圣女,如今便站在他面前。
天伐圣女微微一颤,心中的所有怨念与愤恨都在这一句带着淡淡温度的话语中消融,三年来的每一个日夜,心中对他疯狂的思念如同烈火,几乎要将她的心一寸一寸燃烧成灰烬。然而,他毕竟是灭了她家族的罪魁祸首,他和那个绯衣女子的手中沾满了她亲人的鲜血,她本该恨他,不惜一切代价复仇,当她真正地看见他的时候,却觉得一切都是虚幻不存在的了,她只愿,天地间只剩下她和他,再也不管那些纷扰红尘。
然而,当她听到他说:“我是很喜欢她的”,虽然心中早有预感,她仍觉得心中悲凉如死——自己是多么可笑啊,不过是他生命里的一个过客,却妄想要他永恒的爱情!
她望着他,目光中因为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感而显得平淡,她颤抖着丢下手中的人皮面具,对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道:“苏云栖,我恨你!”然而只喊出他的名字,她的声音便忽然哑了,咸涩的泪水顺着清秀的侧脸滚落进嘴角,彻底的苦痛,和她的心一样。她用力将泪水咽了下去,喉头哽住了,她竟说不出剩下的半句话——说到底,她心中,还是恨不起来吧?
苏云栖怔了一下,迎着她清凌凌的悲伤眼神,他微微苦笑起来,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面前的女子对自己有着怎样深的情意,只可惜,虽是心知肚明,他却什么也给不了她,哪怕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这世间的情缘本就是不可捉摸的,冥冥中仿佛有一双手翻云覆雨,操控着这一切,并不因为人的意志而改变。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这样,”他轻轻叹息着,握住她柔软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雪,在他同样冰凉的掌心微微发颤,他望着她,唇畔忽然泛起淡淡的笑意,渺远而无奈,“慕姑娘,请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未见过。”他的语气淡然而决绝,不带一丝留恋。
“我恨你……”她低声说道,声音轻如洞庭水波,随着夜风远去、消散,她挣开他的手,别过脸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将一管玛瑙洞箫塞回他手中,蓦地一顿足,远去。
似有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那个女子却脚步匆匆,没有回头,她知道,如果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她会抑制不住地扑到他怀中,永生永世地沉沦在他如海般深邃的眼神里,沉沦在他唇畔泛起的淡淡笑意。
背后有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背影消失的地方,似是在无声地道别。君山上,细雨纷飞,夜风卷起青衫剑客的黑发和长衫,如墨的烟云在夜色里翻卷,浮沉不定,如同心底那些尘封多年而后又被唤醒的往事。远处,细细的雨幕织成了珠帘,在珠帘外很遥远的地方,遥远到不属于人间,梨花纷纷扬扬从枝头飘落,洁白如雪,陨落如雨,洒满地面,像铺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