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暝-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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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何,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有种奇异的预感,面前的这个人,将是同样清冷狂傲的沙华楼主的死敌。他们都是人中之龙,翻云覆雨,谈笑间有着扭转乾坤的力量,然而,同一时代,天地间的最强者只能有一个吧?
现在她必须做出抉择了,选择自己的所爱,或是面前这个为了利用她而救她的人。
“你就是雪鸿吧?”沉默良久,她接过对方递来的人皮面具,覆在脸上,“你想要我干什么?”
白衣男子没有回答,却以极高的内力将声音凝成细细的线,入她耳中:“你将作为第二颗棋子,打乱苏云栖的棋局。”
他将一柄镌刻着符文的短剑递到她手中,同时手指若有若无地在她的掌心划过,声音渺茫如从天边飘来:“接过这柄司暗杀的西方神剑,你将告别前生,成为我身边一柄无念无想的杀戮之剑。当我君临天下之时,命轮倒转,你将彻底忘却他,告别冥灵,重现阳世。”
冷漠的吩咐如风一般飘落,人却已渺无无踪:“记住,我将化作魔的眼睛,每时每刻注视着你。”
从此,她成为了雪鸿组织的影子杀手。
很久以后,当她悄无声息地返回族中,看见那一片战争的废墟上,立着一座她的假冢。青衫剑客立在墓碑前,静静地吹奏那一曲《葛生》: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听着悲凉如水的箫声,她真想出现在他面前,让一切卑鄙的勾当都曝晒在阳光下,让自己在阳光下和那些往事一同死去——然而,她没有,就这样辗转又过了三年。
三年了,这三年间,她恍若游魂一般,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干了多少恶事啊!她手上沾满鲜血,是魔的帮凶!心底仅有的一点良知在鲜血的浸泡中逐渐变得麻木,一直到她走向生命的终点,她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逃避的“善”,一直存在于她心底。
那一日,当雪鸿命令她斩杀南阳府满门时,她杀尽了府中成年人,连生火煮饭的老妈子都没放过。然而,面对五个天真烂漫、在花园中自由嬉戏的孩童,她终于忍不住了,猛地丢开滴血的剑,背着后面孩童的尖叫声,飞也似的转身逃开。
雪鸿的化身在她的耳畔冷笑,讥诮:“你已经死过一回,已经不算人了。他们并非你的同类,何必同情他们呢?”他的语气忽转冷峻,冷飕飕的让人莫名感到寒意:“你怕苏云栖知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别忘了,你已是冥灵,生前的一切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即便你到了苏云栖面前,他也不会认出你来。”于是,雪鸿将她易容成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假装失手被南离教擒获,在茶马古道的幻境中,用来牵制住靖朝战神叶天然。
正文 第31章 应谢不归人其六
当她终于在火神殿里望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时,他亦眉眼深深地望着她,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多么盼望那一刻,他能唤出她的名字,悦动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冷。
他仿佛不愿再思索,蹙眉望着身旁的黑衣公子,问道:“她是谁?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那一瞬,她只觉得心中悲凉如死。然而,这悲凉失望中竟隐隐有一丝庆幸,他终于没有认出,面前这面相丑恶的女子,就是昔日风华绝代的天伐圣女。
雪鸿冷冷地讥讽她,寒声给她下命令:“他已认不出你来,你又何苦执迷不悟?用你手中剑去杀了他吧!”那一瞬,想也不想,她传音告诫他,只短短两个字:“过来!”
他眉头一皱,俯下身来,她轻轻将掌心的纸条塞给他,同时用力推了推他。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仿佛透过她丑恶的面容望见她的心底,他再不迟疑,转身离去。
心念电转之间,仿佛已过了数年光阴。慕冰长舒一口气,望向“辉夜”手里的玉瓶,眉头微蹙:“我要怎么做?”
“辉夜”见她已然意动,便解释道:“这是情蛊。”他打开玉瓶,通过他的指尖,慕冰清楚地看见那里面有两只相对而卧的蛊虫,一红一黑,目如朱砂,肚腹臂背均有绿青黄条纹,蛊虫嘴巴一张一合,宛若春蚕吐丝,从口中吐出道道丝线,互相纵横交错,好似心中斩不断的一缕柔情,似断还续。
慕冰对南疆制蛊之术亦早有耳闻,蛊虫,传说中,蛊虫的制作方法是将各种毒性强大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容器里,让它们在其中互相打斗,最后剩下来的那一只就被称为——蛊。然而,这种蛊药,竟能有两只蛊虫并存,可见毒性之剧。
“圣女殿下只要让他服下这蛊虫,自己再将另一只带在身边即可。”“辉夜”将玉瓶递给天伐圣女,神使鬼差地,她竟伸手接住了,只觉得手中玉瓶沉甸甸地仿佛有千钧重。
“辉夜”望着她的手,侃侃而谈:“湘西滇南一带,蛊毒盛行。可用放蛊手法的不同鉴定法术高低:伸一指放,戟二指放,骈三指四指放,后果各不相同。一二指所放的蛊,中蛊人较容易治愈,三指所放就较难治了,倘若是三指四指所放,几乎属于不治之症,中者必死无疑。”
“蛊毒练到极致,在山里作法,可以放竹篙在云为龙舞,或放斗篷在天作鸟飞。”“辉夜”抬头,悠然神往,他忽然间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容森冷,隐隐有得意之色,“当然,如果圣女殿下愿意,也可以将苏云栖炼成傀儡,就是这样”,他拍拍手,声音清脆响亮,门外的南离教弟子听到指令,鱼贯而入,动作僵硬,整齐划一,如同提线木偶。
慕冰注意到他们的眼睛,暗淡无神,成一种死灰色,仿佛死鱼的眼睛,木然地看着人,让她心里发毛。“辉夜”双手握爪,猛地插进最前排一位弟子的胸膛,将他的心脏生生挖了出来!鲜血淋漓,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傀儡依旧恭敬地跪在主人面前,神色木然地垂头望着胸前的血,仿佛全然感受不到痛楚。
“他们被剥夺了对痛苦的感知能力,这样,他们才能够战斗力更强。”“辉夜”看着慕冰,大笑起来,“圣女殿下,你觉得,这怎样?”
“殿下不需要,不过我认为,保险起见,你还是服下它好。”“辉夜”淡淡道,形如鬼魅,快如闪电,趁着慕冰还未反应过来,已捏住她下巴,将一粒丹药塞了进去。慕冰挣扎几下,但觉丹药入口即化,化为苦涩的液体,一点一点顺着喉咙流下。
慕冰看着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邪异之色,没有多想,皱了皱眉:“罢了,不过我不需要。”
正文 第32章 应谢不归人其七
她感觉到捏着自己的手猛然一松,同时眼前一黑,六识尽封。辉夜横掌当胸,望见有一股黑气腾地升起,从她的七窍中散出,欲要散向四面八方。他早已一步上前,一掌击出,神色凛然如天神,掌风凌厉,逼迫得黑气从七窍倒纵回去,那情形瞧来甚是诡异。
“黄口小儿,如何敢炼制我化身为傀儡?”那黑气聚集在慕冰的识海中,已控制了她的咽喉,这时阴森森地说道。慕冰咬紧牙关,封闭穴道,感觉到那黑气如刀割般一寸一寸凌迟过自己的神识,在这场看不见的身体内的斗争中,慕冰渐渐让出自己身体的指挥权,只能操控着一双眼睛乱转。
黑气陡然一震,“慕冰”左掌平平推出,轰然一击。“啊”,辉夜惊叫一声,被那股大力猛地逼迫,倒退开去,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他惊骇地俯下身来,恭敬地垂首,声音惶恐:“属下将傀儡丹放入主上宿体内,罪该万死,恳请主人降罚。”
“你既知她是我宿体,为何还要下傀儡丹?”“慕冰”神色稍霁,冷冷地问道。
“那是因为……”辉夜跪在慕冰面前,低头沉吟,垂下眼帘,仿佛要掩盖住眼底的心事,他动了动嘴唇,低声地说些什么,“慕冰”弯下腰来靠近他,想要听得更清楚些,蓦地,辉夜骤然暴起,一掌推出,狂暴无匹的掌力击在她心口。
“慕冰”硬接了这一掌,站定在原地,身形晃了晃,强撑着没有倒下去,他双脚如生根般深深扎入地面,大理石铺就的坚硬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两个深深的脚印。她眸中寒光一闪,目光凌厉如剑,恶狠狠地刺向辉夜,怒极反笑:“小子,你想将我练成傀儡?”
“老东西”,蓦地,辉夜一改恭敬惶恐之色,指着她心口,狂笑道,“你真当这是傀儡蛊吗?这是化魔丹。”他眼神森冷,语气怨毒。
“化魔丹……”“慕冰”默默地重复了一句,俏脸惨败,然而,唯一属于原来那个灵魂控制的眼眸中却展露出喜色,艰难地移动着,表示同意他的做法。
化魔丹药性剧烈,天下罕见,不到一柱香功夫,已起了效果。黑气竭力聚集成人形,容貌森然如鬼魅,终于在一声凄厉的长叫中灰飞烟灭。慕冰长舒一口气,动了动手,确定这具身躯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了,便缓缓摘下面具。映着万千金光,琉璃瓦上映出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一如往昔。肤若凝脂,白肌胜雪,峨眉宛若书法中最精细的一笔,不蹙不舒,多不得一丝柔媚、少不得半分清雅,双眸剪水,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她三千青丝用一根紫色的绸带束在脑后,但仍有几根随意地散落在后颈,颈上肌肤白皙如玉,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自有迷人魅力,比起中原第一美人柳萧萧来竟是毫不逊色。
“多谢!”良久,慕冰默默注视着辉夜,盈盈一拜,妙目中眼波流转,恍若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珠。
“不必”,辉夜伸手扶住了她,低声道,“请代我进入沙华楼,”他的声音一顿,似在思考着如何措辞,“一定要救出她。”他语气幽幽,眼眸是深蓝色的,宛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平静下却有暗流涌动。
慕冰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微叹了口气,正色道:“我尽力吧。”她心中暗叹,原来,这世上,有人的执念,和她一样深,宁愿自身受苦,也要救下所在乎的人。
这,就是世间所有痴情人的通病么?
“那个,‘魔’到底是什么东西?”迟疑良久,慕冰还是忍不住问道。
辉夜沉吟良久,就在慕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四百年前,滇南有个门派叫司月教,曾经兴盛一时,据说,司月教的兴起是因为培育了一种特异的蛊虫,蛊虫入腹,可作人言,可编制幻觉,可暂时麻痹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然而,因为这种蛊虫太过逆天,雷劫空降,一夜间将司月教从地上抹去。我想,雪鸿便是利用这一点,假托魔的名义来操控你……”话未说完,他已翩然走远。
慕冰负手凝望,神情渐渐冷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域中,才轻轻地开口:“辉夜啊辉夜,我怎能相信你,心机如此深沉的人?”她指尖拢在长袖下,触及那一只温润的羊脂小玉瓶,微微颤抖。
她俏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明艳如只盛开在地狱里的曼珠沙华:“苏公子,我叫你变作傀儡,永远停留在我身边,没有痛苦,没有哀愁,再也不会想起她来,岂不是很好?”
正文 第33章 应谢不归人其八
“一份珍珠丸子,半盘脆皮豆腐,再来几个热菜吧……炖全鸡、糌粑鱼、锅巴虾仁、排骨藕汤……还有,两碗万寿羹。”客人甫一进门,便熟极而流地报出一大堆菜名,这才想起问身边的同伴:“云栖,你要什么?”
“两壶霸王醉。”清朗的男声答道,声音铿锵如金石相击。
“好嘞”,店小二忙不迭地应了,端着酒将两人引到三楼上的位置坐了,定睛看去,那时两个人,都是俊美清秀的少年,卓然立在那里,仿佛集中了天地间的灵气。
“你想把这么多年征战在外没有吃的家乡菜全都补回来?”
“天伐圣女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叶天然望着店小二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似笑非笑地拍拍苏云栖,陡然间,想到那女子狰狞可怖的面容,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真无法想象,那样丑陋的女子,就是昔年的绝世美人。”
“我心有所属,不能误了她。”苏云栖头也未抬,将杯中斟满酒,一饮而尽。
“喂,那都已经是个死人了,好不好?”叶天然皱眉道,拍拍他的肩,“意志坚强点,别永远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
“你不一样忘不了你的夕颜姑娘?”苏云栖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眸底流露出尖锐的讽刺,神情却落寞萧索,仿佛在自嘲,“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夕颜?”叶天然喃喃地念着这个曾经疯狂爱过的名字,倦怠地笑笑,笑声中有深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