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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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刺杀这两名闻香教高手,动作一气呵成,从出剑到收剑不过眨眼之间。两老者的尸体尚未倒地,天赐已经收剑归鞘。上前扶住尸体,轻轻放倒,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扫视院中,天赐发现正堂房门紧闭,隐隐有灯光透出,房内多半有人。他俯下身,从门缝向内窥视。只见房内空荡荡,屋角有一尊香炉,飘着袅袅轻烟。居中一个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老年道士,正在闭目运功。这老者年约六旬,羽衣峨冠,宝相庄严,颌下飘洒一部雪白的长须,肌肤内神光流转,头顶上白气蒸腾,隐隐然有神仙之态。
天赐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老道士是何许人?内力之强简直不可思议。窥视良久,只见老道士头上白气渐渐消散。天赐陡然惊觉,暗道:“他这是要收功了。刚才我在院中搏杀两人,以这老道的功力,不可能毫无察觉。一旦他行功完毕,我别说救人,只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了。”想到此处,天赐不再犹豫。猛力撞开房门,飞身而上,并指如剑,直取老道士胸前气海乳中两处大穴。
老道士双目暴睁,神光如电。抬手相格,一股绝大的内力喷薄而出。天赐身形为之一顿,双臂剧震,劲道全消。这老道士好深湛的功力!天赐大惊失色,危急之中不容细想,抬足踢向老道士小腹丹田。老道士盘膝坐在蒲团上,无法移动,这一脚踢个正着。却不料老道士的小腹硬得如同一块铁板,没能撼动分毫。老道士出掌当胸横击,掌影飘忽,似缓实疾,重如泰山。天赐避无可避,只有硬接。两人都用足了全力,两道强劲无匹的掌力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尖啸,室内如同刮起了一阵狂风。内力相搏,强弱立判。老者岿然不动,天赐却倒飞出去,后背重重撞上墙壁,狼狈万状。
天赐心中大叫:“糟糕透顶,这老道武功远胜于我,今夜凶多吉少。”运功默查全身,却发现并未受伤。后背虽然疼痛,仅是筋骨之伤,并无大碍。天赐精神复振,拼命的本钱尚在,就有脱身的希望。
再看那老者,颤巍巍站起来,手指天赐,喝问道:“你是……。”他本想问“你是何人”,刚说出两个字,一口鲜血喷出,身子又软软坐倒。这老道士方才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强行提聚功力反击,虽然挡住了天赐一指一脚,自身却受了内伤。最后的一掌已经是强弩之末,占到些上风却没能击伤天赐,自己先支持不住了。
天赐大喜过望。这老道士武功如此高强,一定是闻香教的重要人物,擒住他不愁问不出牢房所在。喝问道:“老道,你已经受伤,在下不想为难你。快告诉我牢房在何处,在下放你一条生路。”
老道士精神虽然萎顿,神色却极为镇定。冷冷道:“你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本教重地,可见武功心智皆出类拔萃,一定是武林中的成名角色。为何不循正途,效此宵小之举。暗算偷袭,岂不令人齿冷。”
天赐笑道:“老仙长,很对不住。暗算偷袭也是出于无奈。贵教教众成千上万,明刀明枪不是等于自投罗网吗?暗算偷袭这门学问贵教学有专精,胜在下百倍。其他如迷香毒药,惑人邪术,以强凌弱,以众凌寡,装神弄鬼,滥杀无辜,不顾廉耻,美色媚人,种种手段,在下也是十分钦佩的。”
老道脸色一变,阴森森道:“年轻人,你太低估本教了。凑巧摸到此处,又正逢贫道练功,侥幸得手。但你要明白,一个人不会总是走运,得意忘形之时就是霉运当头之始。进来容易出去难。纵然你能够逃出君山,这几十里的湖水,一览无余,无处遁形。贫道敢打保票,你是逃不掉的。”
“多谢仙长指点。”天赐大笑道:“请仙长先带我去牢房。反正我今夜也走不脱,让我知道也没关系。”老道士道:“贫道能拒绝吗?”天赐脸色一沉,说道:“你当然不能拒绝。老老实实领路,不许弄鬼。”抓住老道士的手腕,微微用力。老道士乘谈话之时凝聚的微弱真气立刻被震散,不得不息下反抗的念头,乖乖随天赐出门。
一到门外,只见夜空星光暗淡,夜风送来丝丝潮气,四周象是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似浓似淡的轻纱。天赐大喜过望,说道:“妙极,妙极!果然起雾了。老道,你打错了保票。”
老道士深深凝视天赐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似是赞赏,又似是失意。说道:“年轻人,你心思之缜密令人叹服。象你这种人材举世难觅,如果能归顺本教,本教当虚令主之位以待。”
天赐冷笑道:“不敢领教。贵教野心勃勃,却不能以德服人。以邪术愚弄无知百姓,终必难以长久。”
老道士道:“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见愚民之术,圣人也是赞同的。本教虽然略略用了些手段,但无可否认,皈依本教有许多实在的好处,至少可以不受官府的压榨。本教这些年来日渐强盛,信徒几达千万之数。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何云难以长久。”
天赐道:“小恩小惠,是你们今日布下的钓饵,为的是来人钓到一条大鱼,那就是万里江山。终有一日你们会驱使这些信徒卖命送死为你们打天下,那时他们就会醒悟受骗上当。这些人都是善良懦弱的升斗小民,胆小怕事,没有临阵决死的勇气,见到刀剑就吓得发抖。想借助他们打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争论间老道士领着天赐来到地牢门前。见到老道士,把守地牢的众武士均面露惊容,一齐拜倒。老道士坦然受之,挥手示意,话也懒得说。一名小头目取出钥匙打开铁锁,拉开沉重的铁门,露出黑黝黝的入口。
老道士抬手前引,说道:“少侠请!”与天赐并肩顺阶梯而下,曲曲折折,深入地下十余丈,又是一道铁门。这一次天赐不用老道士帮忙,出其不意制住几名守卫。打开铁门,眼前光线陡亮。
这是一条巨石砌成的甬道,石壁上高插巨烛,亮如白昼。甬道两侧每隔几步就是一间石牢,沉重的铁门牢牢锁住,通过门上的方孔可以看到石牢内的囚犯。天赐一间间依次察看,越看越是心惊。牢内的囚犯大多衣衫破烂,乱发长须,骨瘦如柴,目光呆滞,不知被关了多少年月。搜寻遍大半的牢房,却没有找到妙手大圣魏百通。
天赐暗暗心焦。问道:“老道,妙手大圣魏百通两日前落在贵教手里,是不是被关在此处?”
“妙手大圣魏百通?没听说过。”老道士矢口否认,不象是扯谎。“这种小事贫道从不过问。地牢只有这一处,如果找不到就是你弄错了。你说的什么妙手大圣,并未被本教擒获。”
只剩下最后一间牢房了。天赐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希望魏老兄就在里面。”心中患得患失,从方孔向内望去。只见屋角的木板床上向内侧卧着一个瘦小的白衣人。白色的儒衫虽有些肮脏,却并不破旧,显然没进来多久。不是魏百通,天赐大失所望。
忽然那白衣人一翻身,面孔正好转向天赐。只见这白衣人秀目微合,小嘴上翘,笑容甜美,好梦正酣。脸色略显苍白,却掩不住清丽秀逸,衣衫单薄,更衬出体态婀娜。天赐看清此人相貌,忍不住惊呼道:“东方姑娘!”
白衣人正是女扮男装的东方梅,天赐在南京时结交的朋友,后来又莫名其妙成为对头。不知因何被闻香教擒住,关在牢中。她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姓氏,蓦然从梦中惊醒。烛光刺目,她看不清发话之人,但听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问道:“是谁?谁在叫我?”
天赐道:“是我,我来救你出去。”拔出长剑,向牢门上的铁锁劈去。虽然没有找到魏百通,能救出昔日的朋友,也是意外的收获,不算白来一趟。
东方梅又惊又喜,叫道:“齐大叔,是你吗?我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天赐心中怅然若失,暗道:“她已经记不起我了,还当我是什么齐大叔。”心里的不痛快全出在牢门上,挥剑猛劈。那铁锁如何当得住风雷神剑之利,三下两下便被斩落。咣当一声,沉重的牢门被天赐一脚踢开。眼前白影一闪,东方梅轻盈地跃了出来。
逐渐适应牢房外刺目的烛光,东方梅终于看清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天赐。她禁不住又惊又诧,又有几分愧疚。垂下头回避天赐灼灼目光,低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是你。谢谢你来救我,李……,李大哥。”这句李大哥叫得十分吃力,想必还没忘记以前的误会。
听到李大哥这称谓,天赐心中唤起了温馨的回忆。一年前天赐孤身逃亡之时与东方梅相遇并结识。人在孤寂时最需要友情,东方梅的纯真诚挚更赢得了天赐的好感。虽然后来被她误解,一招天魔指让他几乎送掉性命,但天赐对她并无恨意。如今见她为人所擒,受了不少委屈,心中反而生出一丝怜惜。叹道:“东方姑娘,你是托了妙手大圣魏百通的福。今夜我本是为救他而来,不想却遇上了你。现在时间紧迫,咱们快走。我还要去找魏百通。”
三人返身出牢。行过第二道铁门,天赐从一名受制的守卫身上摘下长剑,交给东方梅,说道:“东方姑娘,拿上这把长剑。等一会说不定有一场恶斗。你武功比我高明,杀出去应该不成问题。如果中途冲散了,记住一直向东到湖边抢船,不必等我。今夜有大雾,一上船就安全了。”
东方梅却不接剑。神色黯然,说道:“你看我这样子,还象有武功吗?”天赐惊道:“你说什么?你的武功已经失去了?谁干的?”上下打量东方梅,几乎难以置信。
“是的,我的武功已经被废掉了。”东方梅欲哭无泪。一个练武人失去苦练多年的武功,这比一个吝啬鬼失去万贯家财还要痛苦。说道:“几天前我一时大意中了何绣凤那妖妇的诡计,被她的迷香迷倒。她逼我服下散功散,现在我半成功力也无法提聚,比常人还要不如。李大哥,你还是自己走吧,带着我是一个累赘。你我只不过是萍水之交,何况我还伤过你,犯不上为我冒如此风险。”
天赐心情异常沉重。究竟该不该救东方梅,心中矛盾,一时难决。从道义上感情上讲他义不容辞,但理智告诉他这非常危险。一旦遇到拦截,带着一个失去武功的弱女子,他万难脱身。将东方梅留在牢里,闻香教未必会害她的性命。如果带她走,中途有什么闪失,反而置她于险地。思忖间天赐目光落在老道士脸上。
老道士有几分幸灾乐祸,笑道:“年轻人,你是在征求贫道的意见吗?依贫道看还是不带她为妙。最好的办法就是你释放贫道,贫道代你讲情,保你平安离去。这个小姑娘或可通融,让你一起带走也行。你看!坏事了不是。年轻人就是缺乏决断。你早已泄露行迹,这座地牢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现在你插翅难飞。”
天赐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地牢出口铁门洞开,人声嘈杂,灯火如昼。上面传来何绣凤娇媚的声音:“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入本教禁地。咦!原来是李兄弟。快上来,咱们聊聊。都是老朋友了,什么事不好商量,犯得上来这一手吗?”
天赐深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心念疾转,暗道:“我是何时泄露的行迹?是两老者的尸体被发现了,还是两名香主报的信?都不对,这样他们不可能很快找到地牢里来,应该是在进地牢时露出的马脚。记得当时老道士没别的表示,只说了一句‘少侠请’。不错,这句话大有文章。老道士武功奇高,众教徒对他毕恭毕敬,在闻香教的地位一定不同寻常。而我这身打扮只是个小小的香主,他不应该对我客客气气,更不应该称我为少侠。守门的武士一听就知道有问题。这贼道好生狡猾,不知他在闻香教所司何职。”
略加思索,天赐恍然大悟。如同吃了定心丸,大放宽心。向那老道士道:“仙长,恕晚辈失礼,还没请教您老法号。”老道士冷笑道:“贫道的法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走不掉了。快释放贫道,贫道代你讲情,或可饶你一命。”天赐笑道:“仙长不说我也猜得出仙长的身份。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能擒住仙长这样的大人物。算我走运,今夜有仙长保驾,还有什么好怕的。”
老道士脸色大变。身份一暴露,他再不如先时一般镇定。冷哼道:“小辈,不要得意忘形。今夜你纵然能够逃脱,逃到天涯海角,本教仍能将你擒回。贫道发誓要将你千刀万剐,锉骨扬灰。”
天赐大笑道:“李某在江湖上等着你。希望你有勇气亲自出手与李某一决,不要驱使徒子徒孙来送死。”长剑架在老道的颈后,转向何绣凤,说道:“何仙子,请行个方便,让出一条路。如果不想让这老道送命,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何绣凤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妄动,却又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