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风雷-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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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轻轻挽起小慧的手臂,牵马下山。
映雪呆呆地目送两人远去,忽然清醒过来,疾追下去。叫道:“姐姐等一等,带我一起走。”兰若回身说道:“东方姑娘,天赐已经不在了,你就忘了他吧。赶快回家,好好安慰令祖,顺便把咱们的话转告给他,要他不必为此事内疚。”映雪扑倒在兰若脚前,苍白的脸颊浮上了一抹羞红。说道:“姐姐,小妹腹中已经有了李大哥的骨肉,今生今世就是李家的人了。望姐姐大度收容。”
兰若急忙搀扶起映雪,只见她小腹微微隆起,果然已有身孕。兰若心中一阵喜慰,明眸闪着晶莹的泪光,喃喃道:“苍天有眼,使我李氏一门有后。妹妹,姐姐代天赐哥聘你为妻。待孩子产下,咱们一同进京,了结天赐哥未竟的心愿,为公公报仇雪冤。”
小慧上前拜见新嫂嫂。三女抱头大哭了一场,策马下山,径自返回东天目。孙老头得知徒儿惨死,气得大骂狂道,就要去找他拼命。亏得兰若与玉罗刹劝住,映雪又代祖父赔罪。孙老头得知天赐有后,哭一阵,笑一阵,疯疯癫癫,过了多日心情方才平复。
数月之后,映雪产下一个白胖的男婴。大家欣喜之余,见这婴儿与天赐极为相似,勾起了心中的隐痛,又是兴奋,又是悲伤。
婴儿一天天长大,生得活泼健壮。玉罗刹年老无子,将满腔的母爱都倾注在他身上。又过了半年,映雪的身体渐渐复原。兰若就与她商量,一同进京去了结几件大事。孙老头拦阻无效,只得答应下来。玉罗刹却舍不得孩子,硬是将他留下来。映雪虽然不愿,但念及此去京师,艰险重重,带着一个孩子多有不便。无奈忍痛割爱,与兰若小慧一同下山赶往京师。
她们走后不久,玉罗刹想念之情日甚一日。她与兰若情如母女,甚是惦念她的安危。何况山上本来热闹,三人一走就变得冷冷清清。玉罗刹心里不痛快,就拿孙老头出气。玉罗刹的脾气本来就不太好,当年她与孙老头本是一对恩爱夫妻,只为恼他饮酒无度,负气出走,一别就是二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破镜重圆,孙老头吃足了苦头总算学乖了。察言观色,已知症结所在,主动提出下山去寻兰若。玉罗刹自然立即赞同,气也消了,心情也好了,转而将孙老头当成心肝宝贝,照顾得无微不至。孙老头得以重享温柔滋味,却是托了徒弟媳妇的福,每当念及,免不了摇头叹息一番。
这一双老夫老妻当年就曾结伴行道江湖。孙老头也就罢了,玉罗刹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巨奸大恶,江湖宵小,闻名丧胆。时隔二十年再履江湖,她的脾气依然不改。孙老头在她的怂恿下,自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出山,不知又有多少江湖朋友要遭劫难。这也是天数使然,善恶有报,不是不报,只不过晚了二十年而已。
神箭天王的死讯经由武林盟传入江湖,开始时无人相信。神箭天王何等身手,谁有能力杀他?可是当得知他是死于狂道之手,大家不能不信,无不为之惋惜。一时间神箭天王之死成为武林人士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话题。有人说他在山中与狂道大战七天七夜,最终力尽而死。这时总会有人纠正,说不是力尽而死,而是被狂道一掌击落山涧而死。更有人猜测他落涧之后可能没死,正藏在一个隐秘所在修练神功,准备找狂道报仇。久而久之,神箭天王象一颗划空而过的流星,渐渐被人淡忘。
那么,这个令许多人为他伤心落泪,为他扼腕叹息的神箭天王李天赐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
那日天赐被东方老道苦苦追赶,身入绝地,前有深涧,后有追兵,不得不行险脱身。与东方老道胡扯之时,他已经相好了地势。纵身跃下,藏于山崖下的石缝之中,蹬落一块巨石。东方老道看到巨石落入涧水,只当是天赐,发疯似地寻找了大半日,最后黯然离去。
天赐怎知东方老道此时的心情,躲在山崖下自鸣得意。心想:“老怪物还当我已经死了,借他之口传出江湖,武林盟再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妙哉!”天黑以后,他爬上石壁,开始盘算今后的去向,一念及此,满腔的高兴化为乌有。忖道:“兰若和小慧久无音信,也不知现在何处。去找小雪,又怕老怪物盛怒之下一掌打死我。武林盟也是绝不能回去的。唉!天下之大,居然没有我李天赐容身之地!”
与东方老道纠缠多日,天赐每餐都是自掏腰包请客,那块盟字银牌只余下不足一两。摸出来掂一掂,摇头苦笑,心想:“我在武林盟混了将近半年,别的好处没有,就捞到这一块银牌,几顿饭就化光了,真是何苦来哉!这种亏本生意以后不可再做。”又想:“没有银子又如何,还怕饿死我不成。我且各处逛逛,最好改变面貌,不要让人认出我,逍遥自在,无牵无挂,岂不快哉!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他只顾自己逍遥,却不知有多少人在为他伤心落泪。至于以后引出的许多波折,更非他始料所及。
天赐被东方老道追逐,慌不择路,入山时根本没有留意路径,现在要出山可就傻眼了。他身处南雁荡诸峰之中,山岭连绵,每一座山峰似乎都是一个样子。偏偏天公不作美,乌云密布,不见星斗,无从分辨方向。转了大半夜,象没头苍蝇一样东冲西撞,越转越糊涂,越转越泄气。最终天赐决定采用一个笨办法,顺着山溪向下游走,虽然山溪蜿蜒曲折,走了不少冤枉路,终于走出了崇山峻岭。
东方透出了鱼肚白,天赐忽然听到一阵阵隐约的水声,似万马奔腾,气势宏大。穿出树林,只见眼前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水,巨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震耳的雷鸣。
“是大海!”天赐心中大喜。极目远望,只见海天相接处,一轮火红的旭日缓缓升出海面,染红了碧海蓝天。天赐深深吸了口清凉的海风,心胸为之一畅。沿着海岸向北行,一路静寂无人,唯见海鸟往来飞还。天赐倘佯于青山碧海之间,流连忘返,虽一夜未进饮食,也不觉饥饿。
正行走间,忽听前面有人朗吟道:
长安道,投老倦游归,七十古来稀。藕花雨湿前湖夜,桂枝风澹小山时。怎消除?须困酒,更吟诗。也莫向,竹边辜负雪,也莫向,柳边辜负月。闲过了,总成痴。种花事业无人问,惜花情绪只天知。笑山中,云出早,鸟归迟。
天赐心想:“此人不俗。”只见山道上转出一位年约五旬的扶杖老者,须发斑白,眉目清隽,精神健朗,举止若神。天赐上前一揖到地,说道:“老丈请了!”
老者报以善意的一笑,说道:“小哥,好早啊!听你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可是在山中迷路了吗?”天赐道:“正是,请老者指点路径。”老者见他举止有礼,谈吐不俗,心生好感。说道:“此地属灵溪县,向南三十里就是县城。穷乡僻壤,平时难得有客来访,更难见到小哥这等俊雅人物。能相逢即为有缘,舍下离此不远,老朽理当尽地主之谊!”
天赐心想:“此地人烟稀少,走出十余里不见村落。难得这老者如此好客,到他家中略作休息,讨些饮食也好。”笑道:“叨扰老丈了。”
老者大喜,挽起天赐的手臂,相偕返家。路上两人各通姓名,天赐如实相告。老者久处乡野,不闻外事,也不知李天赐这名号在江湖上有多响亮,毫不惊奇。说起自家的姓名,老者只道:“山野之人,不求闻达,姓名要来何用?我姓乐,小哥只叫我乐老丈好了。”
来到乐老丈家中,天赐顿时呆住了。他只当乐老丈之家只不过三五间茅屋而已,却不料是个占地颇广的大宅第。依山面海而建,房屋鳞次栉比,有数十间之多。进了院门,沿石阶而上,只见花木掩映之中,一座座亭台楼阁,美仑美奂。半山腰上高耸着一座三层巨楼,楼前高悬一块横匾,上书“沧海书阁”。
一年多前天赐曾在逃亡途中偶遇萧若男,言谈之中提及这沧海书阁,藏书甚丰,多有海内孤本。天赐好书成癖,当时无限向往,牢记在心。如今有幸身临其地,天赐大喜过望,脱口惊呼道:“沧海书阁!乐老伯,这就是以藏书闻名遐尔的沧海书阁吗?”
乐老丈捻髯笑道:“老朽隐居乡野,淡泊名利,唯好藏书,积习难改。年轻时曾狂言要尽藏天下奇书,赖祖上余荫,穷数十年心力,收藏颇丰。但天下书籍何止千万,老朽之藏百不得一。每当念及,常感叹书海之无涯,人力之有限。遂以沧海名此书阁,以取沧海一粟之意。这沧海书阁之名一向少有人知,小哥难道听人说过吗?”
天赐道:“小可曾有幸听萧公爷的女公子萧若男姑娘提及。”乐老丈喜道:“原来小哥是萧侄女的朋友。当年我遨游关外,被胡骑所掳,后为萧老哥搭救,遂成莫逆之交。咱们不算外人,如果小哥有兴,待用过饮食,稍作休息,老朽带小哥登楼一观。”天赐大喜,笑道:“小可已经迫不及待了。”
乐老丈仰天大笑,状极愉快。将天赐让进客室,两个小丫头送上香茶细点。天赐狼吞虎咽,匆忙用罢。心里惦记着阁中藏书,清茶如何香冽,细点如何精致,已经无心品尝。乐老丈见他如此性急,甚觉好笑,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赞许。
一进书阁,天赐目不暇接,神为之夺。只见楼中密排着一列列的书架,各种经史典籍琳琅满目,分门别类,每个书架皆标有书目以供查询。天赐未加思索,先踱到标有“兵器”的那列书架前。那本萧若男所说的《谈笑知兵录》赫然就在其中,其他如《耕余剩技》、《神器谱》等等,不可胜计。抽出来略略翻看,果然可见有关落日弓穿云箭等神兵利器的记述。天赐对此已经不甚感兴趣,将书插回架上,再往前观看。
前面是一个标有“武技”的书架,向架上一看,天赐大吃一惊。只见武林各门各派的武功典籍应有尽有,从少林武当等名门大派的奇功秘技,到一些江湖武师的三流之学,无一不包。武林人士对自己的密技往往视如珙璧,从不轻传于人。而乐老丈居然收集到如此多的武功典籍,可见花费了不少心血。
天赐抽出一本《少林易筋经》,想要翻开看看,却又觉得兴味索然。再抽出一本《真武拳经》,其中无非是打坐练功的法门,克敌制胜的绝招。天赐对此早有些厌倦,心想:“我真是不可救药,总忘不掉这些杀伐之事。机会难得,未可轻掷,岂能因这些无聊的武功典籍坏了雅兴。”想到此处,他将两本武学奇书弃之一边,再往下看。
脚步停在一列标有《文集》的书架前,天赐不禁大喜如狂。书架上排满了名家文集,皆为宋版。宋版书历来就被认为是书中精品,多源于古本,印刻之精美,勘校之谨严,绝非当世各种版本所能比拟。天赐随手抽出一本《唐六十家文集》,这套文集书肆中亦可购到,却是宋版的仿刻本,刀工拙劣,笔划呆滞,甚多脱漏讹误之处,一字之差,往往谬以千里。如今有幸见到正版,细细翻阅,不觉暗暗点头,低声诵读,沉醉其中。
乐老丈一直在留意天赐的一举一动,这时暗暗赞许:“孺子异知书中乐趣,不为邪术惑其心,难得,难得!”见他读书入迷,不愿打扰,悄悄退下书阁。
天赐沉醉书海,兴味盎然,不知日之将暮。直到书阁中渐渐暗下来,书上文字已经分辨不清,才察觉天色已黑。匆匆将翻乱的书籍整理好,跑下书阁。
乐老丈此时正在楼下,捧着一本古籍,借着一盏孤灯,眯着一双老眼,逐字阅读。闻声回头,笑道:“贤侄尽兴否?”天赐赧然笑道:“小可醉心于李杜诗文,欣然忘时,让老伯久候了。”
乐老丈道:“不是老朽夸口,这沧海书阁藏书之丰甲于天下,却一向少有人知,致令奇书埋于尘埃。如今有幸得一识者,老朽心中快意,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如果贤侄有兴,不妨在寒舍小住几日,阁中藏书任凭贤侄阅读。老朽多年心愿,今日可以得偿矣。”
天赐大喜过望,长揖到地,说道:“小侄读书二十年,今日方知是井底之蛙,见识浅薄。若能于阁中读书数日,实为平生第一幸事。”宾主相对大笑。乐老丈说道:“老朽命人将听潮小筑拾掇出来。那里依山望海,视野开阔,身处其中,心清神怡,正合贤侄读书。饮食起居,老朽当妥为安排,不使贤侄分心。”
自此天赐就在乐老丈家中住下来。每日废寝忘食,心思全在书中,练功全部搁下,每夜入睡前必行的坐功也不再练了。偶或与乐老丈饮酒弈棋为乐。乐老丈并非足不出户的腐儒,早年为搜求书籍,行迹遍于天下,见闻广博。阁中藏书,他也大半读过。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乐老丈的才学见识谈吐,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