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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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儿,醒来!”
只见无央禅师双目一瞪,眼中shè出两道雷霆似的明光,直刺入俞和的灵台祖窍。他身形一闪,飞到俞和面前,手腕一翻,一掌印在俞和下腹关元大窍处,把那一团金光,硬生生压进了俞和的丹田炉鼎。
登时就看俞和把双目一睁,头发根根倒竖,“呛”的一声刺耳的剑鸣响起,有道百丈高下的清光长剑虚影,从他身子中冲出,剑尖直指高穹,那森然的剑意,竟催得妙光境中荡起一片涟漪。
俞和长吸了口气,那弥天巨剑之相渐渐隐去。有枚小小的白莲花法印,在他额头zhōng yāng一闪而逝。随即他眼中便回复了清明。
双臂一振,只觉得周身真元呼啸流转,无穷无尽,生生不息。俞和心中大喜,对着无央禅师一揖到地:“多谢大师妙手!”
无央禅师合什颔首:“短三月,长一年,尽复旧观。若jīng修,二转可期!”
俞和略一思索,便领会了无央禅师的意思:“还丹破碎之厄已去,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就可以恢复到之前的还丹道行,然后再加jīng修,晋入还丹二转为时不远。”
他存思聚念,朝丹田炉鼎中一照,就望见那长生白莲明光万丈,只是万千莲瓣zhōng yāng,依旧是一团金sè的氤氲浮浮沉沉,看不出有重结内丹之兆。
俞和眉头略皱,无央禅师已然洞悉了他的心思,沉声喝叱道:“咄!有相无相,法无虚妄。静修,待我唤你。”言毕把手一招,一片流光仙霞涌来,在俞和脚下聚成一座七品七彩莲台,无央禅师身子一晃,已然仙踪渺渺。
“有相无相,法无虚妄?”俞和盘膝坐在莲台上,把这偈语反复念了几遍,便照着平时打熬真元的法子,手掐子午诀,存想丹田生出一道暖流下沉生死窍,再沿背后督脉逆行而上。
就见那长生白莲zhōng yāng的金sè氤氲翻滚了一匝,分出一缕稀薄的云光,往生死窍一降,就化作澎湃的真元玉液,带着长河奔流,cháo汐呼啸之声,从督脉逆行直贯顶门,转而沿任脉过十二重楼,落回了丹田。一小周天行毕,俞和这才猛省,虽然这团金sè的氤氲不成丹丸之形,但其玄妙却与道家玉液还丹一般无二。有相无相,法无虚妄,意思就是管它成不成丹形,其妙用尽在便是。
心中一股历劫重生的大欢喜,又有一股郁闷尽消的大解脱。俞和脸上犹自带着笑容,盘坐在那光霞聚成的七品七sè莲台上,他默默运转真元,行遍周身经络。xìng念内视己身,但看血如汞浆一般稠密,隐隐透着紫光,一条背脊大骨,节节如白玉,骨髓若银霜,有层淡金sè的光芒,上上下下的贯通流转。恍然间,俞和觉得自己的脊骨,好似融进肉身的一具剑鞘,只消自己伸手在后颈一握,便可自背脊中抽出一口绝世锋芒。
灵台祖窍之中,有道如水的辉光,好似遮在暗云后面的皓月,终于露出了银轮。那神秘消隐的六角经台,自浑濛中冉冉浮现,依旧高高悬在识海之上,洒落片片青玉sè的光芒。
这经台现身出来,俞和心底最后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再无焦躁,再无忧虑,分毫杂念不生,一呼一吸之间,沉入了不喜不怒,无思无想的大清静中。
这一入定,也不知过了多久。俞和望见识海中忽有一滴雨水自天穹高处垂下,直落入了深潭,“滴答”的一声轻响,散开一圈水波。
他开息睁目,骤觉有股无行的牵扯之力,自虚空中来,俞和心有所感,遂着那力道轻轻一跃,好似撞破了一层镜花水月般的,眼前光线一暗,脚下踏定了实地,再看已身处石虎巷暗府秘院的后屋中。
屋子里站着三个人,当先自是张真人笑盈盈的看着俞和,宁青凌站在张真人身侧半步,也投来关切的目光,唯有无央禅师站在屋门口,闭目合什,脸上一片淡然。
“师兄可大好了?”宁青凌抢上一步,探手捉住了俞和的脉门,张真人也走了过来,伸手搭住了俞和的肩膀。
可俞和嘿嘿一笑,身子微微一震,浑厚的护身罡气略展,把宁青凌和张真人的手弹开了数寸。
“这小子,伤势一好,就对着师傅逞威风来着?”张真人不怒反喜,口中笑骂,化掌为空拳,在俞和脑门上敲了一记。
宁青凌忽尖叫了一声,跳开了数步,举起双手,慌忙遮住了眼睛。
俞和低头朝自己身上一看,登时满脸通红。原来他身上那袭道袍,早被无央禅师撕开了背后的衣衫,这方催动护身罡气一震,上半截身子可不霎时间就变成了**裸的,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胸腹肌肤来。
俞和忙不迭的躲到张真人背后,伸手从腰间玉牌中摸出换洗的道袍,展开一抖,便换到身上,再看那边宁青凌,虽然那手捂着脸,却分明在透过指缝偷看,她嘴角勾起的一丝笑意,藏也藏不住。
俞和大窘,眼睛一转,口中呼到:“还要谢过无央大师救治之恩。”
他转身要拜无央禅师,可屋门口已是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无央禅师是何时离开的,当真神出鬼没。
“内丹粉碎,能治得好已是万幸。此时倒不忙着拜谢无央大师,正事要紧。”张真人收住笑容,正sè道:“我们几人定下了一计,当由你做这先锋官。此事关乎京都定阳道佛魔三宗大局,你且听我细细分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樵山怨,陈年冤
() 京都定阳城南十八里,有座风景秀丽的樵山,此山名得自一个广为流传神话故事。那故事里讲说:这座山坡以前是个光秃秃的石头山,几乎是寸草不生。山里住着孤零零的一户人家,以采石雕刻为生,两夫妇的手艺虽不糙,但rì子过得却很是困苦。后来石匠夫妇生了个儿子,可等长到十来岁,气力初成,刚能继承家中手艺活计时,却又不慎跌下了山崖,把一双手臂俱摔废了。于是渐渐年迈力衰的两夫妇,一边照看着残废的儿子,一边雕石卖钱,生活愈加困苦,撑了不到十年,在一个严冬中双双染上了风寒,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双臂残疾的儿子,在父母坟前发誓,要在石山下守孝三年。他拿牙齿咬住锄犁,开了一小片田地种菜,又用脚缠着鱼线钓鱼,每年冬天大雪封山时,依旧是最难熬的,但他啃食冻土下的草根为生,倔强的不肯离开。
chūn去秋来,到了第三年寒冬数九,眼看还有大半个月,便是父母忌rì,这也是他三年守孝的最后一个月。储下的食物所剩无几,但加上掘来的草根等物,也勉强能撑到chūn风破冰的rì子。可就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少年忽然被山中的巨响惊醒。等到第二天雪停,少年顶着寒风进山一看,却寻到一只奄奄一息的白sè老虎。
少年用牙齿和绳索,把白老虎拖到了自己的小木屋中,思前想后,拿出仅剩的几块田鼠肉干,喂给了老虎。十几rì的悉心照料,这只老虎虽瘦得皮包骨头,却已能站立起来。少年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地窖,坐到自己父母坟前,对老虎说:你若不吃了我,我俩终还是会冻死。我这身皮肉,细细的吃,当能让你撑过寒冬。反正我早是废人一个,留此残躯只为扫洒坟茔,如今三年已过,便追父母而去,也无遗憾。
那白老虎看了看少年,一言不发的转头而去,消失在茫茫风雪中。少年闭目跪在坟前等死,可就在他要被冻僵之前,那老虎衔着一根树枝回来,树枝上竟还挂着一片嫩叶。少年吃下嫩叶,枯萎的双臂立时恢复了气力。老虎把树枝朝地上一甩,就见漫山遍野的大雪尽消,从石缝中生出无数的参天大树,颗颗都是极珍稀的树种。
少年从此伐木为生,他贩售的木材无一不是顶上之选,当真是一车圆木白银千两。才一年不到,便自建了个庄园叫樵庄,雇了几十个壮汉专门伐木。说也奇怪,这石山中的树木砍也砍不尽,白rì里伐倒一片,第二天又有一片参天而起。少年衣食不愁的活了一甲子,最后骑虎而去,不知所终。
留下这山就得名:樵山。
神话传说如此,到了樵山脚下一望,也确实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古树。最奇的是,这山上几乎没什么土壤,尽是巨大的青石,那些树木生在石头上,树根好似藤蔓一样的缠住山岩,探进石缝深处。而山石雄奇,于是这些树木,也并非与他处一般,尽是笔直向天。许多傍山壁而长的树木东倒西歪,各展奇形,宛如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
樵山之阳,有片庄园。但非是传说中的樵庄,而是大雍王朝第十八代帝君的亲弟弟,皇封“肃青王”的王府大院。
通向肃青王大院的路上杂草横生,几乎已经看不见地上铺的青条石。离着大院门口三里,有块石碑耸立在路边,上面雕着一行大字:“此地封镇三百六十年,生人勿近。”
大字下面,是定阳供奉阁的云篆道符和大镇国寺的梵文佛印。石碑上捆着一道手臂粗细的棕绳,半朽的绳子上吊着绿锈斑驳的黄铜佛铃,几十条破烂的彩绸经幡随风招展,上面录的是《地藏菩萨本愿经》。石碑反面嵌着一面青铜八卦镜,镜面直对着肃青王大院的门口。
俞和走到这石碑前停下。他此时的模样,看起来也就仅仅比他刚从万佛大殿中出来时,脸sè略好一些罢了。双目中蒙着浓浓的倦意,眼眶和脸颊都陷了下去,颧骨上带着一抹异样的cháo红,似乎是大病初愈,全靠刚猛的药力强撑起了身子。
站在石碑前喘了喘,俞和的靴面上,竟然沾满了浮尘。抬头看着石碑上的刻字,他想起来之前六皇子周淳风所说的,有关这樵山肃青王大院的故事。
之所以乱草淹没了道路,又有石碑封门示jǐng,乃是因为这大院的主子肃青王,在几十年前,卷入了一桩谋逆大案。被第十八代大雍帝君,也就是肃青王同父同母的兄长,亲自下旨满门抄斩。而肃青王本人,在皇城大金殿之外,被活生生点天灯而死。
大院中上上下下近千口人,包括襁褓中的婴孩和翁妪,一夜之间被皇城禁军杀得干干净净,那当真是流血漂橹,怨气冲天。相传那一股血腥气笼罩周围十里长达三年,每年灭门忌rì前后七天,这肃青王大院上空都有怨气结成yīn云不散,夜晚甚至能听到鬼哭之声。
到了十九代大雍帝君,也就是当今振文帝君的祖父继位。因缘巧合之下,竟查出肃青王乃是被人诬陷冤死,难怪樵山附近如此怨念不散,生出诸般诡相。水落石出之后,十九代帝君下旨修正史书,还了肃青王的清白,又恳求供奉阁与大镇国寺派出有道之士,前往樵山大院作法,超度冤魂。
前去掩埋尸骸的军士,回来之后尽都数月噩梦不休。那供奉阁的高道和大镇国寺的高僧,在肃青王大院摆下镇魂大道场,连作了七七四十九rì法事。可白rì里倒还安宁,只消rì落月升,天sè暗沉,大院中就会飘起冰冷的细雨。这雨水带着一股血腥味,亦有尸体**的恶臭味,沾到肌肤上,便是一片溃烂。有人传说,当这怪雨漫空之时,从肃青王大院中看天上的月亮,竟是殷红sè的。
当时的供奉阁大执事和镇国寺主持大师联袂面见帝君,说肃青王大院中积怨太深,如今虽然沉冤昭雪,但非是区区几rì法事,就能将怨念排散,超度yīn魂入黄泉的。倒不如暂时封禁樵山,过个几百年,待怨念自然散去,种种诡相便再不会生出。
于是十九代帝君亲自将肃青王一脉的灵牌,移入了典山帝陵谷的皇族祭堂中供奉。又在樵山大院门口,将新编修的国史烧化了数千册,再将那嫁祸肃青王之人的后嗣凌迟处死,算是告慰了冤魂。供奉阁和镇国寺各位高手,在大院中施为了一番,最后留下了俞和面前的这座示jǐng石碑。
“每一代王朝,总都会发生类似的悲剧,任你怨念滔天也好,纠缠世上千年也罢,若有一天连大雍王朝都没了,终归怨无所依,恨无所凭,魂归渺渺!”俞和嘿嘿一笑,望了望似晴非晴的天空,朝肃青王大院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去。
“而比冤死更凄凉的,却是死后身化厉鬼,也不被有心之人放过。离神散魄之后,只怕连有何冤,有何恨都不记得了,只剩下一道怨鬼残躯,被别人捏在手中。”
俞和口中念叨不休,到了大院门前,一脚踢开了朽烂的木门,尘埃扬起,从院中冲出一道冷风,扑到俞和的脸上。
俞和长笑一声,朗声喝道:“扬州俞和,斩妖除魔来也!”。
他一边迈大步进了院子,一边举袖捂住口鼻,轻轻咳嗽了数声,显出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来。
可俞和一嗓子喊完,回应他的,除了远处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