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秦-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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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翟王章邯。
章邯坐在马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前面。他前面有无数只蚂蚁,黑压压的连成一片,昆莫站在蚂蚁之间,也变得高大起来,成了一只大蚂蚁。
蚂蚁再大,却只会爬。这荒原太大,不是说多长几条腿就能爬出去的。
昆莫吹着风,漠视着前面。在他眼中,前面的这些人本应该是死人,但现在这些死人都活了,自己还要同他们对话。心虽不甘,却也无奈。
——如果不是月氏面对着一头无比巨大的狼,他昆莫又怎会有耐心同死人对话?
冒顿就那只巨狼,在扑杀了东胡的那只狐狸后,终于将狼首掉向了月氏。月氏王庭里的贵族早就吓破了胆,他们一边催促着昆莫立即回国,一边献上草场和女人向冒顿展现殷勤。这群人,早就没有草原男人那种顶天立地的气概。他们成了啃噬月氏王庭的蛀虫,将昆莫的血肉一点点啃食,逼得他不得不向章邯求和。
章邯盯着那只蚂蚁,拍马走进了场中。昆莫冷哼了一声,也扬鞭策马入场。蚂蚁和死人齐头并进,死人道:“如果你不让出狄道之北的土地,你就永远爬不出陇西,只能坐看冒顿将你的月氏王庭打烂!”
蚂蚁道:“你休想这么轻易的取回土地,这是我用数千月氏男儿的命换回来的。”
死人笑了笑,说道:“那好,我急需一统陇西,告诉我,你要什么?”
蚂蚁沉思了一会,说:“铁、盐、布匹、弩箭。”
死人点了点头,道:“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尽快离去。这陇西,不是你们应该久待的地方。”
蚂蚁同死人达成协议:蚂蚁搬家,死人失财,二者皆大欢喜。
临走之时,蚂蚁对死人道:“月氏有冒顿掣肘,所以我不得不放下了到手的土地。你即便得到了陇西,别忘了北地还有复归的秦王,他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死人冷笑道:“秦王新得北地,还未曾站稳脚,天就要收他,天如果收不了他,自然有我去收他。”
蚂蚁扬了扬它的触手,嚣张的说道:“若非冒顿来袭,你章邯的人头还会安稳吗?”
死人漠然道:“你若不尽快离走,我就让你永远走不出陇西!”
二人同时仰天大笑,好似要一笑抿恩仇。昆莫掉转马头,飞驰远去。他走后,背后大军齐声高呼:“月氏王走好!”
昆莫突然趴在了马上,他用手捂着嘴低咳了两声,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他悄悄将手心里的血迹用裙布擦去。
来去一场空,还失去了儿子。昆莫耗尽了心力,就在返回月氏王庭的路上,突然猝死在马上。
一代骄雄,终究没逃出宿命的安排。哪怕他长了六只脚,也没能爬出陇西的那片荒原。他不是东胡王,他早看出了冒顿一统草原的雄心,他想挣扎求存,却终究无功而返。
章邯得知昆莫死去之后,他才忍不住长叹一声。他心里庆幸,庆幸有冒顿这个好人来帮他解除危机,若非是冒顿和月氏王庭的贵族,想赶出昆莫谈何容易?前不久他才在昆莫手中吃了几次败仗,若非月氏人不熟地理,他拿什么同昆莫抗衡?
昆莫默默的来,默默地去。在陇西这片土地,除了留下了几处硝烟,就再也找不到他的一丁点痕迹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呢喃
老叟抱着弱小的孩童蹲坐在城垣,枯槁的手里拿着半块黑糊糊的麦饼,嘴唇干裂得似经历大旱的田地,声音便从那裂缝中泄露了出来:“吃、吃罢!”
“嗯”孩童低声应了一声,伸出小手接过老叟手里的饼,他双手捏着饼,似乎捏着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他小心的将嘴靠在了饼上,一点点的舔食着。
老叟欣慰的看着孩童,用枯槁的手抚摸着孩童的发鬓,抬头看着天上那层数日未曾散去的雾霭,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声。孩童感受着老叟的抚摸,一双眼睛都盯在了手里的饼上,老叟的手突然拍在了孩童的肩上,孩童转身一瞅,正好看见那颗久经沧桑的首级重重的垂了下去。
孩童长大了嘴巴,手中的饼一下就掉在了地上,他的瞳孔突又缩,喉咙里却吐不出半个音节。城垣边的老树,被风刮落了一层灰,细小的颗粒飞舞在空中,不知道要飞向哪。哚哚的马蹄声响起,战马的嘶鸣声和甲士的问话声相互遮掩,于是有人跳下了马背,大步朝着城垣走去。
高大的黑影将孩童笼罩,他转身望去,那黑影弯腰伸手,两只大手抓住他的腰间,于是他便飞到了那黑影怀中,黑影转身走向马匹,孩童看见了另外两个甲士拖着老叟的尸身走向了城外,城外集聚着大量的难民,每天都在产生死人,每天都在往乱葬岗拖尸体,老叟也会去那,永久的安息沉睡。
“将这孩子送到秦王府吧!”嬴子婴将孩童递给了身旁的卫士,他跳上了战马,向着城门奔去。
城门口,苦思了一夜的赵予刚好进城。二人不期而遇,一起向着城外的灾民区奔去。
跟在嬴子婴的背后,赵予看着他干了很多事。他将粮食分发给民众,劝导一部分百姓回到自己的家园,他的声音沙哑而又疲惫,神情专注而又充满感情。
有不少的百姓看见了秦王的窘迫,他们默默的背上了行囊,走上了来时的道路。义渠本就没有期望,那里的天空没有什么不同,同样的大雨、同样的雾霭。
在赵予眼中,那个曾经在黄口山的落魄路人已经完全的消失不见,她第一次将嬴子婴看得那么清楚,心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他是真的秦王。
秦王很忙,一点都未曾顾及到赵予。赵予紧跟着秦王,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上什么。她就似一个随从,只需要盲目的跟从就行。她站在嬴子婴的身畔,却觉得二人隔得无比的远。她的眼睛里只有他,他的眼睛却没有她。
跟着嬴子婴走了好远,从早晨一直到中午,直到肚子饥饿难耐,于是他们走到了路旁的粥棚,端起了满是缺口的破碗,扬起头咕噜噜的灌了两碗。
秦王灌了两碗粥,赵予却从灾民眼里看到了艳羡。一行人走走停停,走到了黄昏。黄昏没有夕阳,依旧是雾霭。灰色的天空,带给人无限的压抑。
赵予受不了这种压抑,于是她对嬴子婴说道:“天色将晚了,秦王回去吧!”
嬴子婴看了看她,然后点了点头。回到了路上,嬴子婴突然说道:“你随我来!”
他一跃上马,掉转马头便扬鞭狂奔。赵予连忙扯转马头,她走之时朝侍卫说道:“秦王有我保护,你们先进城!”
战马先在道路上驰骋,接下来却越偏离了路线,马蹄踩着野草奔向了旷野,耳边狂风呼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于是天地恍惚都变得窄小了,小到这个世界只能容下两人。
两人驰骋在旷野,嬴子婴放缓马速,等着赵予赶来。二人骑着战马,越跑越快,越走越远,直到了再无人烟之处,赢子婴仰头大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原野里回荡,很难听。
赵予笑了笑,于是她也随着喊了一声,同样的难听。
二人驻马相望,一起高声呐喊,于是天底下都剩下难听的声音。
喊了一阵,嬴子婴翻身下马。他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大字,自己长大了嘴巴大声的喘息着。赵予坐在马上静静的看着,眼里的笑意是越来越浓。
“你笑什么?”嬴子婴终究是发现赵予脸上笑容。
赵予指了指自己的头上,于是嬴子婴一摸头冠——咦?
嬴子婴左右看了看,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发冠。于是他又望向了赵予,赵予用眼睛一瞥自己的肩头,嬴子婴顿时明白过来。他从肩上扯过发冠,自己盘坐在地上,双手持着发冠将它按进了发鬓里,他另一只手从地上拾起发簪,偏着头想将发簪插上,可惜试了半天都未曾插上。
赵予不耐烦了,她翻身下马,从嬴子婴手里抢过了发簪,将它别进了发冠之上。君王之冠,代表着无上的王权。赵予突然想到这,她脸上的那丝笑意,终究是一点点褪去,她咬着唇,怔怔的看着嬴子婴的发冠,想起将才两人那开怀的笑声,她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怎么了?”或许是赵予在背后迟疑了太久,嬴子婴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看着伊人朦胧幽怨的眼睛,他的心一颤,手不由自主的握住了赵予的手。
“没什么。”赵予的脸红了红,低着头将手缩了回去。
看着伊人娇羞的模样,嬴子婴心中一荡,伸手便将赵予抱进了怀里。赵予身子一颤,脸上的红晕更甚。她别过脸,靠着嬴子婴的臂弯,心中乱成一团。
嬴子婴看着她缩在自己怀里,美艳得不可方物,他心一动,用手拂了拂她耳畔的青丝,然后用手勾住了她的下巴,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怀里的美人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不停的打颤,脸上红霞未去,面艳如桃花,却又一身戎装,真的是别有一般风情。
想到这,嬴子婴便低头吻了过去,赵予却在此时将眼一睁,心中突然想到日后的别离,她心一颤:也许那便是永久的隔离。
眼泪,情不自禁从眼眶里溢出。一滴滴从脸颊流过,紧贴着脸的嬴子婴首先感到了,他看着赵予梨花带雨的模样,小声的问道:“怎么了?”
赵予摇了摇头,突然一把抱住嬴子婴,小声的啜泣起来。
“你有事瞒着我?”嬴子婴感觉有异,双手抓着她的肩膀问道。
赵予还是摇头,嬴子婴双眉深皱,知道她不愿说,他不便勉强,只是小声的劝慰。
过了半响,赵予伏在嬴子婴怀里低声的呢喃道:“你要是不是秦王该有多好?”
嬴子婴怀抱着她,心思却突然飘远,他望着天空的乌云,却想起了悠悠白云,他道:“你知道么?我以前最大的心愿是走万水千山,过此生无憾。”
赵予一怔,疑惑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嬴子婴笑了笑,心想道:“若是那个子婴,肯定满腹心思报仇雪恨。可惜我不是那个子婴,在那个世界,我活得太累,却未曾想,来到这个世界也是一样。”
赵予突然笑了,她从嬴子婴怀里挣出,满眼期许的看着远方,说道:“在黄口山,我的心愿就是每天能喝酒吃肉,没事就到隔壁村里牵走几头猪狗,哈哈哈!我要是看不顺眼的谁,就一鞭子抽过去。”
嬴子婴脸色一僵,问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赵予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她站了起来,向着远方用力的吹了一声口哨,烈风便从远处奔了过来。赵予摸着烈风脖子,附在它耳边不知低语着啥。
嬴子婴静静的观看,赵予牵着烈风慢慢的走近。临近身边,赵予却将缰绳送到嬴子婴手里,看着嬴子婴疑惑的眼神,赵予微笑着说道:“喏!烈风是你的了。这是我送给你的,你可别送给别人。”
嬴子婴皱眉道:“干嘛将烈风赠送给我?”
“烈风乃千里驹,能日行千里。战场之上,难免会有意外,你是秦王,天底下的秦民都在盼望你复国,你绝不容失!”赵予目视嬴子婴,如是说道。
嬴子婴摇了摇头,答道:“烈风是你的,我怎能夺人所爱!”
赵予脸颊一红,垂头低声说道:“你不就是我所爱吗?”
嬴子婴一怔,突然反应过来。他仰头大笑三声,大步走近,翻身就骑上了烈风,然后向赵予伸出了手。赵予一喜,也将手递过去,嬴子婴向上一拉,赵予一个旋身便落到了马上。
迎着风声,嬴子婴大声说道:“等攻下咸阳之后,我必然取你!”
赵予重重点头:“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下
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北地暴雨,多了无数死人,他们大多被葬在乱葬岗里,被食尸的野狗和鹰鹫发现,于是一生的皮肉,肝肠心肺全便宜了一群畜生。这样的死去,想必比鸿毛还轻罢!可惜这是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人命之所以比畜生的性命贵重,那是他们多了一些思想,如果他们没有了思想,也比畜生好不了哪去。
浑浑噩噩的老死,不知所谓的猝死,终究都是要死的。死了,不过就是乱葬岗里多了几块骨头罢!骨头难啃,所以能留给后世人瞻仰。
为了不让更多的人死去,为了助秦王走出困境,李左车临危受命,领千骑出塞扫荡异族。他们这行为本是极为不耻的,但冠以救国救民的名头,于是抢劫也成了正义。出征之时,秦王赠酒以示殷切盼望之情,李左车一饮而尽走得极为干脆。
义渠之北乃是富平,富平之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住着很多的游牧民族,过着逐水草而居的生活,这些部族大多归属于月氏,月氏王庭过了太多安逸舒适的生活,他们没想到,除了匈奴那条狼之外,南边的野豕竟敢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