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只白鸽-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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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阴沉沉的天气，小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个下午，六点多钟的时候天色就暗了下来。
　　吃过晚饭从家里走出来的时候，林兰看到了玲玲担心欲挽的表情，这孩子，看来也害怕了。
　　“在家等着妈妈，回来一起睡。”
　　她轻轻拍了拍玲玲的脸蛋，这句话意思很明显，我很快就会回来了。果然，玲玲在明白之后脸蛋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阿宝已经一个人在派出所门口踱步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林兰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仰着头，一只手老练的夹着香烟吐着烟雾，地上有好几个烟头。
　　听说人在紧张甚至是害怕的时候抽上一支烟往往会缓解很多，林兰数着地上的烟头，有点庆幸还好自己也跟着来了。
　　“进去吧，我下午已经打过招呼了。”
　　阿宝看到她赶紧把香烟扔到地上踩灭，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尴尬表情。
　　“没事，我不介意的。”
　　其实她很介意，她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即使是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行。
　　周元已经吃过晚饭了，黄叔叔今天好像有事情也提前下班了，值班的小刘说最近镇子里闹腾的很厉害，对于怎样处理周元黄石已经费劲了心，本来是想着在镇子上开一个全体大会，让他们决定该怎样对周元进行惩治，但仔细一想又怕场面失控。
　　林兰推开门的时候，阿宝还在门外犹豫，看来他心里的阴影的确挺大的。
　　“你又来了啊，”周元笑着说道：“哟，这次还带来了一个人啊。”
　　阿宝低着头缓缓地走进来，脑子里还在不断的想着该用一个怎样的开场白，却不知道，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已经被周元认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阿宝吗？”
　　声音中带着很强烈的惊讶，但在阿宝听来，这更像是一种嘲讽。
　　“几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
　　林兰看着阿宝那副焦灼的表情也很着急，于是替他说道：“周元，阿宝来只是想跟你道个歉，你别太为难孩子了。”
　　这话意思很清楚，抱怨指责两句就可以了，过去的事就别在那么计较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这句话恰恰成为了导火索。
　　周元突然就笑了出来，不是那种听到了某个笑话或看到了某个滑稽的场面的笑，也不是某种附和或是本能的笑，周元笑的很绝望，让人听了有种很苍凉的感觉。
　　“为难，我说林大警官，你竟然跟我提为难？”
　　阿宝突然走过去打开灯，不过林兰觉得他是因为站在那里觉得尴尬才这样做的。
　　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周元话的意思，他这是在嘲讽自己，嘲讽自己的无知。
　　明明都还没开口，什么都没说，自己就先给他扣上了一个为难的帽子，甚至都没有想过，到底是谁为难了谁。
　　14岁的阿宝，像个小霸王似的，面对阿楠母子二人丝毫没有一丁点的尊重，以致后来出现了那么的严重的事情，这个导火索发生在五年之前，虽然现在没有提出来，但每个人心里却都不约而同的在想着这件事。
　　林兰转头看着阿宝，他紧握着拳头，脸上一副愤怒的表情，林兰知道，他是在恨14岁的自己。
　　好像，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其实进来之后本来也就没说什么，从看到阿宝的那一刻，两个人就已经开始一边倒的摩擦了起来。
　　林兰叹了口气上前道：“你也别太跟一个孩子计较了，那个时候毕竟他什么都不懂，再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或许……”
　　“或许可以试着把它忘了对吧。”
　　周元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林兰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其实她想解释的是，当年黎姝的死直接的原因是她的病再加上天气原因，但她不敢说，因为她不是目击者。
　　周元突然坐起身，看着林兰说道：“你是觉得五年的时间已经够长，长到我已经可以尝试着忘记了吗？”
　　“不是的，我……”
　　“我这样问你，假如说你看到了苏橙被的现场，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会忘了吗，你会站在正义的角度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去审判那几个犯人吗，当然，在你能抓到的前提下。”
　　周元几乎咆哮了起来，他拱着鼻子，脸色因发怒而变得潮红。身为一个警察，林兰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助。而且在阿宝面前这样直接提起她母亲被的事，他的心里得是有多大的怨念。
　　而且他说的，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上。不是假如，是真的看到了，那个淫秽龌龊的画面，每次想起都是历历在目，林兰这辈子都不会忘，还有那几个犯人，林兰在苏橙的尸体前发过誓，要让他们下地狱！
　　突然有些同情周元了，林兰又看向阿宝，这个从一进来一句话都没有说的大男孩只是一直在卖弄他的表情。
　　不过下一秒，她就在林兰的注视下，双腿弯曲，重重的跪在了地板上。
　　“对不起。”
　　林兰其实并不觉得惊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把头也磕在了地上，右手重重的捶打着地面，看起来很愤怒，林兰知道，他这是真的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了。
　　也说不上是后悔，14岁的阿宝和19岁的阿宝，完全是两个人。
　　周元看了一会也叹了口气，脸色逐渐舒缓了下来，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要让我原谅你也可以，”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阿宝听到后抬头看着他，目光里闪烁着渴望。
　　只是林兰没想到，周元又缓缓的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明天的葬礼，让我去参加。”

☆、第五十三章祭奠

　　葬礼，这已经是林兰第三次听到周元提起这件事了。只是这一次，林兰没有着急拒绝他。
　　“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参加橙姐的葬礼，你是想要做什么，穿一身灰色丧服，带着白色头巾跪下磕头上香吗？你别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个犯人，虽然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人体伤害，但你毕竟犯了法，我还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呢，好多事情都没问你，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这里是派出所，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地方。”
　　林兰的话中带着怒气，她是真觉得这个周元有些自以为是了。
　　“那你想问什么？”
　　“问你的目的，你对橙姐不应该是很讨厌甚至是恨之入骨的吗，我不相信你参加她的葬礼仅仅是为了参加她的葬礼。”
　　周元愕然，点了点头，一副被猜中心事的样子。
　　“好吧，我承认，其实这的确跟她没多大关系，我不过是想要借那个环境找一下感觉罢了。”
　　林兰不懂，“借那个环境找一下感觉？什么意思？”
　　周元转头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阿宝，“行了，你起来吧，我不跟一个孩子计较。”
　　阿宝听言起身，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林兰自动脑补出了他后面隐藏的意思。不跟一个孩子计较，意思就是会跟橙姐计较吗，还是说，已经做了某些计较的事情。
　　“你要埋葬你妈妈的地方，离当年黄警官埋葬我婆娘的地方不远，虽然我没什么机会给她办一个像样的葬礼，但如果可以穿上丧服跪在她坟前烧点纸我就满足了。”
　　周元说到后面竟有些无奈的笑了出来。
　　林兰大概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的计划是，如果我同意你参加橙姐的葬礼，明天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你会再求我让你去祭拜黎姝，反正离得那么近，也花费不了很长时间，我一定不会拒绝的对吧。”
　　“没错，我是这样想的。”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这样对我说，你去祭拜，以一个“情”字我也肯定会让你去的，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理由掩饰？”
　　周元听到后想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又沉默了，看来又是不想说。
　　“好吧，那我问你点别的，阿宝你先出去。”
　　听到这话，阿宝和周元都很惊讶，这是要审讯了吗，不过阿宝还是乖乖的走了出去。
　　林兰坐到椅子上，周元突然开始有些害怕。
　　“先从最近的事说起，昨天下那么大的雨，你都做了些什么，就算阿楠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们的感情也早就超越父子了吧，你就把他草草的埋进了土里面，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有那些骨头，你是把黎姝挖出来了吗，正常的人会做出这种事吗，现在又说去祭拜，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我对你的故事并不感兴趣，但你为什么要让孩子们看到这些，你知道这会给他们留下多少心理阴影吗？”
　　林兰说到最后干脆又站了起来，周元没想到她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唉声叹气后终于开始道歉起来。
　　“对不起。”
　　“我要的是解释。”
　　周元有些犹豫，不过或许是想到如果不把这些事说出来，可能再也没机会了。
　　此时他很想坐在自己面前的事黄石，那样的话就又可以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了。
　　“我，的确是把她的遗骨挖了出来，我很早就派人打听到了她被埋葬的位置，原本是想着把她带到尸骨带到她的老家重新埋葬，但是她的老家发洪水了，已经被冲没了，于是我就想着还是埋回这里，但没想到发生了意外。”
　　“什么意外？”
　　周元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的说道：“是阿楠，阿楠的情况我想你也知道，就在几天前，那个手术他没能撑过去。”
　　林兰看着他悲伤的样子也有些感同身受的心疼，她想起了自己和黄叔叔一起去那个医院看过，没想到阿楠已经病危了。
　　“所以你的本意是想把他们葬在一起？”
　　周元点了点头，但眼神中却不断流露着悲伤，林兰不敢直视。
　　“可你不觉得你的做法有点太，非正常人所为吗？”
　　把一个孩子亲手埋在土里，这听上去就很恐怖，林兰真的不知道他怎么可以做到。
　　但周元只是摇摇头，“我只不过，是遵循了这孩子的遗愿罢了。”
　　“遵循遗愿？”林兰皱眉，难道说，是阿楠让他这么做的吗。
　　周元的表情肯定了她这个猜测。
　　“阿楠说，他就是从土里被捡出来的，所以希望死之后还被埋在土里，他不想让那口棺材束缚他的灵魂。”
　　听到他这样说，林兰也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个傻乎乎的十几岁的孩子，对生死已经看得这么透了吗。
　　“而且，”周元继续说道：“关于你说的让孩子们看到了这些事，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周到，而且一直以来我想错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阿楠对他们都很念念不忘，但毕竟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对阿楠好像没什么小时候的感情了，我知道他们只是因为害怕一直在敷衍着，但我不生气也不拆穿，只要能让阿楠开心，哪怕是假的，我也愿意。”
　　他说着就露出微笑，林兰看着却觉得很凄凉。想想也是啊，一个没了妻子的父亲，他想做的，也只是想让阿楠在最后的时光里多些乐趣罢了。
　　林兰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这次是真要坏一次规矩了。
　　“好吧，明天下午，我可以跟黄叔叔商量派人跟你一起去祭奠一下，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周元摇头，“我只是希望到时候你们可以离我远一些，我想跟我妻子说点悄悄话。”
　　林兰点点头表示可以接受。而且她觉得时间也不早了，就准备起身离开。
　　“等一下林警官，”周元突然叫住她，“我能问你，你们最后会怎样处置我吗？”
　　周元带着乞求的眼神，但其实林兰也不清楚，这个最后还是要看黄叔叔怎样处理。
　　不过她还是莫名其妙的用一种安慰的语气说道：“放心吧，你会没事的。”

☆、第五十四章葬礼

　　葬礼的时间是早上九点钟，因为清流镇这么多年习俗的缘故，可能把人埋进土里后就已经到了中午。今天依旧是阴天，大雨过后的第二天，依旧没有迎来天晴。
　　七点零五分，林兰睁开眼看了看柜台上摆放着的那个闹钟，她记得是上次父亲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了邮寄过来的，家里那座摆放了几十年的大钟表突然停止了走动，拿去收拾了好几次都说太老化了修不好了，从电话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林兰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再给他们买一个钟表，但没想到爸爸却说想要一个闹钟，还说什么镇子上最近流行起了闹钟。
　　于是林兰就给他寄回去了一个，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没想到这个闹钟现在还这么好好的摆放在这里，爸爸一定经常给它换电池吧。林兰想到这里又想哭了，妈妈走后，本就孤单的二老突然就成了一个人，林兰劝不动他搬到城里住，自己也不想住在这里，于是就苦了爸爸一个人，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夕阳，一个人发呆。
　　林兰从来不知道爸爸心里是怎样想的，有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