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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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逊奇道:“正是家师。怎么,姑娘竟能认出本门武功?”
直到此时,苏夜仍未把蒙面黑布解下来,所以谢逊见不到她的容貌,也见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月光下,她明眸一弯,似乎正在微笑。他又一愣,却听苏夜淡然道:“我久仰令师大名,听说他的武功也极为高强,不知可否有幸识荆?”
谢逊听她夸赞师父,固然喜悦,但喜悦之情一闪而逝,无奈道:“家师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我也好几年没见过他老人家了。不过他若知道姑娘想与他结识,必然十分高兴。”
苏夜又轻笑一声,道:“言重了。也许成昆前辈和我八字不合,见了我就讨厌也未可知。这样看来,贵教胡青牛先生的行踪,狮王也不太清楚?”
胡青牛和成昆一样,有出门乱跑的毛病,从来不会长期住在同个地方。谢逊对师父都不甚了解,更不会特意留心胡青牛。他坦言不知,苏夜也不意外,直接出言告辞。
两人在大都城中萍水相逢,又在大都城外分手。谢逊南下回家,苏夜却往西行,踏上前往昆仑山的旅途。她对中原地理十分熟悉,知道去昆仑山怎么走,外加她轻功高妙,精力远胜常人,行一日的路程,比得上普通人连行三五天,想必不需太长时间,便能抵达昆仑山。
途中,她再度握住玉佩,将屠龙刀放入洞天福地。事实上,她并不需要每次亲自拿着东西,只需要一手握玉佩,一手按在要放进去的物品上,将内力贯通流转,便可将物品放置进去。但她正想看看完成度的情况,便手持屠龙刀,亲身进入那个奇妙的空间。
青铜门上,完成度果然已有了变化。喇嘛和道士一死,竟瞬间多了十点,变成百分之六十,可见他们地位何等重要。若他们不死,江湖势力可能会大受打击。
苏夜看到这个变化时,喜悦之余,又想:“不知杀了成昆,比这两人又会如何?”
她对成昆下落并无绝对把握,正如对胡青牛那样。然而,她将到西面玉门关时,在一座小镇里歇息,却见街上有座药堂人头攒动,围的水泄不通,好像大降价的超市。她好奇心起,走到人群之外,扯住一个中年女子,问道:“大姐,这里的药物莫非不要钱?”
那女子正往里面挤,被她扯住,顿时没好气地说:“你定然是从外地来的,否则怎会不知,这里来了一位胡神医,手到病除不说,还除了药钱之外,不另收诊费。他三天后就走,若不趁机让他瞧上一瞧,又要到哪里去找这等神医?”
话音方落,苏夜二话不说,当先挤进了人群。
第十二章
药堂中人再多,也难不住苏夜。旁人只觉旁边有东西擦了一下,她便仿若无事,从人群缝隙中钻了过去,比游鱼飞鸟还要灵活。
胡青牛与谢逊、杨逍等人年纪相仿,不过二三十岁年纪,自觉艺成,可以下山行医,才会在这里出现。苏夜一进大堂,便见堂上坐着个容貌古雅的青年,身穿青色长袍,满脸不耐烦,正坐在柜台后面为人切脉。
他人到中年时,是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如今还年轻,容貌自然不错,但脾气略嫌暴躁。苏夜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只见他处理病患如砍瓜切菜,动不动咆哮一声“你肝气衰竭,还天天饮酒,莫非存心找死”、“区区烫火伤,为何把自己说的像濒死之人”。
然而,他每咆哮一次,就会同时说出原因,并非胡乱发脾气。苏夜仔细看看求医的人,便发现他的坏脾气所来有因。这些人绝大多数没什么重病,向普通大夫求医也可以,自己回家躺两天也可以,根本不必特意求访名医。她若处在他的位置上,也难免失去耐性。
他身边还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容貌俏丽,也穿一身青衣,默默替他书写药方。
胡青牛武功不错,虽未潜心修炼武学,也非常人可比。这种小地方没什么武林高手,有些人仗着有钱有势,想要排在前面,都被他伸手拎住衣襟,从旁边大开着的窗户中扔了出去。
苏夜还以为那少女是他妻子,仔细一看,才发现两人眉目颇为相似,当为兄妹而非夫妻。当然,那中年女子只说姓胡的神医,又没说人家名叫胡青牛。但当世之中,姓胡、医术精湛、有个同胞妹妹的年轻神医,除了胡青牛还有谁?
苏夜在旁观察他切脉时的手法、问症时的问题、诊断时的凭据,确认他医术绝非虚言后,才笑吟吟地走上前去,微笑道:“胡先生,我想找你谈谈。”
胡青牛瞥了她一眼,微微一愣,似没想到此地会出这等人物。但他并未把她的美貌放在心上,只看了这么一眼,便冷冷说道:“到外面等着。”
苏夜笑道:“是找你谈谈,不是请你看病。我与贵教杨左使、谢狮王都有交情,如今正要前往光明顶,先生连这点面子都不买吗?”
直到她提起明教中人,胡青牛才重新认真看了看她,皱眉道:“本教兄弟在中原还有旧识?”
“……”
苏夜不知他如何看待明教兄弟的,只好微笑不答,装作没听到。
那少女正是胡青牛之妹胡青羊,此时抬头看了看苏夜,向她吐吐舌头,仿佛代兄长致歉。苏夜还以一笑,便听胡青牛道:“也罢,那你日落之后再来。我晚上只炼药,不行医,现在没空和你说话。”
苏夜很少被人这么嫌弃,也拿他没办法,正要往外走,忽然突发奇想,笑道:“在下粗通医术,如今闲着也是闲着,可否帮先生一把?我看这些人里,有伤风感冒的,有着凉发热的,还有跌了一跤,看见伤口肿了就赶过来的,不如交给我处置?”
习武之士多少懂一些医术药理,又擅长处理跌搭伤。胡青牛听她提及明教,已经信了她的话,并不和她客气,淡淡道:“你自己找把椅子坐吧。”
想要成为名医,除了学习过去的医药典籍之外,还必须要有自己独到的发现,即不停治病救人,从实际病例中收集总结经验。胡青牛下山游历,既为寻找昆仑山没有的药物、毒物,也为把满腹知识用到实际当中。
可惜大部分人得的都是小病,而非疑难杂症,未免降低了广撒网的质量。苏夜坐到胡青牛旁边,刚搭上第一个人的脉象,便皱眉道:“你吃坏了肚子,自己去找黄连服下就行了,为何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胡青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胡青牛冷冷道:“看到了吧,不是我脾气不好,任谁见到这么一群活宝,脾气都很难好的起来。”
苏夜这才知道,此时胡青牛名声仅限于明教之内,尚未声名满天下。他的工作方式也不像蝶谷医仙,而像个刷经验值的民工,什么都看什么都治。由于他身边没带药材,只开出药方,让人依方抓药,因此几乎不收诊金。有些病、伤可以用内力疗治,他就顺手给人家治了。
他从吃过早饭开始,一直工作到日落时分,才闭门谢客,不见任何外人。苏夜听过这条规矩,只好陪着他治到天黑,见他不耐烦地站起身来,回到药堂内堂,便也跟着进去。
胡青牛兄妹租住药堂,不住小镇的客栈。苏夜走到窗前,往窗外看了看,见沉沉暮霭中,街上还有人散去的背影,不由笑道:“去关内繁华之地行医不好么?为何非要帮这些人看病?”
胡青牛正在喝茶,闻言叹了口气,说道:“贫苦百姓无钱看病,无钱买药,一旦病重了,只能听天由命,岂不比大富大贵人家可怜的多?二来……他们既没钱寻医觅药,即使患了缓症,也有发展成重症急症的可能。这些在医书中都实例甚少,我愿意碰碰运气。”
他又饮一口茶,才招呼道:“请恕胡某失礼。姑娘高姓大名?缘何认得我教中兄弟?”
苏夜认识杨逍,源于杨逍主动下战帖挑战;认识谢逊,是走着走着就认识了。她仍不想提及自己身份,便含糊道:“那两位近日都在中原,恰好和我遇上,相谈甚欢。胡先生同为明教中人,倍受他们推崇,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胡青牛性格有些急躁,但心肠甚软,从小喜欢学习医术,反倒是同门师妹王难姑爱学毒术。他态度恶劣,只因忙碌终日,难以长期维持笑容。何况他若不板起脸来,只怕难以令求诊之人乖乖听话。
病人一去,他已恢复平和,笑道:“过奖了,方才胡某听的很细,姑娘医术恐怕不在我之下,何必如此自谦?你说有事相谈,那就请吧。”
胡青羊端了杯茶给苏夜。苏夜接在手中,道了声谢,才答道:“先生高明。若遇到普通伤病,我可自行诊断治疗,只因碰上极为棘手的医案,才急着前来寻找先生,希望借助你在医道上的发明创见,解决我多年心事。”
胡青牛一听疑难杂症,立刻见猎心喜,连腹中饥饿都忘了,急忙问道:“什么医案?想必一定为难至极,竟令你也束手无策?”
胡青羊低声道:“我去外面拿饭菜。”便走了出去。
苏夜本来斜倚窗边,此时走回斗室之中,坐在胡青牛对面,苦笑道:“如果有一个婴孩,在襁褓中被阴寒掌力震成严重内伤,十二经常脉、奇经八脉皆受重创,掌力附在丹田之内,难以尽除,自此体质阴寒虚弱,长大后百病缠身,可有良方相救?”
胡青牛怒道:“亏我见你医术不错,才和你对坐相谈,你竟来消遣于我。这等伤势就算落在武学高强之士身上,也难以痊愈,就算侥幸拖上几年,终会越拖越严重,最终死于非命,何况小小婴孩?婴儿脆弱至极,又不能练出内力保护脏腑,只怕没几天就死了,何来长大后一说?”
苏夜其实并未抱太大希望,可听他这么一说,依然觉得失望。她静静望着桌上油灯,半晌方道:“我并非存心消遣你。以前有位‘杀人名医’平一指,也是这么说的……”
“平一指?”
胡青牛久居西域,对中原人物不甚了解,思索半天,记不得有位姓平的名医,只好冷笑道:“他也这么答复你,你又怎么跟他说的?”
苏夜忽然笑了,无奈道:“我对他说,我早知你连令狐冲都救不了,又何必指望你呢?哎呀,胡先生,平先生当日的表情和你现在一模一样,都很想把我赶出去,又怕我武功太高,在你们头上敲出几个洞。”
胡青牛冷冷说道:“你精通医理,当知这是不治之症。看你难受成这样,也许当真没说假话。受伤的孩子是你家子侄么?我劝你一句,就算你玄功通神,勉强延续他性命,也该早早放弃,何苦让那孩儿挣扎着活下去,受尽折磨?”
苏夜摇头道:“不是我的子侄,是我师兄。”
胡青牛大为意外,问道:“难道你入门太晚,所以比他大十几岁,还得叫他师兄?”
苏夜再次摇头,微笑道:“他比我大八岁,今年已经二十七岁,若论本门刀法,应该在我之上。而且他号令群雄,一呼百应,终年和对手斗智斗力,是京师第一大帮的总瓢把子。”
胡青羊正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只听兄长大怒道:“你果然在胡言乱语。京城大都从来都是蒙古人的天下,何来京师第一大帮之说?这人受此重伤,被高人保住性命也就算了,如何能够练武,还练成绝世武功?”
她看了看胡青牛,暗自咋舌,笑道:“哥哥,你又为什么事和这位姑娘吵啊?”
胡青牛摆了摆手,让她别插话。苏夜并不生气,缓缓道:“我不知道,也许他的伤势激发了生命潜能,能够做出常人想都想不到的成就,也许他的求生欲望太强,拼命练功,才保住了自己的命。以我的医术,如何不知这是不治之症,难救之伤,只因他活了二十七年,比大多数人活的都要精彩。我才心生希望,期盼再出现一个奇迹。”
胡青牛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她言语诚恳,怒气不觉又消了,思索良久,摇头道:“你二十年后来问我,说不定我能想出方法,但现在不行。你若没说假话,我给你指一条路。这人的问题在于元气大伤,体质极为寒弱,不在他得的病上。你去武当山求见张三丰,问他能不能救。”
第十三章
苏夜点头笑道:“我早有此意,只等拜见了阳教主,便去武当山走一趟。”
胡青牛又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伤势,只好凭空想象。你师兄体质阴寒虚弱,无法抵抗寻常人能够抵抗的恶疾,武功再高也无用。他既然活到二十岁以上,想必已经患上了几种致命的病症?”
苏夜道:“从他十八岁起,我就没再见过他了,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不过,我和他分别时,他身上至少得了十来种病,其中确有致命之疾。但病与病之间,相互冲突克制,反而导致任何一种都不能立刻致命,得以慢慢拖延下去。”
胡青牛见猜想得到印证,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