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3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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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最后,燕飞正式将洞天佩交给苏夜,同意她保管到离开时为止。假如孙恩去而复返,便让他去找她,并说她有问题向他讨教。这样一来,她说不定能引开最后一个觊觎洞天福地奥秘的不世高人,亦可稍稍减轻燕飞的压力。
她来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块玉佩,离去之时,一块变成了四块。所幸它们深藏在她衣服里面,免去她暴发户一样的外在形象。燕飞已请人送信给集外的江文清和屠奉三,问他们是否要回来商量大事。在他们返回边荒前,她需要把玉佩空间清理干净。
第五百零四章
从离开大司马府,到前来边荒寻找燕飞; 她这一路从未停过脚步。
仅是全力疾奔的话; 她的内伤不会加重; 只会保持原状。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多么乐观的状况。三佩合一时; 那场大爆炸着实把她炸的不轻,虽无性命之忧,却需要小心应对。
她若完好无损; 对付桓玄的手段将更为强硬。说不定她一现身; 他便像不明飞行物似的; 横着飞了出去,根本没有运功卸力的机会; 抑或她把他强行从府内拖走; 扣为人质; 寻求比杀死他更大的利益; 甚至命乾归带她去见魔门圣君,当面提出她的要求。
但她受伤在先; 一切便成镜花水月; 想想是可以; 对外提起就没必要了。
武功练到她这个地步; 往往是不伤则已; 一伤便会牵动本元。敌人的先天真气刺入丹田,损伤气海,阻滞她自身的内力流动; 致使内伤缠绵难愈,越想化解,越难化解,比起普通江湖人受的刀剑之伤,难缠百倍有余。
这个道理说起来也很简单。能够伤到她的人,几乎不可能靠旁门左道取胜。交手双方强便是强,弱便是弱,没有什么花招可言。换句话说,交手中的受伤亦是实打实的,不掺半点水分。强如竺法庆,一旦护体真气被她破开,心脉遭她震断或喉咙被刀尖划破,亦只剩死路一条。反倒是他当小沙门时,被人砍了一刀,还可以逃走养伤,日后再图报复。
她那时已在空间里休息许久,出去面对桓玄的一刻,仍选择了较为柔和的招法,避免去和他硬碰硬。这当然不是胆怯退让,而是最佳选项。
最近高人们流年不利,竺、尼夫妇自不用说,一人身亡,一人隐退。燕飞和孙恩竟也因急于探求至宝的秘密,双双被炸的重伤吐血。孙恩意气风发而来,狼狈不堪而去,估计要强撑着伤势,匆忙返回天师军老巢,才肯闭关静修。
他们的确倒霉,却还比不上她。他们倒霉的时候,至少是一起吃了大亏,不比她孤零零一个人在荒郊野岭。仙门开启之时,她真以为自己被抛入了无边无际的宇宙,独自面对浩大到超越想象的死寂,就这样一直漂流下去。幸好这种怪异感觉仅持续了一瞬,下一秒,她已回到了玉佩空间。
内伤永远不是好事。不过,她并不打怵负伤和失败。
近来几个月,她连续受伤,有些纯属自找的,有些则是出于无奈。每一次养伤,她都成功找到解决内伤的办法,令气海再度充盈,修复受损的经脉,驱走外来的异种真气,从而神完气足,内息重新达到生生不息的境界。从这个方面看,受伤亦是进步的契机,并非完全有害无益。
她只希望一件事——等她去见李淑庄时,能够恢复如初,无需忌惮她、陈公公、谯纵等人的联手围攻。
桓玄取走了空间里的所有财物,没给她留下哪怕一文钱。她仔细翻查了一遍,才确认这个令人无奈的事实。刹那间,她想起了过去被她拿走的很多金银宝物,还有金银的原来主人。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除了摇摇头表示遗憾,再也无话可说。
另外,她以前用的小巧暗器机关、巧夺天工的机匣软索、各有用处的毒药解药、几件不符合她身材却很好用的软甲等物品,同样一件不剩。由于药瓶大多没有标清名字,桓玄十有八九不敢轻易使用。但他拿走后放在什么地方,她也无从得知。
她只是觉得遗憾,既替自己,也替桓玄。这时她检查完所有东西,才赫然发现,桓玄也许是带上了她所有防身用的行头,却因事出仓促,没有使用哪怕一件的机会。她不会再去大司马府,翻箱倒柜地找回它们。换句话说,它们会属于大司马府的下一任主人。
苏夜查看过后,长长叹了口气,把箱子重新归门别类,一一整理清楚,才有了满足的感觉。桓玄曾因不放心府中仆役,把《天魔策》放回空间,就放在盛书的木匣上。如今它也不会再见天日,而是和其他同伴一样,安安稳稳地待在匣子里。
龙纹玉佩消失之谜,自此告一段落。桓玄此生和她打过的唯一一次交道,也以悲剧告终。他的人生彻底终结,但不少与他有关的人还活着,仍要作出下一步决策。
弥勒教和朝廷水师退离泗水,暂时解除荒人迫在眉睫的危机。江文清的船队返回边荒集后,苏夜二话没说就去找她,向她表功,提醒她是自己杀了桓玄。
一言以蔽之,苏夜是“我杀了桓玄么么哒”,屠奉三是“我靠怎么会这样”。至于江文清,她之前像所有人那样,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惊,不敢相信坐拥万千雄师的桓玄就这么死了,此时却故意不做表示,不屑一顾地说,还有两湖帮的聂天还。
事实上,她的冷淡同样源于震惊。自从父亲死后,她没一天不想杀死桓玄。尤其桓玄离弃江海流的举动当中,还包含着过去埋下的祸根。但她了解大江帮残存的力量,并不奢望能够得偿所愿。即便苏夜答应了她,刘裕答应了她,乃至谢玄都答应了她,她内心深处,也始终觉得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梦想。
结果桓玄不但死了,还死得快到极点,竟和竺法庆在同一天殒命。她既觉心满意足,又觉如在梦中,缺乏手刃仇敌的充实感。
“你的武功很好,即便面对屠奉三,也有一拼的能力,”苏夜淡淡道,“但你想亲手杀死桓玄,实在是……”
这已是她们重逢后的第五天。她的伤势大有起色,所以出关和江文清长谈。直到这时,她才知悉这位新任大江帮主的真实想法,不由摇头表示反对。
江文清仍做男装打扮,显得英姿飒爽。由于她不再用功法改变气质,削弱女性特征,从英气勃勃中,透出一股妩媚绰约的迷人风情。她坐在苏夜对面,眼睛眨都不眨,紧紧盯着她,闻言方苦笑道:“我知道。只是……”
苏夜笑道:“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你一时接受不了?”
江文清道:“不错。众所周知,桓玄野心勃勃,试图成为第二个桓温。当年若非谢安、王导从中作梗,桓温已逼晋帝完成了禅让之礼。我一直以为……”
苏夜笑道:“你一直以为他会活到最后,与刘裕共逐天子宝座?”
由于四下无人,江文清说话亦十分大胆。她迟疑一下,叹道:“不,哪怕到了你杀他的前一天,我也觉得他比刘裕更可能取胜。我相信刘裕,愿意以性命相托。可桓玄实在是难以战胜的对手。每当我计算双方间的实力差距,便感到十分无奈。”
苏夜微微一笑,淡然道:“不止是你,大多数人都看好桓玄……对了,你就不好奇我怎么杀死他的吗?”
江文清摇头道:“你若愿意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何况他死都死了,怎么死的并不重要。只要你是公开动手,而非暗中刺杀,此事便没有挽救的余地。”
苏夜笑道:“很好。你的下一个目标既是聂天还,那我有可能也一样。你先告诉我,他和两湖帮的人马,现在正在做什么?”
第五百零五章
苏夜为玉佩奔波劳碌,忙得不可开交。同一时间; 其他人也并非无所事事。实际上;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 当场把司马道子变成惊弓之鸟。
刘裕得知楚无瑕将进宫邀宠后,把消息告诉了来催促他办事的任青媞。这乃是司马道子抛弃逍遥教的明证。任青媞见大事不妙; 遂传讯给正在宫中的曼妙夫人,要她下手弑君,以免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曼妙夫人依约动手; 将司马曜杀死在深宫之内; 造成震惊朝野的效果。司马道子惊怒交加; 却找不到她的踪迹。
众所周知,当年曼妙入宫; 是通过他的推荐。这桩事实一旦曝露; 再结合他平时的野心、曼妙的妖女身份; 任谁都会怀疑是他命她杀死亲哥哥; 图谋皇位的。
最重要的是,任青媞心狠手辣; 做事不择手段。她定会寻找他的敌人; 以曼妙夫人为筹码; 换取他身败名裂; 回报他把逍遥教弃之如敝履的态度。
只要曼妙夫人活着; 他便绝对不安全。他焦头烂额之际,忽听桓玄暴毙,荆州军群龙无首; 不禁惊上加惊。这些情绪中,虽有五分喜悦,剩下五分却是纯粹的惊骇。他毕竟是个聪明人,不得不考虑苏夜意犹未尽,回建康找他的可能性。桓玄都不敌身亡,纵然他和陈公公联手,又有多少胜算?
他既担心身家性命,又得像桓冲病殁时那样,殚精竭虑思考新的大司马人选,寻找对他最有利的方案,无论白天黑夜,脸上始终难见笑容。
平心而论,他想安排亲信继承大司马之位,一举解决心腹大患,譬如说他儿子司马元显。但是,除非太阳从西边升起,往东边落下,他的妄想才有可能成真。他也好,建康诸多高门名族也好,均把目光放在两个人身上。
其一是统领江陵军的荆州刺史殷仲堪,其二是桓玄的从兄桓修。
殷仲堪和桓家颇有交情,向来惧怕桓玄的能力与威势。前些日子,桓玄威胁王恭,索要王淡真作妾,已经得罪了殷家上下。他们不出一声,只因惧大于怒,认为不值得为一个尚未订婚的未来媳妇,得罪锱铢必较的桓玄而已。
如今桓玄已死,殷仲堪大为轻松,心思亦蠢蠢欲动,打算找王恭重提这桩婚事,忘记自己袖手旁观的尴尬过往。
桓修则是桓家第二号人物,深得桓玄信赖。桓玄将其调来江陵,暂且负责对付屠奉三,上至军务大事,下至私人隐秘,都肯放心交给他办。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有成为第二个桓玄,与司马道子遥遥对峙的野心。
聂天还夹在这股微妙的气氛当中,显得格外沉稳凝定。他虽是本土豪强,却没做青云直上,成为大司马的美梦。在他的领导下,两湖帮并未揭竿而起,用江湖义军的身份争夺荆州一带地盘,而是按兵不动,保存自身实力。
据江文清估计,他之所以这样做,只因涉事者均能屈能伸,缺少有所不为的风骨。正因如此,他们的行为反倒难以预料。
王恭等人奉司马曜的旨意,一心牵制、削弱司马道子,至此已成镜花水月。有识之士均可看出,建康大变在即。倘若司马道子没利用这个机会,在京中清除异己,驱赶与己不睦的大臣,那可是辜负了他权倾朝野的地位。
王恭面对如此之大的危机,没准就忘了逼女为妾之恨,先联合殷、桓两家,压制司马道子再说;也没准自暴自弃,由于司马曜忽然驾崩,不再与司马道子为敌,摇身变为依附他的名士之一。
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那么最好的做法,自然是静等事件发生。聂天还正在等,却不能一直等下去。他必须挑起不同势力间的矛盾,造成天下大乱的局面,才能寻找获益机会,令两湖帮趁势崛起。
江文清讲述之时,苏夜不断皱起眉头,眉毛活像两条一拱一拱的黑色毛虫。她对聂天还的兴趣很浓,所以一直悉心倾听,但听到最后,她的心思已飞到了魔门那里。
她好奇魔门的下一步计划,也好奇他们是否把她列为首要敌人,展开锄奸……锄萝行动之类。不过,竺法庆已在一对一的公平决战中落败,对他们无疑是个警告。他们若无成功把握,应该不会蠢到主动前来招惹她。
她真正想问的问题只有一个——他们会不会放弃开创新朝代的野心,若不肯放弃,下一个人选又是谁呢?神秘的李淑庄、神秘的陈公公、神秘的谯纵乃至那位神秘的圣君,可曾有了决断?
“圣君可有决断?”
苏夜替魔门瞎操心时,李淑庄正蛾眉深蹙,用她充满魅力与诱惑力的低沉声音,询问背对她而立的慕清流。
她信任慕清流,想象不出他束手无策,或犹豫无奈的模样。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只能用无奈来形容。她从他背影当中,读出了许多无声涵义。他的沉吟不语正是不祥之兆。她平生第一次,没能从他那里汲取到多少信心。
他们仍在望淮亭会面。江湖地的仆役婢女均很清楚,李淑庄很喜欢在这里独处,遥望秦淮河的迷人景色。他们人人知情识趣,绝不会随便上前打扰。
在这个静而又静的夜里,慕清流也安静到异乎寻常。
他不得不安静,因为轻易说出口的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