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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故国神游-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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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话说得多了,天衣居士便不再推辞,大大方方拿了钱。
  然而,那并非香火钱,而是从太师府里得到的金银,专门用于收买拉拢。多指头陀本人亦是奉蔡京之命,到诸葛神侯二师兄身边监视的。
  不幸的是,天衣居士早已看破这个阴谋,这才拿钱拿的心安理得,一次也不拒绝。
  头陀花了钱,费了力气,好话说尽,像拍蔡京马屁一样拍天衣居士,用弹琴、养鱼、下棋等手艺拢住对方,结果自己才是那个被骗了的傻瓜。苏夜从王小石口中得悉此事,轻描淡写说出,用来讽刺他机关算尽太聪明。
  多指头陀刚才不回答,这次仍不答。他喉里发出一阵格格的轻响,吐出最后一口气,头一侧,就此死去。他永远听不到任何问题,也给不出任何答案了。
  苏夜一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龙八,转身走出这间花厅。
  她继续顶着吴夜的皮囊,出门寻找钟午,口称龙八太爷有事。钟午不疑有他,抬脚就走,一进厅门,身后骤然挨了一掌,哼都没哼一声,气绝当场。
  苏夜从三具尸体身边搜出令牌、令旗,不管有用无用,均塞在自己腰间。做完这些事之后,她找出楼外防守较为稀疏的方向,开启窗户,在浓暗夜色、呼啸冬风的掩护下,如同一只长着隐形翅膀的大鸟,掠向深记洞窟。
  “落日杵”黄昏正躺在深记洞窟旁边的一排房屋里。
  事发至今,龙八起初心慌意乱,然后慌不择路,最后呜呼哀哉。慌乱期间,他好歹没彻底忘记黄昏,派一队人到洞窟这里,把怪事囫囵吞枣似地告诉了他。寻梦园一干人马调动,他也都在事后收到消息。
  他心情极度矛盾,既觉得这里不安全,想和龙八等人待在一起,又怕真去了,遭受池鱼之殃,成为下一个受害者。人躺在床上,神志却极其清醒,看到房梁生出的深色印记,都能把印记想象成一张人脸。
  他对龙八固然忠心,但一遇上致命危机,忠心两字就得退到性命后面。可惜的是,他退无可退,只好睁眼躺着,听着窗外风声,试图排遣这个无尽长夜。
  忽然,门上响起响亮的敲击声,竟把他惊得跳了起来。门外人大声通报道:“旗主,吴爷来了!”
  黄昏见到吴夜时,吴夜手持龙八随身携带的令牌,满面焦灼,心绪显然坏到了极点。他没来得及问,吴夜已急急道:“快,快去把石窟里的人犯提出来,交给八爷。”
  黄昏知道,在紧急关头,龙八和多指头陀绝对不会甘冒大险,亲自过来提人。他不怀疑吴夜,只好奇原因,便问道:“怎么啦?”
  吴夜的话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能怎么啦?八爷不是人家对手,想用人犯息事宁人。”


第三百四十七章 
  苏夜杀龙八太爷的这一天,王小石约见白愁飞。
  诸葛先生一力促成这次“和谈”。谈话在神侯府附近进行; 全程处于四大名捕的监视下。白愁飞胆子再大; 亦不敢于此地肆意妄为; 王小石等人的安全便有了保障。
  王小石已见到了苏梦枕,与这位大哥推心置腹地长谈。他发现苏梦枕病情已经无可挽回; 登时泪洒衣襟,发誓以后永远留在他身边,兄弟并肩为战。
  他身为三楼主; 自然再清楚不过; 白愁飞乃是垂涎金风细雨楼基业; 迟迟等不来原主人的死亡,才主动投靠蔡京; 得到太师府高手、蔡党官员协助; 逐步架空了苏梦枕; 并发动冬至惊变。
  他结识白愁飞在先; 偶遇苏梦枕在后。按理说,他和白愁飞交情更深; 加入风雨楼时; 也是两人同进同退; 一起担任二楼主、三楼主。可惜天意弄人; 偏是那个交情深的人; 作出了不义之举。
  数年之前,他戴罪逃亡天涯,逃亡期间; 时时挂念京城的亲朋好友。时光转瞬即逝,京中形势却毫无缓和迹象,派系斗争、帮派冲突一度达到十几年来的巅峰。甚至他师父天衣居士,亦被迫退出隐居生活,尝试解决师叔们的积怨。
  他杀死了傅宗书,成为天下侠士心目中的大英雄,但他错过了为数众多的关键变故。
  他曾像鸵鸟般,把头往沙子里一扎,认为远离争端,争端便不会找上他。直到甜山同门相残,玉塔轰然倒塌,他才明白这是不可能的。
  但他心中,始终怀有一线希望。他希望白愁飞和苏梦枕之间,仅是因为理念不同,做事方法有差别,又无人居中调解,才让矛盾激化到如今的地步。
  白愁飞想成名,想做人上之人,想一飞冲天。他的想飞之心,一生也不会死去。王小石理解并尊重这个目标,亦认为这是人之常情。儿须成名酒须醉,成名的为何不能是他的白二哥?
  何况,“功成名就”与“行侠仗义”并不冲突。大侠萧秋水名动天下,凭借的可不是欺善怕恶。
  他思索许久,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白愁飞放弃蔡京,以便抹平兄弟情谊中的裂隙。他是天衣居士的高足,武功堪称年轻一代翘楚,却不认为武功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他知道这很难,但他决定尽力一试。
  然后,在这场绝不愉快的短暂谈话里,他赫然发现,过去发生的事可不是误会,也不是什么理念上的差别,而是由白愁飞一手造成的事实,深谋远虑后的决策。
  白愁飞先用交情软化他,见他态度坚决,顿时由软转硬,指控苏梦枕因中毒而心性大变,不再拥有过去的人望。他取而代之,既顺应天理人情,又可以借机与朝廷亲近,使风雨楼如虎添翼,一举打垮六分半堂,一跃而成京城唯一霸主。
  换而言之,他坦承自己投靠奸党,背叛了苏梦枕,不得不拉出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试图混淆王小石,打消其敌意。
  王小石不吃这一套,对他极其失望,也极其痛心,不再奢求三兄弟和平共处。至此,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皮,差一点打了起来,幸好被无情用琴声化解戾气,才未酿成神侯府巷口的冲突。
  他刚刚开始痛心,白愁飞马上又扔出一个重磅炸弹。
  他那曾经开镖局,后来洗手不干,做布匹生意的父亲王天六,和一母同胞的姐姐王紫萍,已经落在白愁飞手中,作为威胁他的人质。白愁飞见无情等人在旁,遂隐晦地点出这一事实,然后张狂大笑,潇洒离去,留他一个人且惊且怒,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他仗义出头,助苏梦枕夺回风雨楼,那么他的父姊便要死于非命。即使唐宝牛、方恨少等人出面,白愁飞也可以故技重施,逼他们别管闲事。
  三人结义之初,白愁飞便从白楼资料库里,看见了他的籍贯、出身及家人。谁能想到,这也成了用来拿捏结义兄弟的筹码?
  所幸,四大名捕自认义不容辞,愿意帮他救人。苏、白之争波及了无关的平民百姓,便属于六扇门捕快的管辖范围。白愁飞未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亦不会袖手旁观。
  四大名捕背后,尚有六扇门地位至高无上的诸葛先生。诸葛先生以外,天衣居士还在洛阳等候消息,必要时可以帮徒弟的忙。
  他并不孤单,可他当真难过到了极点。任何借口,任何苦衷,都无法解释白愁飞绑架他家里人的行动。他到今天才真正看清白愁飞,而看清的代价,竟是他世上仅剩的两名至亲。
  风雪已停,积雪仍在,天空一碧如洗。他坐在苏梦枕房外发呆,仿佛感觉不到冰雪的寒冷。往事种种如走马观花,在他脑海中轮番上演。他踏入江湖的年头实在不少,却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因受欺负而伤心欲绝。
  忽然,他瞥见一个黑影。
  那个终日穿着黑衣,脾气非常古怪,对他没有好气的怪老头回来了。有时候,他觉得这个老头像只流浪猫,时时出现,时时不见,谁都摸不清他的意图。
  老头直奔苏梦枕的房间,风一样擦过他身边。他惊鸿一瞥,看见他捧着一个金光灿烂的东西。若没看错,那东西……好像是个金暖炉?
  王小石无意识地抿起嘴,使他外貌更显年轻,同时用力呼出一口气。黑衣人讨厌别人偷听对话,每次开口,都用聚音成线的功夫,把话送到对方耳朵里。人家不愿被偷听,他就不听。可他也不想起身走开,孩子似地赌气坐在那里,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他看得没错,苏夜手里那样东西,的确是一只鎏金镶珊瑚的暖炉。炉身雕八爪金龙,缭绕盘旋,炉中盛装梅花香炭,只闻其香,闻不到炭火烧出的烟雾。
  暖炉来自寻梦园,专供达官贵人冬天抱在怀中取暖。苏夜离开之时,一眼看中了它,便把它一起带了回来,转送给苏梦枕。
  她送完后,立马进行老三篇问话——吃得怎样?睡得怎样?身体怎么样?
  而苏梦枕的回答也是“很好”,“很好”,和“很好”。
  例行对话说多了,让她有种天天请安的错觉。但她乐此不疲,苏梦枕似乎也不反对。他会照旧问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也照旧回答“不告诉你”。
  他们交谈的内容倒是五花八门,涵盖了一切可能出现的话题。她问得最多的,当然是白、王两人进京后,朝廷与江湖发生的大事。从这些事件中,她自行判断每个人物所选择的立场。
  她听的越多,感慨就越多,听到后来,已无法以抽离的视角看待问题。她对待这个世界,就像对待现实世界,决然而平静地投身江湖风浪,不再考虑能够谋获多少好处。
  她天亮后才回神侯府,由于发生了意外事件,已预先猜到苏梦枕想说的话。此时,他依她所想,犹豫一下,平静地道:“王小石的父亲与姊姊,被白愁飞找了出来,带走了,迄今下落不明。”
  苏夜笑道:“喔。”
  苏梦枕道:“你似乎不惊讶。”
  苏夜嗤地一笑,笑道:“我为啥要惊讶?白愁飞对兄长如何,对兄弟就会如何,岂有待你冷酷狠毒,待他热情友爱之理?王小石容貌特别美丽,还是属相和他特别相配?他凭什么网开一面?”
  苏梦枕无话可答,苦笑道:“他现在正坐在外面。”
  苏夜道:“是,他正坐在外面,正在伤心懊悔。他出来混江湖,结果把爹爹和姐姐赔了进去。坐着也好,屁股底下垫着雪坐久了,估计会冷静一些。对了,他去不去象鼻塔?”
  苏梦枕皱眉道:“他日日都去,怎么了?”
  “不怎么,随口问问,”苏夜说,“我问个问题,还要解释问的理由?”
  苏梦枕无奈地说:“我也是随口一问,你脾气好像一天比一天坏了。”
  苏夜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像是真生气了。苏梦枕拍拍那只鎏金暖炉,面上忽露迟疑之色。他极少求人,更别提求这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他一方面认为,提起这件事,苏夜自会分心关注,一方面又认为,她对王小石好感有限,没准不愿冒险救他家人。
  因此,他只能苦笑。
  他苦笑,苏夜也在笑。她两道目光里,满满都是讥讽的辛辣笑意。在她看来,王小石理应受此教训,因为他变相纵容了白愁飞,助长了白愁飞的气焰。
  既然选择纵容恶人,那么,当恶人得势,自己一方亦深受其害的时候,为什么要惊讶伤心?莫非他以为,白愁飞只会因“误会”而伤害别人,不会碰他这个相识多年的好兄弟吗?
  苏梦枕想了一会儿,再度说道:“他们已经答应帮忙。”
  苏夜点头笑道:“那感情好,倒省了我的力气。苏公子,不如你来猜猜,白愁飞会把人质关在什么地方?”
  苏梦枕沉声道:“不会是风雨楼,因为白愁飞一直担心楼子里有我的人,也不会是普通牢狱,否则神侯府已经得到消息。龙八太爷家里,据说有个私自关押人犯的地底监牢,若是我,我便把赌注押在那个地牢。”
  苏夜淡然道:“猜得真好。恨只恨你手底无人,孤掌难鸣。本来风雨楼有几个好汉,现在也跟了王少侠。要不然你亲自爬起来,去救你兄弟的亲眷吧?”


第三百四十八章 
  苏梦枕没有回答。
  突如其来的,这张床的床顶变成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他半仰着头; 盯着床顶帐幔的花纹; 久久不说话。
  他不喜欢被人奚落。可是; 苏夜奚落他之后,他忽然发现; 自己找不到话回应或回敬。她讥讽之余,常常流露出细微不可察觉的辛酸,让人很难生得起气。
  何况他怎么生气?凭什么生气?难道他真从床上爬起来; 用仅剩的一条腿跳着走开?
  这阵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过了一会儿; 王小石觉得干坐无趣; 起身离开。他要去象鼻塔,找唐宝牛等人; 商量如何救出父亲和姐姐。他离开后; 过了大约一刻钟时间; 戚少商急匆匆地来了; 门也不敲一下,像道会走路的龙卷风; 倏地卷了进来。
  雪后天晴; 碧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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