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生-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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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除夕这样的事情,人来客往,安乐公主身为信阳侯的嫡妻焉有一点儿不出面应酬的道理?可沈家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完全将安乐公主排除了在外,偏偏这位小公主完全不懂人心,还兀自一个劲儿地乐得轻松。
这桩不提也罢,但看冀侯的态度,罗贞也为安乐操心良多。冀侯姬妾众多,于小公主也并不那么上心。罗贞见小公主跟着冀侯从幽州回来后,冀侯数日也不曾踏足过北苑,显然是不将小公主放在心上。
过得数日才见那冀侯前来,罗贞有心为安乐公主立威,却不料冀侯转身就走,倒是将小公主诱得忍不住半夜前去相会。
小公主觉得刺激好玩,可在罗贞看来那是冀侯完全不受控制的表现,为安乐公主他是半丝委屈也不肯受的。
怪只怪小公主自己没脸没皮地缠上去,夜半三更那么冷的天出去,却还得不到冀侯丝毫怜惜,气得罗贞心是绞着绞着疼,小公主难道就看不出冀侯对她半丝真心也欠奉么?
但罗贞虽然看得极明白,却也不敢、也不愿对小公主撕开那层纸。
小公主活泼泼的可爱,若真是撕开了那层纸,露出鲜血淋漓的现实,罗贞怕她受不住。打她来之后,每日听安乐说话,三句不离冀侯,安乐对冀侯的痴情是那样明白,明白得叫人想无视都难。
谁也不忍心看姬央伤心,罗贞更不忍心,那样天真的孩子,本就是魏宫里最后的唯一的亮色,她从小看着她长大,心疼她不比任何人少。
罗贞晃神间大夫已经诊完脉了,只说是脾胃不和,吃两服药就没事了。罗贞眼见冀侯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心沉得越发厉害。
情形竟然坏到了这个地步?连孩子都不许安乐有?罗贞如今只盼着苏后能再厉害些,苏后立得越久,小公主的好日子才能持续越久,若是北地实力最雄厚的沈家一反,小公主和魏朝怕都只能灰飞烟灭。
“我都说我没事的,你偏不信,弄出这样大的阵仗,只怕祖母和阿姑都惦记着呢,你先回安福堂去吧,今儿还要守岁呢,吐完以后我好受多了,只等玉髓儿熬了白粥来给我喝,喝完我还去守岁的。”姬央懂事地道。
罗贞看得眼酸,小公主一辈子顺遂,何时这般小心翼翼的懂事过,或许她心里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想明白而已。
“你别去了,不要白粥,让厨房给你熬点儿小米粥,那东西养胃。我去去就回,等下再来陪你。”沈度将姬央抱上床,又替她盖上被子,这才转身往外走。
罗女史就站在门边,她投过来的凉悠悠的视线沈度早就感受到了,他扫了一眼,但见这位叫安乐公主敢怒不敢言的罗女史生得一张长脸,两头拉一拉都能赶上茄子长了,眉间褶子深如川,不言自威,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
罗贞没有回避沈度的视线,而是毫不相让地迎了上去。罗贞只觉得冀侯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可良久后率先败下阵来的还是她,谁让她们的宝贝就攥在冀侯手心里,捏圆搓扁全看他的喜怒。
沈度回到安福堂,戚母果然第一句就问了安乐的情形,“可是有了?”
“她就是脾胃不调。”沈度在戚母座旁低声道。
“哦,那得好好儿养着,叫荣大夫给公主制些药丸调理一下吧。”戚母道。
侯府养着许多大夫,其中荣大夫最擅妇人科,脾胃调理却并非其强项。
第54章 初衷改(下)
戚母说得隐晦; 但聪明人不难听懂; 沈度看着眼前的杯碟并不发话。他并未给姬央用过药; 当初得知将娶安乐公主的消息时,他心里打的主意是,要叫一个女人不惹人怀疑的死去最好的法子就是难产。
妇人生产本就是过鬼门关; 一半一半的活命几率,安乐公主是苏后强塞给沈家的; 自然连一半的几率也不会有。
本来沈度并不觉得这打算有什么不对的,安乐若不死于难产; 将来一旦沈家以清君侧、诛妖后的名义起事时,她也逃不掉祭旗的下场。前者安乐公主不知不觉也许还可以死于安乐; 但后者以她的性情则必然肝肠寸断; 死而不宁。
沈度捏了捏眉心; 只是在怀疑姬央呕吐是因怀孕而致时; 沈度就已经察觉到自己初衷早已不知不觉地变了。安乐之罪孽只由她母后而生; 她本人实难叫人忍心加一指于其身。可正是因为这样,才越发叫人烦躁。
“若璞?”戚母见沈度走神; 不由出声提醒。
沈度微微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是该制点儿药丸给安乐调理。”
姬央可不知道自己实际相当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了; 她吐了之后自觉已痊愈,喝了半碗小米粥,便起身更衣又去了安福堂,罗女史拦也拦不住; 只能暗自叹息。
“你怎么来了?”沈度见姬央重新入座时忍不住微皱了皱眉头。
姬央眼如弯月地道:“反正也睡不着,本来就该一起守岁啊,这可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除夕呢。”
姬央的睡眠向来是极好的,根本没有什么睡不着之说,只是舍不得虚掷和沈度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而已。
沈度偏过头并未理会姬央的这满腔深情,姬央微微有些小受伤,但转眼一想,沈度莫非是在气她不爱惜自己?他走的那会儿是嘱咐她好生歇息来的。
如此一想,姬央那转阴的心情瞬间就晴朗了,“六郎是在担心我么?我已经好了呢,吐了之后一点儿也不难受了。”
即使是沈度,碰见这么心宽会想的安乐公主也有些无力,“晚上凉寒,再冷了胃怎么办?你老姑姑都没拦着你吗?成日管东管西的,最该管的却不管?”
听起来颇多怨气,姬央少不得为罗女史开解道:“老姑姑最讲规矩了,除夕守岁,连祖母都在,我怎么能不来?我就是不来,她也得撵我来的。”
那可未必,只是罗女史心知拦不住小公主,若是逼急了反而让她反感。
略坐了一会儿,桌上的菜肴姬央一个都不能碰,她无意间嘴痒伸出手,才刚碰到酒就被沈度敲了一筷子。
姬央疼得直吹手,但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她将头凑近沈度道:“我就知道六郎你是关心我的。”
沈度伸出右手食指戳在姬央的额心将她缓缓推开,这动作稍显幼稚,但他实在对姬央那良好的自我感觉有些无力,不管什么事儿她都能往好处想,怎么就不能长点儿心眼,也不怕被人害了去。
戚母年事已高自然熬不住守岁,未几便起身先走了,安福堂的夜宴自然也就结束了,年轻一辈转而挪到飞香台去,台下围植腊梅,花虽不艳,但那傲雪冷香却是香冠群芳。
众人在飞香台围炉而坐,因长辈都歇下了,一众小辈便轻松自在了许多。
虽然沈度在姬央心里是极难亲近的,他待人总是有些疏离,可家中小辈却似乎不怎么怕他。
“六叔,咱们来行令吧,只喝酒烤火太无趣了。”说话的是沈度的侄儿沈枫,也就是他大嫂裴氏的独子,他平日里跟随玉龙山佘老先生读书,寻常节庆都不怎么回府,姬央嫁进门这么久也就见过他一次。
“这个好,这个好。”姬央一听就来劲儿了。
“既是酒令,负者须得罚酒,你能饮酒吗?”沈度乜斜着眼睛不悦地看着姬央。
“我今天胃不好,虽然不能饮酒,但是可以罚别的呀。”姬央不甘示弱地道。
“哦,比如学犬吠?”沈度扬眉道。
姬央讪笑两声,她和沈度同时都想起了她在王家行的那次酒令,浅显直白得近乎粗俗了。
“自家人就不用了学犬吠了吧?”姬央讨好地笑看着沈度,“我可以以茶代酒啊。”
“谁都知道公主喜茗饮,叫你饮茶,岂不是便宜你。”沈度一点儿也不介意揭穿姬央的老底。
姬央嗔目看着沈度,似乎在说:你还是不是我夫君啊?
“那不行,六婶婶,你不能耍赖。”沈枫笑道,他不称姬央为公主,反而叫她六婶婶,一下子就将彼此关系拉近了。
“那我喝什么呀?”姬央为难了,她是很不喜欢北地人爱喝的酪浆的,可怜兮兮地拿眼神去求沈度,想叫他千万别说出这两个字。
“你今日脾胃不适,就饮牛乳吧。”沈度道。
“成,牛乳也行。”姬央松了一口气笑道,只要让她玩儿就行。
“六叔,你这也太护着六婶婶了吧。”沈枫取笑道。
“就是,六叔,你这太不公了。”大娘子沈薇也来凑趣。
沈度笑而不语,直到下人将特地给姬央准备的海碗拿出来时,大家才捧腹而笑。
这海碗比当初姬央捉弄王晔媳妇时的碗也小不了多少,姬央只看一眼就觉得饱了。可她是那种为了玩,什么都不顾的人,只图眼前乐了再说。
既说定了行酒令,自然要公推一令为好,因祝娴月素有才名,一说行令大家就都往她看去。
祝娴月也不推辞,“既然虎儿、阿薇都在,咱们也不行那太艰深的,省得你们说咱们以大欺小,我瞧着投壶、猜枚雅俗共赏,最是合适。”
“先猜枚吧。等你们将你六叔灌醉了,再投壶也不迟,否则这会儿投壶谁能是他对手?”四少夫人王氏笑道。
众人拍手称赞,都说猜枚好。
桌上本就有各色干果,那松子细小用来猜枚最合适不过。因在座之人裴氏最年长,便推举了她为令官,由她背着众人抓了一把松子在手心里,在座其他人来猜单双。
这令最是简单,全靠运气,裴氏刚伸出手来,众人就开始押单猜双。
这猜单猜双也是有规矩的,就怕众人跟风,所以诸人各自从面前的干果碟里抓一到两颗干果覆在掌下,令官叫“起”时,同时摊开手掌以辨单双。
姬央恨不能将眼睛都凑到沈度手掌底下去,“郎君,你猜单还是双啊?”
沈度在姬央凑过来的时候,将手往另一边一挪,掌心压得越发的实,这是摆明了不给姬央看的意思。
姬央不满地噘噘嘴,在令官叫“起”时,她自己掌心下是两颗莲子,沈度猜的是单,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裴氏以竹筷数她掌心里松子的单双。
“二、四、六……”裴氏一双一双地数着松子,眼见那松子越来越少,谜底就要揭开,姬央紧张得拳头都握紧了,她可不想喝那一大海碗的牛乳,可不撑死人么?
“双,双……”姬央嘴里先是念念有声,渐渐声音高昂,仿佛是要用气势把单喊成双似的。
以沈枫为首的小一辈的侄儿们可就不干了,也跟着喊了起来,“单,单……”
这下可好了,押双的小辈全跟着姬央喊了起来,最后成了两派对喊,似乎谁的声音大谁就能赢似的,飞香台上瞬时就闹成了一片。
到后来姬央再也坐不住,干脆跑到裴氏身边去喊,“双,双……”
当松子数到最后几颗的时候,最是紧张的便是姬央,喝酒的人自然是不怕的,但是她那可是海碗装的牛乳。
“双。”裴氏数到最后一颗,宣布了结果。
“哇——是双诶,是双诶。”姬央当即就跳了起来,手舞足蹈,还即兴旋转了三圈,将那裙摆舞出一朵盛放的梅花来,再得意地向着押单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般嘚瑟,实在叫人恨得牙痒痒。
如此起哄的起哄,饮酒的饮酒,姬央抽空撇了沈度一眼,谁叫他藏着掖着的,这下可输了吧,要知道小公主在宫里玩博戏时可是十次九赢。
这猜枚实在没什么难度,全靠运气,沈度、祝娴月等人自然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孩子们高兴而凑趣罢了,唯有姬央,那是真的兴高采烈,全场就数她闹得最欢。
“哇,是单,是单,我又赢啦!”姬央喊得嗓子都快哑了,她已经连着押对了六把了,兴奋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沈度以手扶额,简直无法直视姬央那活宝,多大个人了,还是长辈,居然跟只有十岁的五娘子都能对着喊起来,毫不相让。这倒不是姬央不爱护幼小,只是她是很有游戏精神的人,不管玩什么都玩得认认真真的。
沈枫看着对面眼睛亮得仿佛有星星迸出的安乐公主,心里可是羡慕极了他六叔,能得此佳人许多人就是少活十年怕也甘愿。
晚辈里沈枫的年纪其实已经不小了,十五岁的男孩儿,已经懂了人事,过不久就要娶妻了,又正是冲动的热血少年期,对美人自然有一番向往。
沈枫对姬央倒不是有那龌蹉之心,只是纯粹的被她太阳似的容光所耀。
(捉虫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有时候活得纯粹一点儿,也不是坏事。至少快乐来得简单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