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春与景明-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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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曲跟小和对视一眼,感觉都不是很好。
老太太打完招呼,就自顾自下楼去了。她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内患未除,外伤有碍,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这一大早,该散步散步,半个小时后一定会照常溜达到医院食堂去吃早餐。现在她退休了,早已经没有医院食堂的卡,全凭刷脸。
曲景明跟和春下了楼,他走到医院就行,但陪着和春去取车,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到和春上了车,曲景明才弯着身,对车里的他说:“今晚还过来住。”
和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只睡了个后半夜,脸上还满是倦意,表情看起来就更敷衍了,打着了发动机才想起来什么,探出头冲曲景明说:“我今天想找一下姐夫,你看怎么样?”
曲景明理解他的意思,顿了顿,只道:“都可以。”
和春听了这话,表情看起来稍安,开车走了。曲景明目送了一会儿,看看手表,追上了去散步的齐主任。
和春这边到公司里,先开了个会,处理了几个小问题,时间已经临近午休。他在办公室里自己坐了会儿,将昨晚睡前混乱成一片的思绪又捋了一遍,把自己追究往事可能造成的影响也想了几分——虽然曲景明说,过去的事不会让现在的生活有所改变,但他不这样想,他现在就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顾剑锋的办公室在顶层,他电梯上去。
这一层楼里除了顾剑锋的办公室,就是总裁助理办公室,还有两个巨大的会议室和一个休闲大厅。休闲大厅是顾剑锋的要求,他把公司室内休闲设施都搞在自己这层楼,大家休息时间要玩要闹,都得跑上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变态心理的考虑。
眼下,一整层楼都静悄悄的,和春敲响了去剑锋的办公室门,里面传来一句“请进”,他就推门进去了。顾剑锋正打着电话,看到是他来了,表情露出点吃惊,随即微笑,指指待客的茶几边,示意他先坐。
和春坐下去,自行泡了两杯绿茶,过了五分钟,顾剑锋终于打完了电话,从办公桌后出来:“怎么来找我了,我的小舅子?什么项目想走后门求批啊?”
和春难得没有跟他你一来我一往地嘻嘻哈哈扯皮,表情有点沉重,眼睛盯着他:“姐夫,我想问你点事情。”
顾剑锋也感觉到他此来目的不同,走过来坐下:“怎么了?”
和春:“你当年是不是怀疑我爸是被人谋杀的?”
闻言,顾剑锋一愣。事情过去二十多年了,他当初的耿直早已经不再时常冒头,和永联的案子也跟他的耿直一起被深埋了,此刻猝不及防乍一下被和春问到,就像有一个铲子,不打招呼就给他铲掉一层土,他有点懵,想了一会儿,才把这件事从人生诸多经历中捏成一个形,拎出来。
他点点头:“是。准确地说,我没有判断为谋杀,只是我一直认为当时车里还有第三个人。无论车祸的发生跟这个人有没有关系,他这样事后蒸发,都让我觉得不正常。”
和春眉头紧皱:“你为什么这样判断?”
顾剑锋不当警察很多年了,专业丢了个七七八八,手边又没有当初的现场文件,只能说个大概:“车里有一箱新开封的矿泉水,里面少了三瓶,车里只有两个瓶子,上面有且只有你爸你妈的指纹,可以判断那是你爸妈喝的,第三个瓶子不在…。。当然那一瓶不在的原因可能有很多,我的同事就认为是早就不在了的,当时除了我,没有人把这个当做是车里有第三人的证据。”
“我们也无法在车里找到更多有第三人的证据,因为车从马路翻到山沟里,撞得稀巴烂,里面很多东西都无法拖出来取证了。但我还有一个怀疑有第三人的线索。当时我检查了当时附近的环境,因为晚上下过一点雨,人跑过的话会留下比较明显的痕迹,我找到了这样的痕迹。”
他叹了口气,习惯性敲了敲膝盖:“但这都是我认定的,当时局里没让我查下去,把我调走了,我也就没有条件继续查下去了。那年头……不说那年头,就是现在,这样的糊涂案子也是很多的。”说着,他侧头看着和春,见他听得一副神思凝重的模样,敲了敲桌面,“怎么问起这个,你发现什么了?”
和春也说不上自己有什么发现的,齐主任可能给他一个完整答案,但他等不到那个时候,急着来找别的突破口追究。他甚至说不清,自己为什么非得来追究这个,他扪心自问,其实如果真的有人谋害了他老爹,他也不知道拿人家怎么办。时间过去那么久,都没有法律意义了,他也不可能让人偿命。
他摇了摇头,又问:“那你不能查了,我姐姐和我大妈是什么态度?”
顾剑锋:“她们的态度倒是蛮一致的,我说我查不了了,谁也没有怪我。老太太还说,不能查更好,查了惹麻烦。她可能是认为,你爸做了这么多年违法生意,结仇不少,查下去指不定就得查到那些对手仇家头上,对你们当时孤儿寡母的情况来说,只会让日子更难过。”
“我大妈……”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后半句终究被憋在了肚子里。他们这一代,小时候看电视放破案电视剧,还有侦探动漫,搞得满脑子都是要追求真相,但世界上并非人人如此在意真相。他长到这么大,遇到的人、接触的事情多了去了,深知,有的人在乎平安,甚于在乎真相。
那时候是什么光景?他八岁,曲景明六岁,和容二十八岁,独力支撑一个家;老太太虽然不算老,但也没什么能产生价值的事情可做。跟和永联做夫妻的时候还好,也掺和到生意里叱诧过彷城风云,可离婚以后也就全面退出,彷城的走私圈早没她什么事了,她能怎么着?
此时此刻,他实在无法苛责他的大妈和姐姐。
顾剑锋明白,和春突然问起这件事,一定是有所发现了。但这小子一陷入什么思考的困局,就会有几分无法与外界正常沟通的劲儿,这时候非要跟他沟通的话,能得到的反馈只会来自于他长久在人际与社会中混出来的行为模式,探不到他心里去。
顾剑锋这个当姐姐的,真愁。想了想,只好劝他:“你要是发现了什么,不如跟你姐姐说一下,你姐姐……她也不是不想知道的,你不要把她排除在外了。”
和春回过神来,脸上深思发愣的表情收了,转而像平时那样笑嘻嘻起来:“姐夫,你可真是打心里疼我姐,你放心吧,凭我跟你的义气,我还能伤你媳妇儿的心吗?”
顾剑锋:“……臭小子。”
话是这么说,和春还是没有跟顾剑锋吐露齐主任跟她那诡异儿子的事情,又问了些当初办案的过程,这回听得兴致勃勃的,不像是来追查一个苦大仇深的旧案,倒像来听刑侦趣闻的,好像这个事情跟没关系似的。
顾剑锋陪着他讲了半个午休,才送走他。
莫新群从他妈那里回来以后,听话得要命,别说想什么幺蛾子了,他连门都不敢出,深怕他妈踏上门来没看见他,就反手报警把他送到局子里。
他妈齐绢女士,从来就是个没感情的人,就算是一家人,只要有谁行事不符合她的要求,她轻则把人骂得一文不值怀疑人生,重则……重则像二十年前那样,直接跟全家断绝关系。
可纵使如此,他现在也不敢违逆她妈半点了,历史原因很多,但眼下最重要的原因,是怕他一惹这老太太生气,她就死了。他本来就将一份负罪感背了二十年,实在不想再背一份“气死老妈”的罪责。
他抽了快有一包的烟,头都有点晕了,突然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
他辨出其中之一是他妈的,那声音仿佛踩在他心脏上,既让他提心吊胆,又让他感到一种即将面临最终审判的安定——无论如何,他总算有机会释放自己的负累了。
他分辨着脚步声的位置,听到人至门前,没等他妈动手敲门,就先打开了。他妈和一个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年轻男人站在他面前,正是昨晚见到的其中一位。
第68章 真相
“莫淑芳是我姐姐,可不是亲姐姐,我妈带我嫁过去的第二年,莫淑芳就离开了家,她再不和家里来往,但是我常常去彷城看她,她也很少理我。后来,她就跟和永联好了……”
“我恨和永联。”
莫新群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盯着窗台上的一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支鲜花。他是个中年单身汉,活了半辈子,孤身一人,没什么正经事业,从十七岁被彷城走私大佬看中招揽到手下——准确地说,是被和永联最大的竞争对家当棋子养,就一直搞些踩着法律边缘的营生,脑子似乎也不太聪明,一向活得又粗糙又流氓,不娶老婆算是他降低自己社会祸害值的壮举。
这样的人,竟然在家里养着鲜花。花瓶旁边还放着一瓶只剩了三分之一的营养液,可见他长期养花。
曲景明记得,在彷城的别墅里,也到处放着花瓶。那年搬回别墅住,陈老太还很是忿忿地把所有花瓶给收起来,廉价买给两条街外的花店了。因为那都是莫淑芳在世时的东西,她爱养花。
“我也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那时候我的主要任务就是掌握和永联的情况。我就从莫淑芳入手,更加频繁去看她,次数多了,她有点被感动,愿意理我了,我就能得到一些信任。但她还是不认家,她恨她妈刚死,她爸就娶了我妈。”
听到这里,曲景明下意识去看齐主任,老太太从进门坐下起,就靠着沙发扶手,半眯眼睛,有点疲惫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听她儿子讲故事。
曲景明看过去,她才倦怠地抬了抬眼皮,说:“她妈跟我是好朋友,死前叫我照顾她一家,我看结婚最方便,她爸也没有意见,就结婚了。”
这理由令人叹为观止。但放在这位老太太身上,似乎说得通。她硬邦邦地活着,衡量事情的标准是某种极端的理性,只计算如何最大程度解决问题、并只承担最小的损失。感情之于她,仿佛真的淡薄到可忽略不计。
莫新群对他妈这个特质习以为常,听着他妈的话,一脸冷漠。但他显然没跟着他妈长。他感情丰富,甚至深刻地陷在感情里。
“我答应给我老大做事,就是为了能接近莫淑芳。起初,她还不知道我也做走私了,以为我只是代表家里去看她,对我没有什么防备,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了,她真的很聪明……但我还是想办法把监视她跟和永联的工作做下去了,不然我想到老大派别人做,我就受不了。”
“这件事我从十七岁开始做,做到二十七岁,整整十年,她怎么给和永联做小,生孩子,扶正,我全都再清楚不过了,直到那年,我老大和另一家想把和永联吞了。出事情那天,我……我…。。。”
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放开手的时候,眼睛就红了,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就想点。但火机还没打燃,就被齐主任踹了一脚:“想我早点死是吗?”
他哆嗦了一下,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只能咂咂嘴收起烟。经过这一遭,他也平复了些,继续说道:“他们要吞掉的意思,是要做掉和永联这个掌舵的,我。。。。。。”他提了一口气,顿了片刻,眼神有点寒意,“求之不得。”
“那天晚上饭局,彷城几个大佬都去了,喝得比较晚。但是和永联没喝多少,他这个人很自控,自己一个人开车还会喝疯一点,如果要载人,他是很严格把控自己的酒杯的,我当时没在意这个细节,以为他是一个人回去……我就按老大的意思,给他的车做了点手脚。”
“后来散局,我听到他给莫淑芳打电话,才知道他们要在阜口服务区加油站过后汇合,我吓坏了,想办法躲过我老大的眼睛,就赶紧追去了,在服务区追上了他,也见到了莫淑芳。我求莫淑芳不要上他车,但那时候她早就不相信我的话了,也知道我的心思,根本不理我,我也不敢告诉她实话。”
“我缠着他们,她很生气,要我以后不要跑到她眼前去晃。她不听劝啊,我拦不住,眼睁睁看着她上了和永联的车,我也开车跟着。在车上的手脚怎么做,先前都是计算设计过的,我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会出事,急得要命,差点就要撞上去了,这时候他们突然停了车。”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停下,心里非常忐忑,既怕他们是发现了车不对,又怕他们继续开,因为前面的路也做了手脚,他们一定会出事的,我不能让他们过去。所以我又下车想拦他们,莫淑芳也下了车,我特别高兴,觉得有救了。”
“可她给我塞了一瓶水,像哄小孩一样,说她今晚去港口收货,就是你老大原来想要的那一批,记好了,回去找你老大要糖吃吧。她还……还拍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