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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和春与景明-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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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腿费!”
  老太与前夫分居加离婚共十年了,前夫倒是个走私大佬,家底颇丰,但为人小气至极。除了离婚之初四年给亲女儿和容出了大学费用,之后一毛钱也没往这边送过。和容今年二十八,自大学毕业起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来考了个公务员,目前在当地政法口工作。六年来母女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和电视小说里描述的相依为命不同,她们之间气氛冷淡,互相关心看不到,女儿每月给妈钱,妈给女儿洗衣做饭。
  短短一天时间里,曲景明便领略了这两位一言不合就甩脸子摔门的交流风格。
  此刻,和容眼皮都不掀,也懒得抬杠,听着陈老太出去,就拎起曲景明的小书包,摸摸他后脑:“走,我们出门。”
  书包里面已经不是衣服,给换上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比他们幼儿园野餐时还丰富,那都是和容准备的。她操心曲景明这些小事情的时候,旁边一直站着个薛冰冰。
  可薛冰冰对曲景明的事情已经不怎么开口了,从早上起床给孩子穿什么衣服,到眼下出门带什么,都让和容去安排,自己只看而不插手。她平时话多聒噪,又并风情万种之姿,总十分引人注目,这会儿穿着和容那些款式简单的衣服,头发挽做一把捆起来,素颜无妆,静默站在一侧,竟温婉起来,没有了喧嚣之意。
  曲景明几次目光寻去,看到她唇边淡淡的笑,迎上他的目光,她便笑得更温柔些,他就感到陌生而心慌。像是站在破屋子里,四下漏风,他捂哪边都没用。
  外出游玩时,他也多半沉闷。彷城附近有山有海,他们第一天进山里,踩着山溪捡野果子,山里乡亲的农家菜口味还不错,只是小孩子们野蛮,曲景明书包里的零食叫几个鬼头鬼脑的小孩儿偷的偷、抢的抢,所剩无几。
  他有点抱歉地看和容,和容却以为他难过了,安慰道:“没关系,回家了我再给你买。”
  薛冰冰在旁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第二天下海,和容给他买了个小泳圈,让他趴在里面,跟薛冰冰一起拉着他到海水深处。他起初能踩到沙地,心里还安然,后来怎么蹬也蹬不到地了,就有点着急,不安地扭动身体,目光无措,无意识地哭喊出来。
  和容安抚地拍怕他的背:“不怕,我们在呢,你淹不着。”
  他都听不进去,大海也好、脚不沾地也好,都是陌生的体验,他紧张得要命。只得向母亲薛冰冰投去求救的眼神,两只手放开泳圈,去攀薛冰冰的手臂和脖子。
  薛冰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眼角有一点笑意,但那笑意比海水还凉。
  “她真不要我了。”曲景明再次绝望地想,便奋力地蹬腿哭喊。
  和容没办法,说:“我们还是上去吧,别吓到了。”
  薛冰冰已经定了心要把孩子托付给和容,一切都听她决定。两人又拉着曲景明回岸边,挑了海边一家饭店的饭桌坐下,点了些海鲜菜色。曲景明还抽抽嗒嗒的,趴在桌上,眼神落在不知名的某点,说话也不听,泳圈放挂在椅子上,碰都不要碰。
  海鲜粥上来,和容装了一碗,哄他吃。
  他一动不动,眼神都不收一分,只随着和容的动作躲避。
  “怎么吓得这么要紧。”和容为难。
  薛冰冰淡笑,丝毫不在意似的,说:“撒娇呢。”顿了片刻,又补道,“你不用担心,先吃吧,等会儿再伺候他。这孩子小命跟野草一样,不用那么娇宠。”
  她这个样子,倒有点像和容了。她们自然是有很多相像之处的,不然当年不会成为闺蜜,也不会在岁月流逝中依然保持友情,及至如今可以托付骨肉。
  和容拢了拢耳边的发丝,用掌心揉揉曲景明的湿嗒嗒的头发,技能生疏地把语气放温柔:“等会儿哭够了就吃粥,好吗?”
  曲景明像没听见,仍哭泣。
  十分钟后,薛冰冰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两碗海鲜粥,她那倔强儿子倒是不哭了,却把脑袋埋进了手臂里,连脸也不让人看了。她无奈地叹口气,想,也该宠一宠的,以后就宠不上了。
  对不起一个孩子一辈子,这种罪名由于太大反而显得缥缈,不能影响她薛冰冰的选择,可她怕最后一天里没给曲景明一点点满足这种失误操作,会扎根在她心里长刺,那才是一生难安。
  “我去给他弄点小东西哄哄。”薛冰冰站起来,从行李包里抽出一只款式简洁、气质大气的钱包,一看就跟外面小摊十块钱一只的不是一类货色。
  和容对此全未注意,摆摆手:“去吧。”
  薛冰冰去了足足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挺多东西,都有精致包装,叫和容吃了一惊:“哪里买的,这边还有这么漂亮的东西?”
  薛冰冰:“那边的小店,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你们这里的旅游纪念品,我总要带点手信过去,Michael朋友挺多的,都要见见,外国人没见过这些土特产,稀罕,我自己包装得比较漂亮而已。”
  Micheal就是薛冰冰马上要嫁的金龟婿,一个年过四十的美籍华人。过去,她不明不白地给人生了个孩子,自己凭一口气拖带了六年,青春被一天天损耗,总算在二十八岁这年不堪忍受,或者说幡然醒悟,决意不再浪费青春的尾巴和自己的美色,把儿子放下。
  要一走了之。
  在她买回来的这些大包小包中,只有一包葫芦汽水儿是给曲景明买的。她摇了摇埋头不动的小孩儿,发现他已经哭累想累睡着了。但没有睡得太深,被推一推,他就醒了,眼睛里还是茫然,却和方才的有微妙区别。
  这一脸茫然还有些懵懂,更真。
  薛冰冰把一管葫芦汽水塞到他手里:“来,喝点甜甜汽水,不怕了,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小睡一会儿忘了惊吓,还是眼前的汽水讨好了他,他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咂咂嘴,就把葫芦的“藤”塞进嘴里,细细地吸饮汽水,一脸满足模样。
  薛冰冰笑笑:“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他爸有关,自从他两岁的时候,他爸来看我们,给他买过两根这个之后,他就一直喜欢葫芦造型的汽水,我没办法了就经常拿这个哄他……不过你说,那时候他只有两岁,真的会记得吗?”
  和容不语,她极其不喜欢聊跟曲景明他爸相关的话题。
  薛冰冰显然也清楚闺蜜的喜恶,话到这里就不再多说,慢慢安抚了曲景明,然后又把孩子交还和容管。和容顺利给小孩儿喂了一碗粥。
  午后,三人从车站乘大巴回彷城,曲景明有点晕车,很快就睡着了。过一个小时,车进了一站,他半醒,感到薛冰冰越过自己的座位要出去,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揪住一角布料。
  薛冰冰弯下身,声音柔和地说:“明明,妈妈去上厕所,你跟和容阿姨在车上等着好吗?”
  去程的时候,薛冰冰也在这个中转站下车上了卫生间,曲景明这么迷迷糊糊听着,没有多疑,就松开了手,不久,又在和容轻轻的拍抚下睡着了。
  他还不知道,薛冰冰下车以后就换了另一辆长途车,那辆车比他们这趟短途中转的走得更快。她坐过的座位上,只留了几管葫芦汽水儿。这年开始,曲景明再也没喝过葫芦汽水。


第3章 开始
  和容看着曲景明,表情还是那样冷淡,但抿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为难这个解释。自打回到彷城汽车站,曲景明蹲地上吐了一通之后,就呆呆坐在旅客出口处的一脚台阶上,缩起膝盖,下巴抵在大腿上,盯着面前的水泥地发呆。
  他不哭,这是他和自己说好的。他也知道和容为难,本来和容说出“你妈妈她……”的时候,他很想接下“我知道”,可是他张了张嘴,就是挤不出来声音。晕车呕吐又让他倍加沮丧,他比自己想象中更不知所措,一坐下就起不来。
  和容从旁边的小店买了两斤桔子,剥开皮递来半个,哄他:“吃点东西就没那么难受了。”
  曲景明有些讷讷地接过去,剥了一片往嘴里塞,一嚼,酸味袭人,立刻勾引胃里再次动荡,迅速翻滚到喉咙,他一歪身子,又吐了。只是胃里没有东西,空干呕。
  和容又给他喂水。
  拍拍他的背部,小声缓慢地说:“我很讨厌小孩子,也没有带过小孩子,但你妈让我带你几年,我跟你妈从小就是好朋友了,这个忙我得帮。如果以后我哪里带得不好,你就跟我说,我尽力。这样子,你看行不行?”
  曲景明呛了水,剧烈地咳起来,小小一个人,咳嗽一用劲,看起来就特别危险,肩膀耸动,好像下一秒就要散架了。和容忙又给他顺气。片刻后,曲景明好多了,抬起头来看着她,泪光碎在眼睛里。
  和容叹口气,说:“起来吧,我们回家。”
  曲景明被她牵着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跟着她回去了。和容想,还好不哭不闹,内向是内向了点,好歹不麻烦。
  自此曲景明就在和容家里住下来了。
  陈老太年过半百,长了一张精明市侩的脸,却是脑子不转弯的那类人,虽然看着薛冰冰那妖精样子很不喜欢,可对其来意也没有太多揣测,以为说来玩就是来玩。结果人玩罢把孩子扔下了,她便认为这小姑娘实在不是人,一同帮外人瞒着自己的女儿也不是人。
  “你都多大了,怎么说给人养孩子就给人养啊?人家给你多少钱了,你就跟人合计来骗你老母?有没有良心!”
  和容根本不理她,放了水给曲景明洗澡。
  陈老太不依不饶地站在浴室门口骂,然而她词汇量匮乏得可怜,翻来覆去只有“狐狸精”、“拖油瓶”这样攻击值得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词汇可扔在薛冰冰母子身上。对曲景明来说,这实在没有什么刺激的,薛冰冰骂起人来说得比她难听多了。
  可她肺活量相当不错,骂到夜里八九点也不累。到后来和容听烦了,回啐了她一句:“我收的孩子我养,关你鸟事!”
  陈老太终于得到回应,瞠目瞪着和容,眼冒亮光,也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愤怒,手指戳着空气狠狠一戳,骂:“白眼狼!跟你爸一样是个狼心狗肺的贱货!以后不得好死!”
  和容还是眼皮也不抬,揽过曲景明推他上楼进房间,凉凉地回他妈一句:“那你还是求天地公让我不得好死之前,你先好死吧,不然没人养你。”
  陈老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下是真的愤怒了。她摔门而去。
  和容有点担心曲景明被吓到,送他到房间之后并没有走,翻翻他书包,把里面的衣服都拿出来挂起,最后底下露出一本葫芦娃连环画,她看了看,灵光一闪,扭头问曲景明:“要不要给你讲个故事再睡?”
  曲景明坐在床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定定盯着她,反应像缓冲了一小会儿似的,点点头。她甩开连环画,让曲景明爬到靠墙的一面去躺,她自己躺在床沿,用个枕头垫着背部,开始讲故事。
  她说,她小时候常常住在外婆家里,外婆家在乡下农村,门前有一丛芭蕉树,树下有一块大石头,在没有电视机的年代,村里入夜之后的活动就是大家找个纳凉的地方扯牛皮,他们家那丛芭蕉树下就是其中一处。
  “本来我们家特别热闹,但是有一段时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芭蕉树下的大石头是我和几个小伙伴的专座,有一天小伙伴发现石头上有个大脚印,一个大人的脚印。起初,我们也不在意,擦掉就完了,可是后来每天都有,每天都有,每天都有……我们就害怕了。那里有很多大人,可是我们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是很神秘的事情,想告诉大人,又认为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舍得兜出去,于是一合计,最后只告诉了我外婆。我外婆来一看,当时就哭了。”
  她干巴巴地说着,曲景明那边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转头去看,只见曲景明侧耳听着,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还皱着眉头好像陷入思考。乍一下听着没下文了,便抬起脸看和容,一双眼睛好像在问“后来呢”。
  和容乐了:“你不怕吗?”
  曲景明点点头:“怕。”
  和容:“那你还听?”
  曲景明:“你要讲……”
  和容:“……”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这小孩儿根本不需要她讲什么睡前故事。和容活到二十八岁,多少也接触过一些小孩子,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小孩子不是只会哭闹和玩耍的傻瓜,他们会思考,会承受,甚至会迁就身边的人。
  和容顿了顿:“那算了,你睡吧。要不要关灯?”
  曲景明半趴着,右边脸陷进枕头里,连眼神也埋了一半,冲和容点点头,然后自觉地拉了拉单被。和容还真是个不懂孩子的,一下子就被他的乖巧欺骗了,乐得不用理他,摆好枕头就出去了,而没注意到曲景明眼中分明还有对下文的期待。
  外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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