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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闺中记·在水一方-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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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他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吃惊之余也顾不得许多,拉过他的手,硬是将钱袋塞进了他的手里。正欲撒手,他却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又将那钱袋放入了我的手心,一句话不说地出了院门。
  我恍恍惚惚不知发生了何事,醒过神时,忙追出了院门,朝着周彦华的背影喊了一句:“周先生!”
  不等他转身,我快步上前,望着他温和平静的脸庞,泪水沾湿了眼眶,满怀感激地说了句:“谢谢你!”
  周彦华微微牵动嘴角,笑得温柔。这是我初次见到他这样温柔的笑,竟不敢细看,窘迫地低下了头。正感到羞窘时,他却拢起衣袖替我擦着脸上的泪渍。
  我被他这番举动惊得抬头看向了他,他似乎也微微惊了惊,正在替我擦泪的手顿了顿,又慢慢移开了。我震惊不已地看着他,他眼里些许的震惊尴尬之色已渐渐消失,转而又漾出清浅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温暖。
  “我会为你爹寻镇里最好的大夫,你别难过。”
  说着,他也不再逗留,快步走向山脚。
  我方才为何要哭?
  因为担忧阿爹的病情而伤心难过,更是因为感动于周彦华的行为举止。方才的一切,让我初次尝到了被所爱之人关爱呵护的甜蜜滋味,许久不能回味过来。看着他的身影在晨光下一点点淡去,我不由自主地牵起了嘴角,心里的阴霾竟散去了许多。
  然而,这半日里,我又总是担心周彦华会在山里迷路,遭遇不测。
  守在阿爹床边,阿爹期间醒过来几次,与我随意聊了聊,我也问了阿爹那天上山采药是否还遇到过什么事,阿爹并未留意其他事,只说当时摔下缓坡后,昏睡了一阵子。
  阿爹因没见到阿娘,问了一句:“你娘呢?”
  我随口答道:“福多身子不适,吃不下饭,娘去看着他了。”
  阿爹恹恹地叹了一口气:“福多这孩子,自小身子就虚,受不得热。他定是又吃不下饭,反复呕吐吧?”
  我点了点头,边替阿爹捏着腰背,边道:“他就是太娇气,可偏偏娘疼他疼得紧,不让他下地干活,身子反而愈发娇气了。要我说呀,福多也大了,只有多出出力,身子骨才结实,也不会再被远近的孩子欺负了。”
  阿爹无力地笑笑,忽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我起身轻轻拍打着他的背,焦急万分地说道:“爹,您好好躺着!”
  阿爹依了,果真闭起了双目睡了过去。我净了帕子,帮阿爹擦拭了身子,却发现阿爹的身子发起了热,我不知何故,只得不停地用凉帕子擦拭着阿爹的身子。
  阿爹睡得并不安稳,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粒,我一遍遍地擦拭,心里只盼着周彦华能早些请来大夫。
  前院忽有了动静,我来不及起身,就听到阿姊焦急的叫唤。
  我挑开门帘探出身子,阿娘已下楼扶过阿姊。
  阿姊是一人过来的,想必是听到了阿爹的病情来得匆忙,也未整理衣着仪容,不像平日里回家省亲时端正姣好的面貌,反而透出了白水乡多数妇女的粗野之态来。
  佟家人看着体面,然,自阿姊嫁过去后,我才知晓佟家人不过是在外人面前体面,佟家的女人也不过是在外人面前端庄大方,关起门后,佟家女人也与白水乡的女人一样,粗活累活样样都得干。不同的便是,佟家的女人很少抛头露面,外边的一切,都是佟家男人在打理,她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对于阿姊这样动辄回娘家的媳妇,佟家人应该有很多不满,而阿姊回家的次数也的确少了许多。
  当初阿姊嫁去佟家时,我本以为隔得近,与阿姊也能时常来往。哪知做了佟家的媳妇,阿姊就是佟家的人,一言一行都得依着佟家人的要求,丝毫不同于白水乡里的别家媳妇。
  距离阿姊上回回家也不过隔了七八日光景,看着阿姊如今的模样,我却仿佛觉得隔了许多日子,内心无端多了一丝感慨:嫁人了有什么好,处处不得自由。
  我与阿姊简单地照过面后,阿姊见过阿爹,看到阿爹病怏怏的情形,便流了泪。阿娘在一旁宽慰了几句,阿姊反而哭得愈发伤心:“我嫁得早,如今却不能在爹娘跟前尽孝……女儿不孝啊!”
  阿娘心疼地皱眉,连声宽慰:“我的儿,你有孕在身,别哭坏了身子。你爹就是伤了筋骨,没什么大碍,你尽管放宽心。”
  阿姊擦了擦泪,温顺地点了点头,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双被泪浸湿的眼晶莹透亮,夹杂着许多情绪,我却读不懂。
  阿姊又问了问福多的情况,许是不见周彦华,她满是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不见周先生?”
  阿娘此时也才想起这事,讶然地附和了一句:“是呢,一早便没见过周先生!淼淼,你见过周先生么?”
  支使周彦华去镇上找大夫本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此时,我也不想隐瞒,老老实实地交代:“我看爹的情况愈发糟糕,便请周先生去镇上找大夫了。”
  我话音才落,却发现阿娘的脸色十分难看,略带责备地看着我;而阿姊更是惊得起身:“娘方才不是说爹的情况好了许多,怎么反而更严重了?”
  阿娘忙拉住阿姊的手,笑着说道:“你别听淼淼胡说!她这是急糊涂了!前几日请了大夫来看过,只是伤了筋骨,加上受了些许惊吓,你爹才时常昏昏沉沉的。”
  说着话的时候,阿娘不停地向我使眼色。
  我早知晓方才情急之下说漏了嘴,阿娘是不想让阿姊挂心才想着瞒着阿爹的病情,因此,此时我只得闭口不语。
  阿姊似乎是信了阿娘的话,也不再追究,只是仍旧不放心地说了一句:“周先生对山中路径不熟悉,去了半日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笃定地说道:“不会出事!”
  阿姊一脸惊讶,阿娘更是无奈,略带责备地对我说道:“你这孩子……周先生是客,如今更是咱们白水乡里人人尊敬的教书先生,你怎么能让周先生一个人进山里呢?周先生对此处山路并不熟悉,上回是跟着福多才进了镇子,这次进山万一有个意外……”
  我不想听到阿娘这样的猜测,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立马出声打断了阿娘:“周先生不会有事!”
  “即便此次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你以后也不能再这样支使周先生!”
  我忽然觉得不解,小声反驳了一句:“当时我不愿周先生陪我上山找寻爹,娘却一个劲地劝我,怎么如今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阿娘瞋我一眼,叹道:“淼淼,你糊涂了不是?当日是什么情形,今日又是什么情形?我们虽救了周先生一命,却不能以此从周先生那儿任意索取回报!”
  我无话可说。
  而我心里却觉得委屈。我是为了阿爹的病情考虑,若不是阿爹病了,我也不会放心让周彦华一人进山;而他去了半日不见回来,我心里也万分焦急。如今,阿娘却似乎体会不到我为阿爹担忧的心情,仅因周彦华进山一事便埋怨我,我心里有苦却不想惹恼了阿娘。
  阿姊过来挽住我的胳膊,轻声开解道:“小鱼儿,你怎么与娘犟嘴了?姊姊知晓你心里也担心周先生,只是,你不该那样对娘说话。”
  我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没有与娘犟嘴,我只是……我也担心周先生。”
  阿姊在我耳边笑道:“我看娘也是急糊涂了,连小鱼儿也责怪了。你过去与娘好好说话。我来得匆忙,家里那边还不知晓我回来了,我先回去,明日我再来。”
  阿姊说着松了挽住我的手,过去与阿娘细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看着阿娘眉间染愁,我意识到方才的确是我的不是,不该顶撞长辈,更不该在这个焦头烂额的时候,顶撞了一向慈爱和善的阿娘。
  于是,我走了过去,低头说道:“娘,我错了。”
  阿娘拉过我的手,慈爱地看着我,微笑着抚摸着我的手心手背,继而忧伤地看着我,说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对珍儿瞒住你爹的病情,是不想她还为这个家挂心,毕竟佟家才是她今后的家;而淼淼你……为娘最是放心不下你啊,你太乖巧,又太能藏住心事,受了委屈也不会向爹娘诉苦。这一回呀,你倒是露了真心了,娘看得出,你十分在意周先生的安危,娘只是担忧他会出意外,你听了就急了……”
  “我没有。”
  阿娘轻轻掐了一下我的手背,嗔道:“还嘴硬!”
  我心里似小鹿乱撞,不自主地红了耳根,却仍旧不愿服软,依旧嘴硬的辩解道:“他为爹冒险进山去外面的镇子求医,女儿感激不尽,担忧他的安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娘也不与我多说,拍了拍我的手:“你不用顾着你爹了,娘守着。你的心怕是不在这里了,要是担心周先生,便去山脚等着吧。”
  我红着脸嗔了一声:“娘!”
  阿娘却似不愿见到我一般,将我推出后堂,板着脸道:“别在这儿吵着了你爹!”
  被阿娘一语道破心思,我也不敢再与阿娘一同守着阿爹了,在后院的河边坐了一会儿,脑中却总是想起周彦华的脸。
  想起今早他的一番举止,我不由得心跳急促,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他隔着衣衫的指间的温度,似乎连鼻端也萦绕着他衣衫上淡淡的墨香。
  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水面上偶尔荡开几圈浅浅的涟漪,鱼虾从眼前游过。我又想起福多在河里抓鱼的情景,想着他高举着手中的肥鱼,满心欢喜地叫着“周哥哥”。
  福多喜欢周彦华,周彦华似乎也挺喜欢福多。
  也许,真如阿姊所说,福多比我坦率许多,也因此更得周彦华的喜欢。周彦华会耐心地教福多识字习书,会教他下棋;而我在明了自己的心思后,就将那扇窗对周彦华紧闭了,唯恐让他知晓我那份隐藏的心思。
  那晚,他约我在月下见面似乎并非如我臆想的那般不堪。
  我并不知晓周彦华是何时回来的,只是进了后堂看到正在给阿爹看诊的大夫,我并没见到周彦华,悄声问过阿娘后,才知晓周彦华在楼上看顾着福多。
  此时,我虽想见周彦华,却也实在是担忧阿爹的情况。看那大夫与上次请来的大夫不是同一人,而这大夫看上去似乎要比上次的可靠许多,我也放心了不少。
  大夫诊治了许久,眉心一直紧皱,时而摇头,时而叹气,阿娘和我皆是一脸担忧。而我怕贸然出声打断了大夫的诊断,大夫不说话,我也只能悬着一颗心。
  寂静中,大夫走出后堂,在堂屋里坐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迟了……”
  阿娘忙问:“什么迟了?”
  大夫拈须摇头:“病患中毒已深,若能及早拔毒……眼下,老夫无能为力。”
  说着,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着:“这诊费老夫也不收了,你们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阿娘听了大夫的话,两眼翻白,当场晕了过去。此时,大夫原本迈出的脚步急急地收了回来,按了按阿娘的人中,又从药箱内取出一粒药丸送进了阿娘的嘴里。
  “大夫,我爹真的中了毒?”
  大夫看我一眼,对于我的质疑有几分不满,却仍是缓缓地解释道:“你爹应该是被山上的毒蛇咬了,你们家人要是细心一些,早些请来大夫拔毒,你爹这条命也不会……唉,罢了,此处乡民愚昧闭塞,老夫也不是头次遇到这等事了。”
  我原本觉得阿爹身体有蹊跷,但之前请来的大夫却笃定阿爹只是伤了筋骨,家里人才放下了心。此时,听闻大夫说出这番话,我冷笑一声:“我爹是被你们这些庸医害死的!”
  大夫冷着脸道:“女娃娃,老夫虽无起死回生之术,却没医死过人,你再这样诋毁老夫,楼上的病人老夫也不敢看了!”
  “我们请过镇子里的大夫,那大夫说我爹只是伤了筋骨,我当时不信。若不是有这些欺世盗名的害人庸医,我爹也不至于无药可救。”
  说到气愤处,我看了看眼前的老者大夫,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错,错在我轻易便信了他人的话,错在我只是在阿爹的病情恶化后才察觉到不对。
  错不在他人,在我。
  阿娘幽幽醒转过来,听闻我的一番话,她握住我的手,低声说道:“淼淼,不得无礼,带大夫去楼上看看福多吧。娘就不去了,等大夫诊治过后,你再告诉我。”阿娘吩咐之后,又起身对大夫致歉,大夫笑着挥了挥手,并未计较我先前那些无礼的话。
  我见阿娘步伐虚浮地向后堂而去,忙过去扶了一把,阿娘推开我的手,虚弱地笑道:“娘没事,我去看看你爹。你赶紧带大夫楼上去吧。”
  我看阿娘神情颓靡,笑容依旧暖人心扉,心里不由得又酸又痛,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无声地抱了抱阿娘,转身去请大夫,哪知大夫已自顾自地上了楼。
  我忙爬上楼梯,将大夫引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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