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在水一方-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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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依,低头,声如蚊蝇:“你还背着我爹呢。”
阿爹身量不长,身体却已微微发福,周彦华一文弱青年,又那么细皮嫩肉的,应是没干过重活,背起来应该有些勉强。
我在心里暗自叹息了一声,却不防周彦华已空出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我愕然,迎头看他,只看见他的脸侧,一如既往的平静。我试着挣扎了两下,他忽然偏头微微弯下身子看着我。他离我离得近,我能闻到他身上的些许汗味,而他却依旧紧紧抓着我的手,声音已露出了些许劳累疲惫之感来。
“我会负责。”
我一惊,许久未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不敢深思,却是受惊般的挣脱了周彦华的手掌,踉跄地向前走去。
身后,周彦华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像锤子般,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的心扉。我一颠一跛地走去,埋头漫无边际地想着心事,每每想到今夜的周彦华,便不敢再往下去想,生生地掐断了那难以言明的心绪。
这一路上,周彦华也没有再说话,我只是听见他时重时缓的喘息。
院门外,阿娘翘首盼着我们一行人的归来,见我们走近,她忙朝里招呼了福多出来接应。
周彦华只简单说了阿爹摔下缓坡的事情,阿娘便一个劲儿地道谢,并催促他去清洗身子。周彦华笑而不语,在阿娘和福多的簇拥下,背着阿爹进了后堂。
后堂是阿爹阿娘的房间。我看着一行人进了后堂,在堂屋里站了一会儿,因脚疼得厉害,不想再走动,只得提高嗓音朝后堂那边喊了一句:“娘,爹没事吧?”
阿娘挑开门帘,看着我微微一笑,道:“怕是摔坏了腰背,躺一段日子就能下床了。此次,还多亏有周先生呢。淼淼,你带周先生歇着去吧。”
阿娘正说着话,周彦华已出了后堂,对着阿娘低声说了一句:“小鱼姑娘崴了脚,又走了许多路,怕是更严重了。”
听得此话,阿娘立马迎上我,虽是满口责备,脸上却流露出深切的关怀:“我的儿,你崴了脚也一声不哼?快让娘看看,若是严重了,可得受一阵子的苦了!”
我嗤笑:“女儿可是摔大的,崴脚也不是头一回了,哪有娘说得那般严重,女儿知晓如何做。娘去照看爹吧,爹一路昏昏沉沉的,我怕爹不止是摔坏了筋骨,娘去查看查看爹的身体,看是否还有其他伤损?”
阿娘笑道:“还是你的心思细腻一些。我也觉得奇怪呢,明日啊,我托人去镇子里请个大夫来看看。”
阿娘叮嘱了我如何养好脚伤的话,又对一旁的周彦华千恩万谢,并叫了福多去柜子里拿了跌打损伤的膏药,吩咐他为我涂药。
福多倒是听话,听从阿娘的吩咐后,他笑嘻嘻地对周彦华说:“周哥哥,你洗好了便进屋子歇息去吧,我替姊姊上好药就回来。”看到周彦华点头,他便敛起了笑容,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低低地唤了一声:“姊姊……”
他在怕我。
我已然知晓他是为着我出门前责骂他的话而怄气,看他这副模样,我的心先软了下来,拿过他手中的膏药,轻声道:“你扶我上楼便可,上药的事我自己来。”
福多抬头打量了我须臾,撇了撇嘴,而后,贴紧我,悄悄对我说:“姊姊为何就不待见周哥哥?爹娘和我都喜欢他,可就是姊姊总是不爱搭理他。我问过周哥哥是否喜欢姊姊,他不说话,可我能看出来,他其实挺喜欢姊姊的。所以,姊姊你对周哥哥好一点。”
我对周彦华不好么?
我自认为待周彦华从来都是有礼有节,从不会怠慢他,怎么在福多眼里,竟是我十分不待见周彦华?
因周彦华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我不敢回身去看,也不敢去接福多的话,只沉默不语。
上了楼,福多二话不说,突然将我的手塞进随后而至的周彦华的臂弯里,然后,一溜烟地跑进屋子躲起来了。我被他这番举动弄得羞赧万分,从周彦华的臂弯里撤出手,也顾不上脚上的伤痛,抬脚跑了几步,险些又摔倒。
身后有人伸出手扯住了我的胳膊,将我倾倒的身子拉了起来。我因受此冲击未能站稳脚跟,竟生生撞进了周彦华的怀里。
他的身子单薄,我的脸撞上他的胸膛,疼得赶紧抬头,正对上他的深沉眼眸下微起波澜的目光。感觉到他一手仍抓着我的胳膊,一手扶着我的腰身,我惊惶不安地后退两步,脚上的疼痛似乎更重了,身子再一次跌倒在周彦华的臂弯里。
我只觉无颜再见人,低着头慢慢单脚跳出了周彦华的臂弯,扶着墙壁走到福多的屋子前,使劲拍打着屋门,气急败坏地叫道:“福多,给我出来!”
屋内传来福多得意的声音:“我要是开门了,姊姊得打我了!”
我努力平复心中的那口恶气,脸上带上了几分笑:“姊姊不打你。你将周先生关在门外,像什么话?”
福多却道:“周哥哥都没说要进来呢!我都看到了,你和周哥哥抱了亲了,我要告诉爹娘去!”
我一听,脸刷地红了,竟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周彦华,他亦是一脸尴尬。触到我的目光,他收起尴尬的神色,竟双手交叠地对我弯了弯腰,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小鱼姑娘,你的脚上还有伤,上药为紧。”
闻言,我红了脸,只得扶着墙角一路艰难地行走到自己的屋前,思绪却不知飞向了何处。等转身去看时,已不见周彦华的身影,心里竟有些失落。
其实,福多也不算胡言乱语。
我与周彦华的确算是抱过了!
这是长大后,初次与一位男子有了这样亲密的接触!
今晚的一切,发生得都太过迅速,太过突然,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只是梦。然而,等到我醒来时,才惊觉这并不是梦,而这样的美梦却演变成了噩梦。
我回到房间呆呆地坐了许久,屋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此时,我才惊觉,我并未锁门。
还好,来人是阿娘。
阿娘端着一盆温水进来,见我痴痴呆呆地坐在桌边,过来将一盆水放在我脚下,温声道:“你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又当着周先生的面和福多吵闹,这不像你。淼淼,今日与周先生上山寻你爹,可是与周先生闹了情绪?”
听到与周彦华有关的任何字眼,我都会感到不自在,此刻更是红透了耳根,想到今晚与他的几番接触,更是口不能言。许久,我才红着耳根嗫嚅了一句:“没有。”
猛然想起阿娘的话,我慌得拉住了阿娘的衣袖:“方才……我与福多的话,娘都……听见了?”
阿娘笑道:“哪里就能听清?要娘说啊,周先生是真的关心你呀!你与福多闹了情绪,他定不愿伺候你,你也不愿他伺候你,周先生怕你照顾不来自己,便替娘守着你爹了,娘这才上来为你上药。你果真气糊涂了,不上药就傻坐着呢!”
我故作不满地回了一句:“娘,您也打趣女儿!”
而阿娘提起周彦华便觉得有话可聊,硬是逮着我苦劝了一番:“我与你爹皆看好他,曾与他提过你俩的事,你既然有意于他,我们也可明面上与他说说。”
我想起周彦华找我谈论此事的那晚,心不由得又凉下了半截,恹恹地道:“女儿还不想嫁人!”
阿娘却徐徐劝道:“终有一日会嫁人的。爹娘先替你们定下来了,日后也少了许多变数。如今,他在此办了学堂,只要再为他选一处住处,你嫁了他也不算委屈。像他们这样读书的人,知文懂礼,更不会怠慢了你。嫁给教书先生,总比嫁给庄稼汉强。你看我嫁给你爹,还得陪着你爹下地干活呢,可辛苦了!”
我噗嗤笑道:“您当初又为何要嫁给爹呢?”
阿娘红着脸瞋了我一眼,眼中却露出了些许娇羞之色:“你爹天天上门纠缠,你外公外婆不堪其扰,只好卖女儿来求清静了!”
看着阿娘幸福的笑容,我感到欣慰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幻想起了我与周彦华日后的日子,竟深陷其中,不愿醒来。
上药的时候,阿娘又与我唠唠叨叨了许多,无非是劝我勇敢面对自己的感情,以免犹疑不决,让他人捷足先登了。
我对阿娘的热心与忧虑感到可笑,却又觉得温暖。
身为女子,能否嫁得一个好郎君,关乎一名女子的后半生。
而我对周彦华的心思,的确不同于对其他男子的心思。只是,我对他一无所知,这令我十分不安,因此,才会惶惶不安、瞻前顾后。
正是我这副温吞软绵的性子,才在心中自酿了许多无可言说的痛苦滋味。
只要我不说,周彦华即使有所察觉,也不会轻易提起。
我这一生,从未遭遇重大的变故,而阿爹突然的离去和接踵而至的真相,曾让我一蹶不振。所以,当周彦华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时,我不知自己当时到底是因为内心深处仍旧对他有情,又是否是因为在阿爹临死前答应了他的话,才不顾一切地答应了他的求婚。
自此之后,我在血淋淋的真相里,受外界一次次的刺激与嘲弄,也渐渐地成了人们口中的“怨妇”。
第5章 生死无常露真心
大夫诊治过后,确认阿爹只是伤了腰背上的筋骨,留下一张药方和几粒跌打损伤丸后,气呼呼地离开了。
原因无他,只因阿爹自昨夜回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我担心阿爹身上还有别的毛病,几番对那大夫提出了质疑。大夫因人不信任他的医术,便闹了一场不愉快。
白水乡交通闭塞,请来镇子里的大夫已是十分不易,若不是担忧阿爹,我也不想得罪那位大夫。实在是阿爹如今的情况令我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因此,也只得信了大夫的话。
阿爹只是伤了筋骨,休养几日便无事。
况且,大夫是福多和周彦华请来的。听福多说,镇子里的大夫都不愿在七月节进山,也只有那位大夫肯来,我也不再多加为难。
期间,阿爹醒来食用了些流食,知晓自己的身子状况,一直郁郁不乐。阿娘只得寸步不离地守着,说了许多话来宽慰阿爹。
我找到福多时,他正与周彦华在后院的地上用树枝比划着什么,两人有说有笑,似乎我的到来打扰到了两人。我走近才知他俩在地上画了许多四四方方的格子,两人正摆弄着大小不一的石子,细看,这些石子的颜色几乎都接近黑白两色。
我不知这些方格和石子是些什么玩意,也没心思细问,想起来寻福多的初衷,当下也不顾周彦华在场,只细声问了一句:“福多,请大夫花了多少钱?”
闻言,福多却是一愣,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周彦华。我心里正纳闷,福多突然十分气愤地说道:“娘给了多少便花去了多少。姊姊你不知道,镇上的大夫可贪财了,不多给钱就不愿进山里来!”
阿娘当时也想到了请大夫来此不易,便多给了福多比平日里请大夫一倍的钱,竟然都用去了!
我虽然知晓福多所说并非有假,却仍是有些难以置信:“二两银子没了?”
福多不敢看我的眼睛,似是十分心虚地点了点头,语气里带了丝丝恳求:“姊,我没骗你。不信,你问周哥哥,当时周哥哥也在呢。”
我瞥了周彦华一眼,见他仍旧摆弄着方格上的石子,终究是忍不住问了福多一句:“你们在做什么?”
福多欢快地道:“周哥哥在教我下棋呢!姊姊,你要不要学?”
我微微蹙眉,一声不响地回了屋子,陪同着阿娘一块儿守着阿爹,并将福多请大夫花费的钱财与阿娘一并说了。
二两银子对白水乡里的人来说,是好几个月节衣缩食攒下的银两,就这样请了大夫,而那大夫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来。我觉得十分不值。原本,我是看阿爹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担心他身上还有其他毛病,哪知那大夫只说阿爹受了惊吓,好不容易从阎王殿捡了一条命回来,精神昏沉也正常,只需好好将养几日便无事。
我虽始终怀疑那大夫的诊断,然,我自己也看不出门路,也只得相信了大夫的话。
只是阿爹在病榻上将养了四五日,伤情似乎恶化了,阿娘不知何故,急得直掉眼泪。情急之下,我只得请求周彦华再去镇上寻个好大夫,周彦华并不推脱。因福多这两日食欲不振,身子虚,我一时寻不到人为周彦华引路,他却笑道:“路线我大致知晓,你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低头从袖口摸出一袋零散钱财送到他面前,他并不受,反而笑着劝解了一句:“目前,我身上并不缺银两,请大夫的钱还是拿得出的。”
我不想他竟然说出这番话来,吃惊之余也顾不得许多,拉过他的手,硬是将钱袋塞进了他的手里。正欲撒手,他却轻轻抓住了我的手腕,又将那钱袋放入了我的手心,一句话不说地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