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伤离别-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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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小子长得不错啊,哥几个来尝个鲜?”
那只手撕开他衣领,从他胸口探下去,嬉笑声满耳,不绝,嘈杂,逼出他回光返照般的力气。
山路曲折,奔逃得决绝而狼狈,后面的人仿佛料定他逃不走,放任他往山边扑。
那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他还可以选择去死。
于是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落地几乎是瞬间的事情,翻滚不止,浑身都被山石和断枝照顾得周全,却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周淮已扯开他衣带,很快欺近他脖颈,尤离拼命挣扎,立刻想到咬舌自尽,只吐出一个满是憎恶的音,“不——”
果然还是死了的好
光明从不怜悯他,最该黑暗永夜,人生有什么必要活那么长?
那种嬉笑声和当年一模一样,将他封在永远出不来的噩梦里,神智涣散里有惊喝骤降——
“你们在干什么”
正是百里研阳怒视牢中,一把将他身上的人扯开,尤离已听不清人声,不知祭师劈头盖脸地骂了些什么,仰面瘫在地上,眼眶干涩酸疼,泪水已涌,终究忍着未落。
耳边真的安静下来,只有百里研阳扶起他重又靠回墙上,心有余悸五味杂陈,若自己今日未来这里看一眼,会发生些什么?
他伸手去合上尤离衣领,后者胸膛立刻起伏,战栗能见,让人悲怜难当,仍旧整理好他衣襟。
尤离面无表情,像个死人一样瘫在那里,手腕上都是刚才挣扎磨出的血,百里研阳把头一瞥,“抱歉,幸好我过来看一眼,是我们疏忽——你放心,我保证他再不会来找你麻烦。”
他查看尤离眉骨伤势,起身,“我很快叫人拿药过来。”
尤离呆滞地看着前方,手腕血热,指尖冰凉,半响才开口,声哑气弱。
“哦。”
他怔怔,“我无所谓的。”
求之常相思
江熙来已踏上江南的土地,温柔水乡,婀娜生情。
人说江南多烟雨,画船听眠,淡酒相醉。是谁撑着花伞行过渡口,佳人花衫,公子折扇,零落一江乱红。
每每出剑,尤离的清冷样子就在脑海里浮现出来,面无表情时冷得吓人,笑起来却好看极了。
尤其眸色在辰光下盈盈,能从他脸上看出他母亲一定很漂亮,父亲也不会差。
然江熙来知道这话只能在心里想,他从尤离的话中听出来孤儿的身世,又知他敏感阴沉,怎能戳人伤口——
可他想他大概也没有机会再跟他说话。
只能拿着这把剑,继续他的江湖。
江南是帝王州总舵所在地,盟主叶知秋是四个盟主里年纪最大的,说起来还和五毒颇有缘分。
叶知秋十余岁时家门被灭,只一人独活,曾有神算司空央断定其命格天煞孤星,兄弟死,挚爱亡,全家丧命,一一应验,那挚爱便是当时五毒圣女尤奴儿。
年少时一次偶遇就定终身,然叶知秋为寻灭门真相前往魔教天山,再回云滇时,有些事已不能挽救。
叶知秋手中佩剑在与尤奴儿第一次肌肤相亲之后,尤奴儿趁他睡着,偷偷用云滇特产之石在剑鞘内壁刻了“鸾凤和谐”四字,叶知秋其实已知晓,只做熟睡模样享受爱人间的小心思。
然而尤奴儿故去,未得叶知秋明媒正娶,未得情郎再回云滇,只有孤坟一座,从此手中佩剑便有了名字——
孤鸾。
因此方玉蜂从不给叶知秋好脸色,只想当年若自己打跑叶知秋骂醒尤奴儿,便不会有此厄运。
叶知秋为报上官金虹之恩,遵其遗愿照顾其女儿上官小仙,便与这年轻漂亮的小姐成了亲,然从无夫妻之实,每夜只抱着手中孤鸾之剑独慰夜色。
有种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即便她死了,也没有人能拿来替代。
江熙来生性重情重义,似乎太白弟子都是如此。剑挑连环坞,手刃数名青龙精锐,途中受人委托寻其兄弟,后者却命丧敌手,溃散之后叶知秋恰赶到,惊于少年英才,却听江熙来道——
“叶盟主,那两个人能否交由晚辈?我受人之托,却未救回人命,非要手刃凶者才行。”
叶知秋道:“好,既然少侠有此气性担当,就拜托少侠,算我帝王州欠你一个人情。”
他一笑,毫无盟主架子,“少侠性格对路,若不介意,可与叶某平辈相称。”
江熙来忙道:“这怎敢当”
他终不敢冒犯,更因心头的莫名愁绪,总是心有旁骛,无心与人多言笑,依旧恭敬告辞。
一路唯杀而已。
江南人杰地灵,铸神谷也坐落此地,齐家世代钻研暗器神兵,声名远扬,如今的谷主齐落竹亦少年成才,更和水龙吟盟主唐青枫情谊深厚。
此番青龙进犯枫桥镇,齐家兄妹二人义不容辞,又得江熙来赶到相助,唐青枫果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夺回枫桥还算顺利得很。
终又得片刻安宁,齐落梅笑吟吟地给他添茶,“此番多谢少侠,铸神谷款待少侠几日,千万别客气,就当犒劳你啦。”
江熙来握着茶杯心不在焉,齐落梅唤他一声:“江少侠?”
江熙来恍然回神,“怎么了?”
齐落梅年纪不大却活泼笑语,“少侠发什么呆?莫不是……在想心上人吧?”
齐落竹抬手敲她,“不许打趣人家。”
江熙来道:“心上人?何为心上人?”
齐落梅被问住了,哪里懂这个,喏喏道:“我也不晓得……”
齐落竹道:“在下以为,若想到那人心里就高兴,那人笑,自己也想笑,那人难过,自己也难过得要命。就是想天天看到他,那便是心上人了。”
江熙来怔怔,“他笑,我就想笑,他难过我也难过?”
“就是想看到他——”
齐落梅拍手笑道:“哥你看,你看少侠可不就是在想心上人吗”
江熙来却垂头,“可是,若他失约,若他似乎拒人千里之外,若我觉得他不想再见我——”
齐落竹未听得太懂,只能安慰他道:“少侠莫恼,也许他很重视与你约定,但真的有万分紧急之事呢?”
江熙来极不安——
尤离会否遇到危险?
尤离远在千里,倒真的遇到危险,刚刚经历了最让他憎恶的事情,若百里研阳晚一步来,恐怕他已自尽。
他忽有了求生意志,总想再看江熙来一眼。挨了一顿打,流了许多血,却催发他的狠心。既然同门如此,何需念情?
他缓慢地积攒力气,终等到有人推门而入,拿着衣物和伤药。夜色已深,牢中唯有一支蜡烛闪闪欲亡,那人将东西往墙边一扔,打量尤离道:“怎么?还要小爷伺候你?”
尤离微弱道:“烦请解了绳子,我自己来便是。”
那人听他要死不活的语气,再看人脸色苍白如纸,心无防备,便开始解他手腕麻绳,口中道:“快着点,我还有事儿呢。”
松垮垮的绳子收进尤离指间,未给那人一点反应时间,精准狠辣地缠上他脖颈,立刻收力,听着他喉间呜咽之声,尤离低头冷冷。
“这样快,你满意么?”
这一击几乎用尽他全部力气,靠着墙喘息许久,便换了衣服,拿过那人双刀,又狠力擦了擦脸上血迹,简单上药,步出牢房关门。
外间却是一阵喧闹,不知又出了什么鬼事情,尤离低着头避开路上灯火,却见百里研阳惊急而来,只当他是那个刚刚给尤离送药去的人,看也没看他,口中道:“快去开门”
尤离心头冷笑,心知百里研阳武功强他太多绝没有那么容易脱身,然他已经沐浴在月色之下,尤其期待朝阳,身后也根本毫无退路,一面转身一面抽了刀。
五毒一派身法诡谲,刀法利落,蜃意无双,毒蛊皆备。尤离方一隐身,影刺偷袭的疾风从百里研阳身后无声而来,已被这祭师横刀一架,惊了一跳,起手便要给对面一个寄生蛊。
尤离力道比平时虚弱不少,幸得百里研阳眸中一瞥,顿时收了手,打量尤离面色,已然明白过来。
“你想杀我?”
尤离坦然,“只是想逃。”
百里研阳一蹙眉,尤离又道:“我可以用龙鳞刺,师兄听过这一招么?”
百里研阳道:“暗杀组织的绝学——”
他了然,“你出教后成了个杀手?”
尤离身形微微一颤,“我总要养活自己。方才我若用那招,就算是现在的我,你也不能再站着跟我说话。”
百里研阳竟未生气,尤离闭目一叹,手中刀落,“好了,师兄要送我上路吗——”
百里研阳垂眸,摇头,“那个细作找到了。”
尤离抬首,“谁?”
百里研阳道:“是小五。”
尤离忆起那人在牢中之言语,冷笑更甚,“难怪不得。”
凶煞起身,“他人呢?”
百里研阳却悲然,“死在奉月刀下了。”
他悔愧,“奉月不慎吸入了青龙绝命散。”
尤离一惊,他虽淡漠,却也知百里研阳和圣女的情谊深厚,蓝奉月孤傲少语,唯会对百里研阳莞尔,青龙绝命然乃天下奇毒,他本以为圣女已香消玉殒。
百里研阳道:“教主已为她压制毒素,只可保十年活命。更甚,因此前尘皆忘。”
尤离眸子一动,他二人多年情谊,定有无数让尤离艳羡的过往,相伴这样久,却把那些美好的事情都忘了,只能叹一句命途多舛。
尤离道:“那你打算?”
百里研阳道:“我明日便下山,去寻求解药,十年之内定回来救她。”
他怅然一叹,“她这十年能安好便是了。”
尤离垂头间只见自己那双刀递到眼下,百里研阳正色而视,“你走罢。”
尤离抬手接过,眼睛直直盯着他,百里研阳盯着他眉骨伤口,“这里不适合你,我晓得你待着很难过。”
尤离道:“我十几年活得是很难过,但是也不后悔。若我和师兄弟相亲相爱,若我从未离开云滇去当个杀手,就不可能——”
就不可能遇见江熙来罢。
他停语,不说下去,百里研阳也不追问,“周长老已死在蜃月楼手里。”
尤离闻言,杀气立刻压不住,“周淮呢?”
百里研阳道:“他有勾结的小五的嫌疑,暂押后山,你——”
尤离回头道:“你告诉我这个就该知道结果。”
刀锋上的寒光跃跃欲试,“我一定要他死。”
他起步,再不回顾百里研阳的颓然之色。忽被注入了力气,杀意滔滔,有了精神去迎接血光。
他没有跟周淮再说一个字,狂蜂追命饮血一击,听到尸体倒地,笑得这样满意——
我是没爹没娘,但我可比你活得久。
他抬头向夜色作别,决意此生再也不回这里。他那时跳崖后被百里研阳救回来,以为日子会好起来,然而同门依旧,孤寥依旧,天涯依旧。
噩梦了这么多年,是不会该醒了?
江湖无疆,说是天涯路远,然人抬头,就在天涯。朦胧月色里仿佛看到太白剑客的月白长衣,横剑而立,笑得澄净夺目。
他非要再见到江熙来不可。
亲口告诉他——
你可知,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
等闲变却故人心
江熙来曾于杭州见过这姑娘一面——
寒江城的慕情。
充满年少的活泼,灵动秀丽的姑娘,和寒江城盟主曲无忆情同姐妹,曲无忆身材娇小然才智无双,四盟里唯一一位女儿身的盟主,通常与人冷淡,尤其对笑道人。
江熙来于东越重见慕情,言及此行要寻访万象门的钟不忘钟前辈,慕情笑道:“这可巧,不就是我师叔么?”
江熙来大喜,“原来如此。”
孔雀翎图谱青龙会已都到手,欲造神器还需天外三奇,天女花,九星盘,和曲无忆手里的玲珑醉。
纷纷扰扰不休。
他踏上九华藏锋谷后没有挽回什么,孟家尽死,他杭州失利,眼看金玉使逃之夭夭,忽生出许多忐忑来。
事已过多日,便是他多难忘怀,尤离也终未再见,除了好好开解自己莫要再想还能怎样?
江湖一向如此多变。
东越梯田之下,荷塘□□,曲无忆执着手中双环冷冷而视,以声止了江熙来和慕情的步子。
“钟不忘已入了青龙会。”
慕情自然不信,“不可能师叔不会的——”
钟不忘握着判笔笑道:“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如今确实在为青龙会办事。”
语气仿佛天经地义。
“我会要重铸孔雀翎,曲无忆,把玲珑醉交出来罢。”
慕情一直敬他如父,闻听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往日的活泼嫣然骤成惊恸。
青龙会或许真有他的魅力,谁也不能否认它揽获精英无数,八荒四盟言它为邪,它眼中的四盟八荒或也都蠢得该死。
钟不忘阴沉而漠然,不为慕情的悲语所动,许是见惯江湖风雨才有的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