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自古伤离别-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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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霖风侧身挡住面色苍白的唐竭,笑着道:“梨子兄弟可觉得好些了?”
尤离的脸色已和平常没有任何不同,一件暗紫色长衫拢在消瘦的双肩上,低头理着腰间的流苏,“嗯,感觉好多了。”
他抬眼看了看众人,凑近江熙来道:“这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江熙来揉揉眼睛,“可能是起得有点早……没睡够吧……”
尤离道:“不好意思,我这一睡就快到正午了,你等了很久?”
江熙来摇头,“没有,你正该好好休息。”
百里研阳急着转换这里的悲伤氛围,“师弟,叶盟主让我给你熬了鸡汤,我去端来给你。”
唐竭手中扇子一开,脸上已是恢复正常,“梨子多喝几碗,看你瘦的都要飘起来了。”
尤离微微一笑,看向叶知秋道:“此番多谢叶盟主了,想必善后的事情很是麻烦。”
叶知秋看着他的双眸,心脏仿佛正在抽痛,语气平淡道:“无碍,尤少侠安心好好调理身体。”
尤离道:“叶盟主如此体贴我等后辈实在是让晚辈感激不已,若非叶盟主,我们要平安离开唐门恐怕不易。
他语气一重,“大恩大德,终生难忘——”
叶知秋看着他真切的感激神情,微微打消心中恐慌,尽量如常般和缓道:“少侠无需介怀。”
百里研阳端了鸡汤回来,腾腾热气扑上尤离盈亮的眸子,整张脸都浮现出一股虚幻的模糊感。
尤离喝了两口,点头道:“百里师兄手艺居然这么好……”
百里研阳道:“师弟不嫌弃便好,多喝点。”
尤离顿了顿,看了唐竭一眼问道:“唐公子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不是刚刚洞房花烛夜么?”
唐竭心里一慌,只得挑起嘴角道:“附近或许还有唐门弟子,我不便出去晃荡,呆着有些闷。”
冷霖风忙道:“梨子兄弟不如带着江少侠出去转转,巴蜀山水甚美。”
唐竭巴不得转移一下尤离的注意力,“是啊,这附近有个月老庙,你们不去如去逛逛吧。快到中秋了,集市上也很热闹。”
叶知秋看着尤离略微心动的眼神,“二位少侠且去逛逛,晚饭时回来便好。还是注意安全。”
尤离点头,“好。”
出门前尤离换了一件明黄色长衣,不同于以往深沉黯淡的颜色,因最近瘦了些,下巴更有些尖尖的,一缕青丝从脸畔垂下,风过时露出精致的眼角,倒是又添了些妖冶的样子。
江熙来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调整好语气道:“阿离穿这件很好看。”
尤离脸上的笑容温柔至极,揽过他朝外走。
二人共乘,策马缓缓走在巴山小镇街道上,这回尤离环着江熙来,近乎贪婪地贴着他,马儿行得那样缓慢,连风都仿佛静止。
“熙来,我总觉得一切美好都如流沙逝于掌心,抓不到也留不住,你会不会也是那样?”
江熙来察觉他的患得患失,温言道:“你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我的阿离这般温柔可爱,这辈子都是我的。”
他能感觉到尤离胸口的跳动和身体激动得无法抑制的轻微颤动,再想到叶知秋,江熙来觉得胸口像是被捅了一刀,如此真切的心疼。
耳边难得情话缠绵,江熙来定住心神。落叶飘散在半空,浸染无限秋意,在二人视线中随风登高,随风而坠……
二人一路停停看看,买了不少小玩意儿,又到庙里上了香,不过却未求签。
原因是尤离道:“我命不由他,上香只是尊敬,求签纯属多此一举。”
江熙来心知尤离敏感脆弱,万一求到什么不好的又要让他心烦,也就罢了。
于是回到客栈,桌上已摆满一桌,丰盛无比。
“我们几人都太擅长下厨,于是去镇上酒楼借了位大厨来,叶盟主说安乐难遇,风波终平,该庆祝一下才是。”
百里研阳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解释道。
“对了,”百里研阳想起来,“唐门老夫人托帝王州弟子送回了枫香圣露,其实虽知唐门势必不会贪这一瓶灵物,但毕竟实在珍贵,我前天还真是有些记挂。”
江熙来拎着一枚月牙形的挂坠递给百里研阳,“百里师兄,刚才在集市看到这个,送你。”
百里研阳接过一看,果然精致小巧,银白色月牙坠了淡紫色流苏,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银制铃铛。于是欢喜地系在腰间,口中道:“多谢江师弟。不过这个如果是聘礼,我可不能把尤师弟交给你。”
尤离看到江熙来微窘的神色,无奈道:“师兄莫打趣他。”
唐竭牵着冷霖风走过来坐下道:“看看看,梨子这么护着他,冷霖风学着些”
冷霖风应对自如,“你已经很能说会道了,这种情况——一般该是你护着我。”
百里研阳道:“好了,准备开饭,别斗嘴了。”
尤离却道:“叶盟主呢?”
百里研阳手下一顿,尽量轻松道:“叶盟主说怕他这个盟主在这里你们不自在便没下楼来。”
尤离道:“这怎么行,我们该好好敬他几杯酒才是,我去请他。”
百里研阳一皱眉,忙道:“还是我去吧”
江熙来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转头看到尤离取过酒壶,烛火摇动中仿佛有一丝残忍之色从他眉间掠过,心惊之下再细看一眼,依旧是平和的神情,只能安慰自己是一时眼花。
少有的多人齐聚,窗外的月亮已颇有玉镜的形韵。尤离为几人添上酒,叶知秋的目光流连在他平静的眉目间,移眸间碰上江熙来清冷的目光,心中凄凉胜过孤秋寒意。
尤离执了一杯冲叶知秋道:“晚辈先敬叶盟主一杯。”
他的神态还温和,语气依旧恭敬,闭目仰头一饮而尽,再睁开眼时已带了诡异的凶狠之色。
一瞬间就逼退了满室柔光。
在场人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饶是云滇之时,尤离的杀气也没有这样重,他纤细的手腕一动,琥珀色的眸子就燃起一团火。
誓要灼魂不可。
地狱作礼
尤离抬手仰头间,手心点点血痕异常明显,瞬间刺痛叶知秋掩饰完美的目光,冰冷寒意陡然升起,本已握住酒杯的手登时停住——
江熙来立刻就慌了,一脸恐惧地盯着那双渐渐浮现阴森笑意的眼睛,他不知道尤离要做什么,直觉却告诉他是那会是无比残忍凶狠的事情,然而尤离浑身的暴戾之气是他从未见过,惊得浑身一震,心里慌乱如麻。
唐竭和冷霖风顿感不妙,百里研阳几乎立刻就脱口唤他一句:“尤师弟……”
尤离视线一转,盯着手里酒杯道:“好酒,好酒。”
他自顾自地又添满一杯,慢声道:“百里师兄这是怎么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师兄,你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
百里研阳头一次见他这样阴漠的表情,不知他还要说出些什么,慌忙道:“师弟身体刚好,不宜喝太多酒,有话也可日后再说……”
叶知秋自尤离饮下第一杯便失了魂魄般呆坐在那里,无力抵抗即将到来的悲惨剧情。
尤离直视着他,继续道:“晚辈再敬叶盟主一杯,多谢叶盟主十多年前的恩德”
仰头间袖口轻晃,明黄的颜色在烛火下突然近乎刺眼。
“在坐唐公子与冷少侠皆已是我至交,百里师兄乃我大恩人,熙来是我挚爱,叶盟主也算得有恩于我们,今日尽兴,尤离跟各位说几句心里话。”
他低首又添满一杯。
“我有记忆的十多年来,都不知道要怎样笑怎样哭,人什么时候会哭?若是难过就哭那我早就自己哭死。人什么时候会笑?是若是高兴才笑,那我要笑一笑真是难于登天。不过有了熙来以后,这些我就都会了。
他暖了神色,“所以这杯感谢熙来。”
一口入喉,辛辣入骨,这酒难道这样浓烈?
还是心里盼着这酒能灼烈非常,盖过心里烈火焚身般的痛——
尤离将酒杯重重一搁,再次满上。
“这杯谢百里师兄。叶盟主恐怕不知,师兄救我两次,第一次我落下山崖也是他凑巧救我一命。第二次在五毒禁牢中,若非百里师兄,我大约已经自尽。有个嫌自己活的太长的人在那里撕开在下衣服,嘴里说的话不堪入耳,那双恶心的眼睛近在咫尺,他指尖触在我身上的感觉简直让我想立刻去死,他凑上来的时候我已万念俱灰——”
叶知秋不是第一次听到此事,然而从尤离口中再次说来,这般详细描述,一字一句,竟是刻骨般的残酷之感,指尖已开始不听使唤。
“师弟——够了”
百里研阳眼看尤离脸上越来越明显的耻辱之色,见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实在难以继续听他说下去。
这种事情,要他亲口说出来,每一字都如自己亲手拿着锋利匕首在心口狠刺。听的人尚且如此痛,亲口说出来的人又是如何痛彻心扉?
江熙来第一次听到这灰暗恐怖的往事,连呼吸仿佛都不受控制,握紧了拳头,让人窒息般的痛楚从心口蔓延全身。
尤离在东越时的满身伤口,讲述教中之事的淡漠之态,此时想来简直让人快要疯了。
尤离想冷静,他很想从容淡定地讲完,他想安慰自己没事的。
都过去了
过去这么久的往事理应放下
然杯中酒止不住地晃动,怎么也停不下来,他狠狠吸了一口气,抬手送至唇边。
“百里师兄别急,我还有事一直没有跟你明言。蜃月楼的人虽然欺凌在下,倒也不会故意把我从山上推下去。我也明知他们总整我,又怎么会自己跑到山崖边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尤离勾起嘴角,那笑容看在眼里是凄惨无比,决绝如刀锋寒光。
他将空空的酒杯在手中转了一圈,粗重地喘了几口气,眉间的痛憎越加明显。
“那日我在林子里打坐,几个混蛋将我堵在那里,单挑他们无一是我对手,可惜他们人多,我很吃了些苦头,突然一人蹲下细瞧我,口中道‘哥几个,这小子长得倒不错不如我们来尝个鲜’”
“然后我慌不择路,拼命逃跑,对啊,没人能帮我,没有人会救我的。不过看到山崖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无比庆幸——”
“还好我还可以选择去死啊,这多好于是毫不犹豫地便跳了下去。”
江熙来嘴唇都抖了起来,终于手忙脚乱地按住还要添酒的尤离,哀求道:“阿离别说了……求你……”
他终于知道尤离那些噩梦中的惊语是为什么,终于知道为何有人靠近他就紧张万分,再也不想听下去。
攥住尤离手腕,江熙来哽咽,“阿离我听不下去了,求你了……”
他手中的力道让尤离觉得手腕阵阵发痛,抹去他眼下泪珠,“熙来,没事的,你看,我都能说得出来,你坚强点。”
他继续看着叶知秋,竟笑得轻松痛快,有人能陪他一起痛,岂不快哉?
所以他绝不停下来。
“各位可知,我在蜃月楼时,同届中人里面,我是唯一一个一年之中习武练功从不请假缺席的人。我当了杀手后也未曾如此勤快。原因是,那些师兄弟或是师姐妹们每到生辰时便或请假或被父母接回去庆贺,而在下没有这样的机会——我甚至都不知自己生辰是何时。”
“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年具体有多少岁了,可笑吗?”
他觉得当时可笑。
于是冷笑一声,想要再倒酒,酒壶已被唐竭一把夺了过去。
“梨子……别喝了。算我求你,你别再说了……”
尤离点点头,“好,不喝也罢。我本来酒量也不太好。我说的这些,本是我一辈子也不愿示人的过往,但是今天我非要讲出来——
“你们只听一听就受不了?叶盟主,你不夸奖晚辈几句么?我这前半生苟延残喘活到今日,遇到此生唯一光明,晚辈觉得自己实在太棒了。”
叶知秋眼前一片模糊,手中还握着酒杯,耳边的霜色鬓发随着身体微微颤抖,尤离的每一句话都如炮烙灼心,痛得他快无法睁眼。
然尤离不肯罢休。
“叶盟主,您是长辈,年长我等这样多,您告诉我,我这样的人,这样的日子,活到现在,是不是老天自己看了也会同情怜悯?”
“您若是我,会不会活的更精彩些?”
“自我到了五毒,一直仰慕叶盟主威名,听闻您在圣女死后仍与她成亲,视她为你唯一妻子,那么上官小仙又算什么?”
“晚辈说实话,在初初当上杀手时晚辈经常受伤,有时以一招险胜我竟有一种没有死掉的遗憾。有时夜深人静,伤口发疼,那时的我还用不上什么高级的金疮药,为了让伤口快些好,我自己配的药都极尽所能的高效,撒在伤口上便疼得无比清醒。每到那时我便痛恨生身父母,若他们还在世上,有朝一日被我遇见,我定要让他们体会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