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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灞陵雪-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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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手没断的话,说不准我会真的勾引你一下。”
  顾师言落后数步,离她远点,心想这哪像什么左大臣之女,真是个贱货,源薰君娶她为妻日后免不了头巾发绿。忽然想到衣羽,她处心积虑混入遣唐使团与源薰君卿卿我我,藤原空婵或许就是因为气不过,这才如此故作放浪的。一念及此,心中大恸。
  遣唐使团在扬州歇了三日,这才启程进京,一路上走走停停,一有名胜古迹便去游玩,一见书肆便往里钻,看到书就买,个个显得十分好学,书买来却又不看,堆在车上,越堆越多,说是要带回日本献给天皇,谁献的书多谁就功劳大,是以直到五月初才来到河南道的新野。
  新野是个小城,三国时刘备曾在这里火烧新野大败曹操大将夏侯惇,其西有蔓山,云雾缭绕,蔚然深秀,除此之处别无可观之处,只是自汉代以来,小小新野竟出了四位皇后、十位宰相,更有庾信、岑参等文人骚客,可谓名人辈出。遣唐使团的一干人未、申时分便在当地官府为迎侯他们而备好的馆舍投宿,然后倾巢出动,买书、拜访当地有名的文人雅士、向荒野古寺的老和尚请教佛法,等等等等。顾师言则老实地呆在馆舍里,这些日子他混在遣唐使团里,每日总能见到衣羽,但无缘说上一句话,他也不急着要和衣羽相见,他想看看衣羽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和藤原空婵争宠,要做王妃?衣羽是日本人,但一直生活在大唐,年前赴川途中,他们二人情话绵绵,顾师言从未见她流露过想回日本的意思,衣羽那时想的是做顾师言的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衣羽会变成这个样子?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藤原空婵怒冲冲闯进来,开口就骂:“你是死人呀,整日缩在房里做什么!”凶巴巴地瞪着顾师言,顾师言站起身冷冷的瞪着她。
  两人互瞪了一会,藤原空婵慢慢垂下长长的眼睫,道:“你随我来”,转身出门。顾师言稍一迟疑,便跟了出去。
  藤原空婵出了馆舍大门,朝附近蔓山走去,只有顾师言一个人跟着,她也一直没有回头看,只顾急急赶路。顾师言不知她要去哪里?
  走了一程,路边闪出一武士,对藤原空婵行礼,恭恭敬敬道:“殿下和羽姬姑娘在山脚下小河畔。”藤原空婵扭头,眼光狠狠地刺了顾师言一下。
  绕山脚又走了半里路,见一小溪从林中潺潺流出,夹岸野花青草。五月的天气,午后阳光明媚,冷暖宜人,山野小景清幽如画。顾师言跟着藤原空婵沿小溪行了数百步,忽听溪边小树林中传来女子低低的腻笑,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循声前去。
  听得源薰君笑道:“你早就说要把身子给我的,无奈空婵看得紧,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可要遂我心愿。”衣羽娇声道:“殿下,你可不要粗鲁,羽姬可是第一次,你、你——”随即嘴被堵住,“咿咿唔唔”说不出话来。
  好比迅雷击中枯木,顾师言两耳“嗡”的一声响,全身都僵住了。
  藤原空婵咬着嘴唇,嫉妒得要发狂,见顾师言呆呆不动,便过来拉着他的手。顾师言傻了似的被她牵着手走,转过一尊残破的石翁仲,只见柏木下,草地上,一对半裸的男女纠缠在一起,正是源薰君和衣羽。
  衣羽的白裙解开铺在地上,仰卧在上面,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她精赤的两腿上,白得耀眼。源薰君伏在她身上,一边和她亲吻,一边在她胸前抚摸。
  顾师言的心猛烈收缩起来,缩成蚕豆一般大,空荡荡的无依无凭,蓦然狂嚎一声,好似困兽悲鸣,甩开藤原空婵的手,转身狂奔。
  圆笠掉了、衣衫被荆棘挂破了,顾师言浑身不觉,伤心之痛比断臂更甚,只有不停地奔跑,才可以逃开那揪心摧肠的一幕。不知怎的就奔回新野城,到了一家酒店里,一碗一碗的灌酒,以求一醉,然而酒也和他作对,白水似的没有酒味,一坛烧酒下肚,脑子依然清醒,草地上那纠缠着的身体一下一下撕扯着他的心。
  酒店门外来了一群远客,人声嘈杂,忽有一匹高头大马窜进酒店来,对着顾师言昂首嘶鸣。顾师言抬起头,睁开布满血丝的醉眼,见一个硕大的黑马头对着他喷响鼻。顾师言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把搂住黑马头,叫声“我的黑骏马”,涕泪俱下。
  酒店随即涌进一群人,一个女子叫道:“公子公子”,却是萦尘的声音,顾师言一下子醉死过去。


中卷 二十、长夜杀气横万里
  顾师言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宿酒未消,头痛欲裂,侧头看,油灯下有个人趴在他床沿鼾睡,细看却是侍僮泉儿。对面窗下坐着一女子,纤弱的背影微微耸动,正低声啜泣。那女子听到床上顾师言翻身的声响,回过头来,消瘦的俏脸有明显的黑眼圈,眼睛显得格外大。
  “萦尘!”顾师言叫道。
  萦尘叫了一声“公子”,几步来到床前,泪流满面伏在顾师言胸前,哽咽不能出声。泉儿也醒了,一脸惶惶然,不敢说话。顾师言问:“萦尘,你们怎么来了?”萦尘抽抽噎噎道:“是黑骏马带我们来的。”
  顾师言一愣,自他断臂之后黑骏马便踪影不见,至今已近两月,这么说这黑骏马竟然是奔回长安引人来救他?黑骏马忠心可嘉,毕竟没有人的智计,远赴长安求救,他顾师言尸骨都寒了。
  萦尘也无暇说前因后果,抬起泪眼问:“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的手——?”顾师言眼望屋顶,不答。
  有人叩门,是杜瀚章的声音,顾师言坐起来身来。泉儿去开门。杜瀚章进来道:“顾训你醒了。”走过来坐在床沿上,问:“发生了什么事?是马元贽一伙把你害成这样的?”顾师言握了握杜瀚章的手,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作自受。”杜瀚章看了萦尘一眼,萦尘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其中缘故。
  天快亮了,萦尘服侍顾师言洗漱后,出去与杜瀚章手下一干人相见,戚山堂、卞虎、西川名医封子期等人都在,约有十余人。
  杜瀚章问:“顾训,你在长安留下书信后就不知所终,却跑到新野来做什么?你我挚交,什么话不能告诉我!这断臂之恨,非报不可。”杜瀚章见顾师言木呆呆样子,想以仇恨来激起他的意气,不然这样死气沉沉的实在令人担心。
  然而顾师言就好像丢了魂似的,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萦尘在一边泪光盈盈,不知所措。杜瀚章转身出门,不一会牵着那匹黑骏马进来,大声道:“顾训,你来看看这匹马,来看看它为你吃了什么苦!”
  顾师言抬起头来,黑骏马见到他就极为亲昵的喷响鼻。顾师言起身手抚黑骏马背脊,却见马背上鞭痕累累,脖颈与背部相接处,更有一道深深的烙印,伤痕大多已平复,此刻看来犹自触目惊心,可见当时受创之重!
  顾师言愤怒道:“是哪个豺狼心肠这般折磨它!”
  杜瀚章道:“你再看看马鼻和马齿。”
  顾师言这才发现黑骏马原本戴笼辔的鼻翼竟生生撕裂,切齿与臼齿磨损严重,比老马的牙齿还不如,当中切齿还断了两颗。
  杜瀚章缓缓道:“你离京的当夜,黑骏马不翼而飞,我还以为是被谁盗走了,就一边派人找你一边找马,但寻遍长安近郊都不见,萦尘还猜测说你会不会骑了黑骏马回柴桑了,我说绝不会,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四月十七日的傍晚,这马却独自回来了,当时你没看到,它浑身上下泥浆杂着血迹,背脊鞭痕一道道瘭起,马鼻还滴着血,一看到萦尘就咬着她的裙子往外拽,萦尘就说你肯定出事了,马跑回来求救呢,于是我们连夜整装跟着黑骏马一路往东,没想到在新野遇到你。”
  顾师言眼泪“涮”地流下来,抱着马脖子泣不成声,过了一会,说道:“它是要带你们去扬州找我!三月初七我在扬州断了左臂,昏迷了数日,醒来时马已不见,瀚章说它四月十七才到长安,以它的脚程,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天才到,定是在途中被人关押了起来,这千里马哪个不想据为己有!黑骏马自然不肯驯服,便遭到毒打,黑骏马用牙齿磨断勒着的衔木,撕裂鼻翼,摆脱缰绳束缚,逃了出来,然后再到长安找到你们。”
  萦尘和泉儿都哭了起来。杜瀚章含着眼泪,心里暗暗高兴,顾训思路依旧缜密,当下说道:“顾训,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在这里饮酒买醉,不说黑骏马,你就看看萦尘,这些日都瘦成什么样了!”
  顾师言低下头,道:“瀚章兄教训得是,我这便和萦尘转道回柴桑,从此杜门不出。”
  门外喧嚣一片,有大队车马经过。泉儿小孩子心性,站在酒店门口看热闹,忽然叫起来“衣羽小姐衣羽小姐”,跑过来对顾师言道:“公子爷,我刚刚看到车队里有个人好像是衣羽小姐。”顾师言淡淡道:“不是,泉儿你认错人了。”萦尘闻言深深地看着顾师言,问:“公子,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受伤一定和衣羽小姐有关。”
  “别再提她!”顾师言吼叫起来,吓得萦尘花容失色。顾师言随即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杜瀚章等人默不作声,知道他心里定有极伤心之事,他不愿提,众人也就不敢再问。
  顾师言既然要回柴桑,杜瀚章便说他也要回西川,顺便送顾师言三人回去。顾师言婉拒,杜瀚章执意要送,说要到府上拜见顾老夫人。
  一行人远远随着遣唐使团车队出了新野城,遣唐使团车队继续西行,杜瀚章、顾师言他们折而向南,将入湖北地界。路上,顾师言心情逐渐平复,问起阿罗陀的下落。杜瀚章说一直没有找到,按理说阿罗陀自己会回来,难道真的遭遇强敌遇害了!顾师言道:“阿罗陀决不会死,他还有心事未了。”萦尘问:“公子你怎么知道?阿罗陀和你说过吗?”顾师言摇头道:“没有人知道阿罗陀的心事!但他在柴桑万木草堂时常常一个人抱膝看天,有一次我注意到他咬牙切齿,似乎痛恨之极。”
  泉儿插嘴道:“是呀,那次他喝了汪三木碗的酒,发起狂来,关起门砸椅子,好像在报仇雪恨似的,杜公子那次也看到了。”杜瀚章点点头,忽然记起一事,道:“对了,顾训,我还有一事忘了和你说,你的朋友温庭筠本来与我们一道出京的,他也极为关心你的安危,但昨日一早在邓州遇到两个女子,一老一少,年少的那个女子温庭筠认识,叫她玉鬘——”。
  “玉鬘?”顾师言心中一懔,忙问:“那温庭筠呢?在哪里?”
  杜瀚章道:“叫玉鬘的女子对温庭筠说她们在等一个叫望月的人,还说要到东海郡找顾师言顾公子,温庭筠便留下和她们一起等了。”
  “啊!”顾师言在马上差点跳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快、快,掉转马头,我们得赶紧找到她们。”
  杜瀚章不知什么事这么急,但顾师言已经率先催马往回赶了,只好命手下一齐跟上。杜瀚章追上顾师言问他找那个玉鬘有何急事?顾师言道:“不是找她,是找那个叫望月研一的人,他会解开我心中的一个疑团。”顾师言骑的还是他的黑骏马,黑骏马无笼辔、无缰绳,但只要主人轻轻一拍它的脖子,就知道主人心意,往东往西,从不出错。
  卞虎对这一带路径甚是熟悉,当年他曾跟杜琮杜大人在这里剿灭过山贼,他说有条小道可直插邓州,比迂道新野要快一日路程。
  一行人在山间小道上急驰,天黑时才出了山道来到邓州地界。又赶了一程,天已完全黑下来,卞虎、戚山堂等人燃起松明火把,卞虎道:“前面五里便是邓州”。
  马蹄声惊起路边林中的鸟雀,“叽叽喳喳”飞向夜空。戚山堂忽然勒马叫道:“前面有打斗的声响。”顾师言道:“快过去看看。”一马当先,疾冲在前。
  转过一座山神庙,就听得一人痛心地叫道:“元山元山。”是温庭筠的声音。顾师言叫道:“是飞卿兄吗?我顾训。”
  只见山神庙后面空地上,一圈白影急速转动,树下还坐着几个人,看不清面目。听到顾师言的声音,树下一个黑影立了进来,问:“是顾训吗?”顾师言跳下马背,卞虎追上来,一手提刀一手执着火把。
  温庭筠满脸是血,顾师言惊问:“你受伤了?”温庭筠神色惨然,道:“元山死了。”树下又跑过来一人,却是玉鬘,见到顾师言就哭叫道:“顾公子,快帮帮望月叔叔,他支持不住了。”
  那圈急速转动的白影缓了下来,这才分辨出原来是三个白衣人,中间还有一个瘦小的灰衣人,这三个白衣人围着灰衣人不停转圈,时快时慢,快时风驰电掣,三人连成一圈白光,慢时亦步亦趋,好似如履薄冰。而圈中灰衣人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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