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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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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人静,我躺在床上,带着对母后,对姬梅的纷纭思绪,沉沉入睡。

早上,刚起来,就听近侍禀报说庆元宫出事了。

什么?!

那孩子死了!姬梅人事不醒!

我疯了一般向外冲去,脑中一片空白。

你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姬梅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面无人色。

看着她,我有一瞬不能呼吸,胸口的闷痛令我几欲捶穿胸肺,她此时的样子和母后薨逝当日的情形何其相似。

恐惧悄无声息地攫住了我的心。从小到大,除了在赵国躲避赵人追杀时,我曾感到过恐惧外,我已经很久不知恐惧为何物了,自十三岁登基以来,只有别人恐惧我的份儿。

但是现在我感到深深的恐惧,我怕就在下一个交睫,床上的女人就会如母后般离我而去,永远地离我而去。

我不能,也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尤其是她。

我厉声责问跪伏一地御医,她和那孩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御医回复说,姬梅和那孩子服食了某种毒药,具体是哪种毒药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毒毒性甚为峻烈。

服毒?

怎么可能!

她们有什么理由服毒?

那女人还没完成刺杀我的心愿,她怎会服毒?至于那孩子,更无理由,再说一个小小孩童要去哪里淘换“剧毒”?

他们断不会服毒,定然是有人刻意投毒,刻意加害他们!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他们?

无论是谁,我都绝不饶恕!

胸中痛恨交燃!

恰逢此时,有人来报庆元宫里一名做点心的厨人被人发现自尽了。

点心?我的脑中灵光一闪,看向不远的几案,几案上一盘制作精美的各色小点心。

我走过去,端起那盘点心细细观瞧。五颜六色的小点心虽已过夜,却依然香气不减,我托着那盘点心,半侧了脸,命令身后的御医将其带走仔细检验。

回身望向床上面色青白的女人,我想起了另一个受害者。

我的儿子,小昭。

看到那孩子的一刹那,我的心猛地一滞。

那倒卧在血泊中的小东西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我木然地向那一动不动,看上去无比凄凉又无比恐怖的小小躯体走过去。我的腿仿佛已不是我的,我只是机械地迈步,机械地向他走过去,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走到近前,床上的惨象实在令人不忍目睹。

那孩子蜷曲着侧卧在床上,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他的侧脸呈现出骇人的青紫色,干涸的血丝一半挂在他的嘴角,一半垂落在床上,他的颈下是一大滩黑色的血渍,不单是颈下,床幔上,地上,到处都是他的血,一口口,一滩滩。

我深深吸气,想藉此纾解心中越发沉重的怨郁之气,不想浓重的血腥之气在呼吸之间不期然地蹿入我的鼻中,瞬间盈满全身,我不由一震。

看着床上死去多时的孩子,我的孩子,心酸伴着心痛瞬间漫顶。

我慢慢走到他床前,缓缓坐下,坐在他身旁,定定地,呆呆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小小的人儿,诸多影像自眼前一一闪过。

我想起姬梅初次把他带到我面前时,他的惊惶畏缩;我想起那晚在庆元宫第二次见到他时,他伏在姬梅怀里辛苦忍咳的红胀小脸,以及怯意深深的黑润大眼;我想起他在我面前背诵先贤名篇时的异常流利;我想起他听到我的夸奖后,先是小心地偷瞄我一眼,然后再望着姬梅腼腆地微笑;我想起自己曾问他长大后的志向,他告诉我长大后要竭尽所能地帮我分忧解难;我想起他说出这番话时音容中的无比郑重。

我想我是开始慢慢地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可是,就在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他的时候,他,却死了。

以这样一种可怜,可怕的方式结束了短暂的生命。

当年,我曾亲赴赵国监斩十万降俘面不改色,而今,这孩子凄惨的死状甚至令我这自恃遍览血腥之人亦觉毛骨悚然。

果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么?

我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彻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击中我心深处某个我尚不自知的柔软。下一刻,眼中有滚热的液体直坠而下,颗颗,串串。

一片朦胧中,我戚戚地望着那孩子,我的孩子。

“小昭,你叫小昭是吗?”尽管在你生前我从不曾叫过你的名字,我漠视你的存在,但是现在,如果你听得到,你要牢牢记住,“父王绝不会让你白白死去,我定会查出到底是谁害死了你,我定要让那些害你之人以痛苦于你千万倍的方式死去。”我摸着他冰凉的小脸,冷冷咬牙,“父王发誓!”

事发第二日,御医向我禀报,我要他们查验的点心,的确有毒且毒性异常霸道,据姬梅的中毒症状及小昭的死状,他们推断此毒乃北狄剧毒——千片雪。

医书上记载:千片雪,状似霰雪,洁白晶莹,无色无味,中毒之人,三个时辰之内,五脏俱腐,吐血不止,四肢抽搐,直至气绝身亡。

小昭可怕的死状在脑中一闪而过。

千片雪?

我冷冷哼笑,很好,寡人记住了。

第43章 第二十三章:死亡之雪(4)

四日了,距事发之日已整整四日,御医们全力以赴,姬梅仍然昏迷不醒。

四日来,除却上朝,我几乎全天待在庆元宫,寸步不离姬梅左右,奏章我也叫人送来这里。

今早,早朝散后,我回到庆元宫,摒退了所有人等,静静地坐在她床边,执起她的手扣在掌中,她的手柔软微凉。

望着她有如安眠般的沉静容颜,我想起自母后去世至举丧礼的这段日子里,她给予我的温暖照拂。

当日,惊闻母后薨逝噩耗的一刹那,整个世界在我面前轰然崩塌,无以复加的悲伤倾天而来,几乎将我瞬间摧毁,我似一叶孤舟在漫天狂澜中无依飘摇。

当我在仅存的意识中,听见宫门轻响,看见那女人立于门口的光影之中,顷刻之间,我顿觉温暖扑面,阳光扑面,生机扑面;顷刻之间,我哀如死灰的心,重又跃出生命的律动。

我定定地望着她,望着她静立于光影之中,望着她带着周身的生气梦幻般向我走来,缓缓,缓缓靠近,直至在我面前亭亭而立。

我仰望着她,有如仰望着救世的神祗,她就是我的神祗。

她悲悯地看着我,小心翼翼为我擦去嘴角的血,拥我入怀,她的怀抱一如母后的怀抱,温暖柔软。

这样的怀抱让我的心刹那静如止水,却又波浪滔天。

我热泪盈眶,想在有生之年全力珍惜眼前之人。

我紧紧地回抱着她,象一个行将溺亡之人,紧抓着救命稻草,她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收回思绪,望着昏睡无知的我的稻草,心如刀绞。

此生,我只对两个女人付出过真心,一个已离我而去,另一个……难道你也要弃我于不顾吗?

不行。

不行!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死,我不会让你死!绝不!!

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想要把我的温暖,我的生气传递给她。

我想起母后殡天当日,我絮絮地对她讲起我从未语人的陈年往事,她默然静听,静听我积藏经年,无人可诉的甜蜜,痛苦与仇恨。

我的讲述让她想起了她的母后,死在燕国国破当日的她的嫡母。

我听得出她的痛,她对燕王后悲惨离世的深切心痛;我亦听得出她的恨,她对秦人,尤其是对我这灭燕元凶的刻骨仇恨。

我想起与她初见时她眼中滔天的恨意,杀意,想起在上林那晚她的疯狂之举,我问她是否还想杀我?

她暖昧却又明确的答复让我黯然。

她追问我因何在她给出如此答复后还能允许她存活于世。

我不假思索地给出我的答案,亦是我的肺腑之言。

她的泪在我说出那句话后,如瀑直下。

我和她无语对望。

透过她眼中的重重泪雾,我直直望进她的眼底。在那里,我看到被囚镇其中不驯挣动的深情,这深情可是为我而生?

掌中传来轻微的触动刹时拉回我的思绪,是她的指。我的心几乎因为这轻轻一触狂跳而出。

她醒了?

我急忙分开手掌,焦切地直瞪掌中的纤纤素手,再动一下,再动一下,求你!

等了许久,不见动静。

我的心由狂喜重归沮丧。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不要再睡了,睁开眼,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我重又握紧她的手。

不是还想杀我吗?我等着呢,等着你醒过来杀我,只要你醒过来,就算要我立时将命交付与你,我亦甘愿。

第四日,姬梅仍是未醒。

我心思烦乱地批着奏章,呆呆地盯着眼前刻满篆文的竹简,却是一字也未曾入眼,御医的话在脑中盘旋不去:若今明两日夫人尚不能醒,只恐凶多吉少。

想着初见时她冰冷清丽的容颜,想着她在上林时的激愤之举,想着她就在几天前还给予我的温暖照拂,心中似有一只浴火猛兽狂暴扑跳。

抬眼望去,奏章满室。

我望着这一堆堆,一卷卷的奏章,烦躁欲狂。

我想推翻这屋中所有的奏章,我想杀掉咸阳宫中所有的男女,既然那令我惟一珍惜爱重之人命不久矣,你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家伙又凭什么苟活于世?何况在你们之中,还潜藏着伤害她和那孩子的凶手。

若她当真挺不过今天,那么宗正和郎中令也不必再费心追查投毒之事了。我,会杀掉这宫中所有的人,为我她陪葬。

想到这里,我狠狠掷笔,振袍而起。

我要去陪着她,当她性命攸关之时,我想不出自己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批阅国事,于我而言,她的命此时就是最最重要的国事。

她曾在我最痛苦无助之时给予我生命之光,那么,现在就让我陪在她身旁,给予她力量,我的梅花,你不可以有事。

姬梅的寝房门口,我差点被一个飞奔而出的宫人撞倒。

难道?我的心猛地一抖,狂跳开来。不,不,不会的!

瞟了一眼因为冲撞到我而吓得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宫女,顾不得喝斥那人的莽撞,我快步走进房去,在她眼看跌落于地的一瞬间,伸手接住了她。

她哀哀望我,似有千言万语,半晌后,忽然大放悲声。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嗓子哑了,在我到来之前,她似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会哭得这般伤心吧。

当她得悉小昭的死讯,疯了似地想要下地去看那孩子,力气之大,令我几乎把持不住,我明白她是不相信,不相信那孩子不在了,所以,她要去确认。

莫说是她,就算是我,直到现在也时起恍惚,怀疑自己当日所见惨景不过只是场恶梦,如果,那只是场恶梦该多好。

我终是拗不过她,带她去了那孩子的房间。

她缓缓坐在那孩子的床上,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遍遍抚摸床上的被褥,象是在抚摸着那孩子,她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

起初她只是无声落泪,继而是压抑低泣,最后她扑倒在那孩子的床上放声痛哭。

我默默地看着她,一任她哭,一任她渲泄心中悲伤。

心中忽生感慨,若有一天我死了,她可会为我落泪?哪怕只是一滴。她最有可能出现的表情该是万分欣喜吧。

不共戴天的仇人死了,焉能不喜?

沉郁的心,因着这点无稽之想平添了一份酸痛,我望着她不断耸动的瘦弱肩胛,深深呼吸。

第七天,据姬梅和那孩子中毒第七天的时候,事情的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原来,几个我的“女人”因不满姬梅独占王宠,于是合谋想要毒杀姬梅,又因其中一人是当日带头欺负小昭后被姬梅掌掴的公子申睢之母,所以,又招致了小昭的连带受累。

她们先是贿赂出宫采买的宦人为其购得北狄剧毒千片雪,后又许以重金收买庆元宫中制作点心的厨人,要其投毒。那厨人起先不肯,她们便以厨人年迈老母与痴傻阿姊之命为要挟,逼其就范,那厨人逼不得已助纣为虐,投毒后按事先约定自杀身亡,以期死无对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冷冷一笑,握碎了掌中的水晶杯。

我命人将那几个贱人连同为其奔走串连的宦人,宫女一并带至西垂宫,我要在那里好好地“款待”他们。

七名“夫人”并四名宦人,七名宫女,共计一十八人。

我站在殿上,负手而立,冷冷看向殿下。

殿下,一十八人一前一后分成两排,前排是我的女人们,后排是宦人和宫女。

他们跪在地上,一个个觳觫有若筛糠。

我恨恨地望着他们,心中,怒焰冲天。

那孩子哪里得罪了你们?姬梅又是哪里对你们不起?

你们怎么忍心,你们怎么敢?!

你们何其残忍,何其歹毒!

我恨不能一下子冲下去一人一剑直刺心窝,结果了他们的狗命,但我不能,那样岂非太便宜了他们!

我绝不会让他们轻易踏上黄泉路,我要一点一点地折磨他们,我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让他们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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