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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假凤虚凰-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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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怪他害怕,商荣这人的心眼如同水位起伏的海滩,有时清澈见底,有时深不可测,而且喜怒随心,说好说歹全凭他高兴。
  这回算他运气好,商荣的心情像飘在万里晴空上的风筝,爽利得很,这风筝还是赵霁亲手放上去的,他救人时的先后取舍令商荣非常满意,自谓把小白眼狼成功调、教成了护家犬,比矫直一株七弯八扭的病树还有成就感。
  不过小师父习惯分门别类表现情绪,生气时货真价实,欢喜时却要偷工减料,尤其是当着小徒弟的面,好脸色和钱一样,必须省着点花。
  心里艳阳高照,面上顶多算风恬日暖,捏住赵霁的鼻尖数落:“你怕被我骂成吃里扒外,就故意演戏给我看是吧?我当时人在凉棚外,你不救我也没事,画蛇添足,还以为我会奖赏你?”
  他嘴上别扭,行动已给出暗示,真发火会揪耳朵,捏鼻子那是在戏弄,而戏弄在情窦初开的时节又像酸甜的果实,已略带**的意味,赵霁的心立刻开成喇叭花,满世界欢呼,张臂扑向商荣,把他得意的噱笑含在了嘴里。
  两个人扑通一声消失了,涟漪扩散,浮起一片片气泡,宛如一只淘气的鱼在水下嬉戏,不久后水花翻滚,露出两个湿漉漉的脑袋,商荣一面咳嗽一面抽打捣蛋的坏徒弟,赵霁还不知死活往上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能和心上人亲热,挨打也值。
  闹嚷中他们修炼敏锐的耳朵同时捕捉到不寻常的杂音,来自东面的树丛。
  白天的危机还未完全解除,山中很可能藏匿着不灭宗的余孽,不能放过任何可疑现象。无须交流,他们开始默契地做戏。
  “洗得差不多了,回去吧。”
  “好。”
  二人爬上岸,不紧不慢穿衣穿鞋,提起各自的宝剑,突然像压到极限的弹簧加速跃起,迅猛地冲进那片树丛。
  一道黑影惊窜逃遁,仿似一只被光亮追逐的蝙蝠,商荣见此人轻功不弱,越发断定其心不善,与赵霁合围包抄,拔剑封住去路。那人随即转向回奔,赵霁挥剑劈他的下盘,被他一个“狡兔翻身”险险躲过。
  大概明白这一刹那的耽搁就会遭擒,那人随地抓起一把泥沙投射,商荣认出这是唐门的“云奔雨聚”,脱口喊出对方的名字:“唐潇,站住!”
  身份败露,没必要再逃,黑衣少年顿住脚跟,转回头,静静等待他俩逼近。
  白天他为搭救唐辛夷,不惜自残左臂,以疼痛激发行动力。纪天久说他伤了筋脉,接拢缝合后还须静养,否则有残废之虞。这会儿他吊着个伤臂到处乱晃,是存心想当独臂大侠?
  “潇少侠,这么晚了你到林子里做什么?”
  唐门的人都姓唐,为了便于区分,商荣便称呼他“潇少侠”,赵霁心想这称呼不错,决定以后自己就叫他“潇兄弟”了,当下试着喊了一声:“是啊,潇兄弟,你伤得可不轻啊,怎不躺在床上静养?”
  唐潇像个溜光水滑的鹅卵石,他们狐疑的视线凿不穿也站不住,收获的是死水般的沉寂。
  赵霁更疑心了,握紧剑柄,大声逼问:“你怎么不吭声啊,不会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唐潇眼皮子都没抖一下,盯着他木然说道:“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
  “啊?”
  赵霁反应不如商荣快,惊奇才刚刚冒头就被小师父连根拔起。
  “你是来替唐辛夷传话的?”
  商荣走近两步,音容里掺满刻意修饰过的轻藐,见唐潇缄口不答,又问:“他不想让我知道,特意叫你避开我?”
  唐潇的态度基本默认了这一猜测,商荣笑了笑,打算用优雅的姿态对付贼心不死的对头,收起宝剑,满不在乎地说:“你们唐堡主真有意思,该说他小心还是小气呢?”
  看他转身要走,赵霁局促地拦住:“商荣,你不等我吗?”
  商荣笑得令他胆战心惊:“人家找你商量机密事,我不识相回避,潇少侠怎么交得了差?你们慢慢聊吧,我先回去了。”
  “等……”
  “对了,目前山上不安全,你可得好好保护潇少侠,出了问题我为你是问。”
  他最后那句亦真亦假的威胁足令赵霁忐忑半日,目送他走远,沮丧扭头,立马被唐潇近到咫尺的冷脸吓掉魂儿。
  他仓惶退后几步,手忙脚乱收捡狼狈,问道:“糖心叫你带了什么话?说吧。”
  “……堡主叫我问候你的伤势,还让我带了专治烧伤的药膏过来,约你明晚亥时三刻在玄真观后的竹林见面。”
  唐潇递出一只羊脂玉的小匣子,见赵霁迟疑不动,直接上前塞到他手里。赵霁瞅着药匣十分眼熟,盒盖下方还刻着一个字,不用细认也知道是个“霁”字。前年他生日唐辛夷就送了个一模一样的匣子给他,那只刻的是“心”字。他在信中说匣子原是一对,二人各持一只,当时赵霁以为是朋友间的信物,此时反应过来,唐辛夷早在那时已对他情愫暗生,这会儿把这只匣子拿出来,就是在表情达意。
  他苦恼得直挠头,预感明晚的约见唐辛夷会给他出难题。
  怔愣半晌,发现唐潇仍立在对面,像一株挺拔的松树,用身姿嘲笑自己这棵摇摆不定的杨柳。
  “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在等你回话。”
  “哦……麻烦你替我谢谢你们堡主,跟他说……说……说我明晚一定准时赴约。”
  赵霁明白此刻他和唐辛夷的关系就像一只盛满开水的纤薄瓷碗,捧得太紧会烫手,落在地上会粉碎,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小心翼翼端着,等待开水慢慢变凉。


第68章 终极复仇之奇毒
  “他就跟我说了这么多,我也答应明晚去赴约了。”
  赵霁左腿跪在床沿上,右脚垂地,向背对他侧躺着扇扇子的老爷交代情况。商荣并没恐吓他,他却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搞成这副悬悬欲坠的难受姿势,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两人静悄悄等待对方出声,赵霁定力差了一筹,以为商荣不理他,伸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背心。
  商荣赶蚊子似的挥挥手,语气听来心不在焉:“你说完了吗?”
  “哦。”
  “那就睡觉吧,明天还起得早呢。”
  赵霁惊疑,上次商荣为通信的事放泼撒豪,差点没把彼此折腾死,这次听说自己要跟唐辛夷单独幽会却平心静气,不过半年时间,他就能洗心革面,大肚能容了?
  商荣这么淡定自然不是修身养性的结果,他心里也有气,气唐辛夷自甘下贱,想不通一个身份尊贵的掌门人为什么要不顾自尊地缠着人倒贴,怀疑赵霁是不是又花言巧语地勾引过他,才造成这种藕断丝连的局面。
  这些只是猜测,不像上次的书信有白纸黑字做凭据,因而不好发作,再则眼下观里住着不少客人,不能在这里掰扯私怨,天大的怨气也得忍着。
  “商荣……你不怪我吗?”
  “怪你干嘛?”
  “我没经你允许就答应跟糖心见面。”
  “呵呵,我不许你去你就不去了?”
  “……他只是叫我去说几句话,拒绝好像不大好。”
  “哼,假惺惺的话少说点吧,谁管你们做什么,别合起伙来算计我就好。”
  “怎么会呢。”
  赵霁连忙拖着麻痹的腿爬到商荣背后,贴在他耳边讨好:“我会借这个机会跟糖心好好谈一谈你的事,让他解除对你的误会。”
  商荣不值一哂道:“我跟他没误会,就是相互看不顺眼,跟你讨厌苗素一样,没理由的。”
  “怎么会没理由呢,我讨厌苗素是因为……”
  赵霁戛然住口,假如承认自己讨厌苗素是在为商荣争风吃醋,那等于在说商荣和唐辛夷也在为他拈酸嫉妒,好面子的小师父非得当场打死他。
  他能不计较眼前的事就算万幸,还是别往自己身上揽事,见好就收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失望的。”
  斟酌半天,赵霁选了这句话结尾,或许显得一厢情愿,但最能表达他对商荣的重视。
  商荣脸颊上突然爬满小蚂蚁,热热痒痒的,忙用蒲扇盖住,以带着睡意的声音含糊下令:“别烦我了,快去吹灯睡觉!”
  “好嘞。”
  赵霁领了什么美差似的跳下床,奔向灯盏的瞬间想起揣在怀里的药匣,这玩意儿可不能让商荣瞧见。
  之前薛莲给过他一些烧伤药,他觉得挺管用,又不像唐辛夷给的药气味甜腻,因此不想更换。更要紧的是,唐辛夷借这只玉匣传情,若收下了只会惹来误会,明晚得设法归还,顺便委婉劝说他打消情念。
  想罢,他悄悄跃起,将玉匣藏到房梁上,落地时商荣正好翻身看过来,见他举止可疑,质问:“你跳到梁上去做什么?”
  “打老鼠啊。”
  “哪儿来的老鼠,我怎么没听见动静?”
  “就在那边,我刚看它窜过去的。”
  赵霁双手比划着,情态逼真得连自己都能唬住。
  商荣觉得他一惊一乍的模样挺可怜,这小子以前专会跟他作对,现在却像乖顺的童养媳处处让着他,动不动受气包德行,好像在做良心试金石,真让他有点过意不去了。
  “别管它了,快过来睡觉。”
  “好!”
  赵霁欢笑着吹灭灯火,飞扑上床搂住他,毛绒绒的脑袋直往他颈窝里蹭。
  商荣同情心骤灭,烦厌地推搡,这小子却振振有词说:“是你叫我过来的嘛,话还没放凉呢,又撵人家走。”
  “我叫你老老实实躺着,没让你粘这么紧!”
  二人呼呼喝喝,嘻嘻哈哈扭缠,忽听陈抟在外面敲窗,问他俩在闹腾什么。商荣怕被师父发现这难为情的丑态,忙装笑搪塞:“师父,我们在打老鼠,没别的事。”
  陈抟一直认为自己门下就属这两个孩子最淘气,吩咐他们安静歇息,别吵着旁人。赵霁得太师父相助,顺利粘定小师父,靠着他的肩膀,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次日,陈抟与广智等人大厅议事,唤来赵霁,让他细说与谢岚交手的情形。听他描述对方那奇异的寒功后,有人推测这是当年梵天教降三世明王云飞尘修炼的《玄冥功》。
  十七年前天游峰之乱后,降三世明王与不动明王双双出走,此后杳无踪迹,《玄冥功》是他的独门绝技,一旦现世,必定与其有关。
  莫非云飞尘重出江湖,投奔了不灭宗?
  广智提出异议:“老衲曾与云飞尘打过交道,此人孤标独步,生平只敬两个人,一是他的师父真理佛,二是他的大师兄不动明王陶振海,据说还与赤云有嫌隙,我想以他的脾气就算复出也不会和赤云联手,更不会把自己的独门武功传给外人。”
  薛莲说:“此一时彼一时,十七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梵天教遗害未消,如今不灭宗又继续为恶,单是赤云妖僧就够难对付,他还是当年五大明王里武功最末的一个,若再拉他那三位师兄入伙,无疑是为虎傅翼,祸患无穷。”
  有人问:“听说赤云座下有十二门徒,除去昨天来那两个,还有哪些?”
  这几年不灭宗肆虐频繁,在场不少人或直接或间接地受过残害,七嘴八舌凑数,说赤云法师的十二个弟子都以动物的名称为绰号,其中“冥羊”羊胜、“黑鼠”石温、“蛇姬”柳烟,这三人现已伏诛,剩下的还有“火猿”、“苍狼”、“刚鬣”、“玉兔”、“金蝉”、“灵蛟”、“夜莺”、“骊驹”、“乌犍”等九人,看昨天“玉兔”和“金蝉”的身手,就知道他们那些师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合力作乱,真能把武林烧个鬼烂神焦。
  赵霁心想他们算漏了一个,“夜莺”王玉英已死,赤云还剩八个徒弟,羊胜、谢岚等人都是心理畸形,怀有残忍癖好的恶魔,其他人想必也是一丘之貉。
  这次事发突然,玄真派身为东道主戒备不严,致使贼人登堂入室,在参会人士中造成重大伤亡,逃不开失察之责。为弥补过错,陈抟承诺日后将全力抗击不灭宗,并与几位宗派领袖歃血为盟,相约明年在泰山聚义,推举武林盟主统领此事。
  午后赵霁回到客房,见乐果儿蹲在房门口,看到他便一瘸一拐迎上来,脸上身上全是抓咬留下的伤痕,血淋淋的惨状吓坏赵霁,忙抱它回屋上药。乐果儿长大了,这几个月逐渐表现出成年公猴好斗的野性,常与山里的猴子打架,今天想是遭遇猴群围攻,寡不敌众才伤成这样。
  赵霁既心疼又生气,替它上完药,虎着脸训斥了半天,猴子垂头搭脑,吧嗒吧嗒直掉眼泪,看来羞愧知错了。
  赵霁喂它吃了个馒头,趁商荣不在,去房梁上取药匣,可摸遍整根房梁,只摸到两手黑灰,那小小的玉匣不翼而飞了。
  回来时门是锁着的,就算有贼,又怎会知道房梁上藏了东西?疑问在脑子里打了个滚,有了半生不熟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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