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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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铺垫完毕,一下子揭开锅盖:“就是贤弟的庶母花蕊夫人。”
赵霁险些惊倒,费初蕊进京后他已多次上门求见,均被拒绝,他听说姨娘怪他投靠敌国,误以为他协助赵氏攻打蜀国,对他生了怨气,不肯再与他相认,正为此苦恼伤心,再得知赵匡胤的意图,脑袋像被石缝夹住,眼珠子都动不了了。
良久结巴道:“陛下,那是臣弟的姨娘啊。”
赵匡胤紧握他的双手求告:“愚兄知道此事不妥,可心里实在放不下,我与你姐姐夫妻情深,曾许下白头之约,她中道弃我而去,这孤鸿寡鹄之痛外人莫能体会。费夫人与你姐姐容貌神似,前日见了她,我就如同见到你姐姐一般。她现在跟着孟昶太委屈了,我想接她进宫,让她做我大宋的皇妃,帮我把德芳抚养成人。我一定好好善待她,让她比在蜀王宫里更加自在快活,你意下如何?”
这问题可难煞赵霁,皇帝不过是给他面子,提前打声招呼,他的意见不能阻碍圣意,这时滑头的天性又帮了大忙,灵巧应道:“陛下的意思臣弟都明白了,这是两全其美的喜事,真成了再好不过。”
赵匡胤欢喜:“是吗?你也是这么想的?”
赵霁用力点头:“孟昶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匹夫,又做了亡国之君,姨娘守着他只会吃苦,臣弟当然希望她能有更好的出路,陛下英明神武,臣弟先代她谢恩了。”
花说柳说哄住赵匡胤,脱身后飞快出宫赶回府邸,见到商荣便催促他收拾行李。
“这京城一刻也不能待了,快捡些要紧的东西带上,今晚就走!”
商荣以为赵匡胤要害他,奇道:“赵二不是你的结拜大哥么?难道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赵霁火急跳脚:“什么结拜大哥,再过几天就成我后爹了!”
听他讲明原因商荣哭笑不得,说:“他大概真是好意吧,但对你姨娘太不公平了,她刚到开封,身心俱疲,再遇上这种事定会慌神的。”
赵霁急道:“对啊,所以我想今晚去带她和孟昶逃走,孟昶是个废物,可我姨娘真心爱他,断不舍得离弃。”
商荣提醒:“那孟昶奢靡惯了,用的夜壶都是黄金打造的,你把他弄出去,又该如何安置呢?”
赵霁顾不得考虑这些,准备走一步看一步,商荣尊重他的决定,悄悄整理行囊,起更后趁着夜色来到秦国公府,躲过府中看守的侍卫,摸到费初蕊房中。
费初蕊正与孟昶对坐垂泪,近来夫妻俩饱受亡国之痛和朝不保夕的忧惧折磨,每日以泪洗面,孟昶体态肥胖,长期患咳喘病,经过连日颠簸跋涉,加之心情忧郁,饮食失常,病情一发严重,哭着哭着便裂肺扯胸地剧咳,费初蕊忙替他抚胸拍背,一边心痛一边怨恨宋主和那没良心的儿子。
赵霁就在这时撞枪,潜入卧室溜到她跟前。
“姨娘,我是来救你们的,您快收拾一下,我带你们出城。”
费初蕊见了他便生气,冷斥道:“我已与你恩断义绝,你还来作甚?快走!”
赵霁跪下请罪:“姨娘,宋国伐蜀并非孩儿的主意,孩儿未曾替他们出过一分力,从古至今国运更替皆有定数,国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不是个人意愿能转移的,请您体量孩儿的委屈。”
费初蕊冷笑:“你也会说大道理了,你爹是蜀国大将,你是蜀国臣民,不保家卫国,却卖主求荣投靠敌人。赵匡胤灭我西蜀,转身就封你为益王,你得了他的好处还在这里卖乖,真不知羞耻!”
“姨娘……”
“休要叫我,你扪心自问真当我是你母亲吗?当日你离开蜀国,保证每年回来看我,我等了你两三年,你可曾来过一次?都说不是亲生养不熟,我这一生就没福气,养不出儿子来。”
费初蕊眼眶泛泪,赵霁于母不孝,于国不忠,令她失望透顶,是以决心与之断绝关系。
她一哭赵霁也痛心,懊悔垂泪道:“姨娘,孩儿对不起您,那几年孩儿遇上很多麻烦,实在抽不出空去看您,过后又因两国交兵,没脸去见您,孩儿不求您原谅,但今夜来确实事出紧急。您相貌酷似宋主死去的爱妾,那日他见了您就想纳您为妃,白天向孩儿提出了,孩儿知道您断不会答应,所以特来解救您和秦国公。”
他情急中直言相告,那孟昶重病之人怎经得起吓唬,闻言白眼一翻昏死过去。费初蕊惊忙呼救,赵霁正不知所措,商荣及时抢入拽着他逃离公府。
计划失败,二人只好留在京城观望事态,孟昶连吓带病,不出两日便蹬腿去了,赵霁借吊唁之机再去求见费初蕊,遭拒后在她房门外接连跪了七夜,第八天晚上他刚刚登门,费初蕊命丫鬟送出一匹剪刀铰断的蜀锦,赵霁一看放声大哭。
原来蜀国有个习俗,每个母亲都会亲手为孩子织一匹布,将来用作聘礼或嫁妆,费初蕊赠他裂帛表明母子情断,无可挽回了。
他愁云惨淡地回到家中,倒在商荣怀里痛哭一场,二人都不想再留在这伤心地,几天后听说费初蕊请表出家为尼,赵匡胤也已准奏,商荣安慰赵霁:“你姨娘遁入空门,估计赵二不会骚扰她了,过一两年兴许她的气就消了,到时我再陪你去看望她。”
赵霁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又过了几天他们整理好府中事务,将赵匡胤赏赐的金册金印封存,留书交代诸项事宜,入夜背上行囊,牵着火麒麟悄然出府。
当夜星斗满天,夜幕清朗,一缕流云掠过头顶,指向遥远的天际。
商荣深吸一口气,问赵霁:“你想去哪儿?”
赵霁理所当然说:“有你在的地方。”
他们相望一笑,彼此的手轻轻牵握,随着悠闲的步伐轻轻摇晃起来。
第214章 盖世豪侠之隐居
三月,泉州城内刺桐花放,城内仿佛撑起无数把火伞,林梢燃烧着一簇簇红霞,瓦蓝的天空纯净无云,与远处的海面融为一体,海面白帆点点,海鸥翔集,人和鸟都在为生计辛勤奔波。
临近刺桐港的一户宽敞院落里,商荣正端坐檐下,微风不时摇落院中芳菲,点点朱红粉紫时而飘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时而坠入香气氤氲的茶碗里,他浑然不觉,专心观看庭前一位小少年舞剑。
那少年身姿灵动,招式熟练,前后左右飕飕飕,剑影儿晃成一片,如雪团相似,煞是美观。外行人见了定会叫好,可在商荣看来,这少年只得其形,未领会神髓,招式中规中矩,顶多只发挥出这套“梅花剑法”的三成威力,别说远远逊色于少年时代的他,比一般资质优越的孩子都差得多。
他暗暗叹气:“看来我真的教不好这孩子,送他回师门拜托谢师兄教导确是明智之举。”
此时是大宋太平兴国三年,距离宋王朝建立已过去整整十九年,赵氏灭后蜀、南唐、北汉,吞并吴越、南汉完成统一大业,彻底结束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战乱的阴影从此退出神州大地。
当年商荣赵霁弃官远行,周游四方,来到广州港,见彼处海运发达,海上贸易繁盛,热衷赚钱的商荣便动了出海经商的念头。是年修造两艘大帆船,满载瓷器丝绸等中土特有的商品,沿着商人们惯用的航海路线向南进发,穿越琼州海峡,沿路经商返货。
十余年来游历过门毒国、古笪国、婆露国、狮子国、南天竺、婆罗门国、新度河、提罗卢和国、乌拉国、大食国等数十个国家,最远抵达了红海沿岸的安息国。期间的惊险经历层出不穷,曾经协助国王平叛获得册封,也曾领导土著部落赶走入侵者,被当地人奉为王侯,还遭遇过船队覆没的大难。从劫后余生到重振旗鼓再到满载而归,他们在周而复始的航海探险中积累了大量财富,后来在泉州成立了一家专门经营海运的大商号,每年往返于海内外各大港口。
五年前行经满剌伽海峡,击溃当地一支海盗兵团,领导剿匪的官员姓李,祖上也是中国人,在那次战斗中遇难,临死前将九岁的独生子李洵托付他们,希望商荣收其为徒。商荣敬重这位李大人,也想栽培他的遗孤,为了避免陈抟当初盲目收徒,导致门下藏污纳垢的教训,他决定暂居满剌伽,仔细考察李洵的品行。就这样过了五年,确定这孩子家教严谨,端正纯良,不会走邪路,这才带着他回到中土,一个月前重返泉州港。
这一次他和赵霁离国近七年,回程中听说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已于三年前驾崩,皇太弟赵光义继位,不知京城那些故人别来无恙。
二人商议先解决两件事,第一、去开封探望亲朋故旧;第二、送李?回玄真派,拜托谢渊亭教导。
非是商荣躲懒,李?资质平庸,他和赵霁都是聪明人,教不好笨徒弟,担心长此以往耽误了他。掌门师兄谢渊亭这几年广收门徒,最擅因材施教,商荣想让李?跟着他练几年,把基本功学扎实了再求长进。
院中舞剑的小少年正是李?,为迎接今日的考核他刻苦修炼了大半年,这时心里依然没谱,使完一整套剑招,收剑躬身,??地聆听师父评判。
商荣作喜夸奖:“不错不错,比起上次又精进不少,看得出你近来很勤奋,不枉费为师一番教导,日后继续勤加修炼,争取再圆融些就好啦。”
听到称赞李洵并不开心,他知道就算自己表现再差也不会挨骂,因为他有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师父。相处五六年,李洵印象里的商荣一直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像春天的微风,秋天的阳光,无论跟谁打交道都和和气气,面对敌人也不会怒形于色,据一些追随他十来年的老伙计说,他们也从没见商荣发过脾气,真是个举世无双的斯文人。
师父越温柔,李洵越自责,怨自个儿太蠢笨,拜师五年,几套基本剑法都没练成,听大师兄说师父在他这个年纪已是一流的少年剑客,他这点三脚猫功夫,根本配不上师父传他的宝剑。
想到这儿,李洵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此剑名号“灵霞”,剑锋长三尺一寸,光灿如镜,重十二两,刚柔兼济,挥刺时声如蜂鸣,乃武林第一铸剑师苗?}亲手锻造。说起来这把剑还是赵霁向苗?}求来的,十八年前当做礼物送给商荣,商荣习惯用陈抟传他的“若水”剑,将灵霞剑存放泉州,上月归国时取出来传给了李洵。为此赵霁没少当着李洵跟商荣闹别扭,原因有二:
一、怨商荣把他赠送的宝剑转手送人。
二、本门的规矩,徒弟接受师父传剑才算出师,他是商荣的大弟子,拜师已近三十年,商荣至今没传剑给他,却传给未成年的“师弟”,他如何不气?
提起大师兄赵霁,李洵也来气,这师兄只比师父小一岁,如今已是奔四的人了,平日里依然吊儿郎当,好逸恶劳,仗着模样年轻,老爱冒充少年公子在外招摇撞骗,还时常故意挑刺找师父的茬,好像激得师父发火他才开心。师父宽宏大量,每次都让他的坏主意落空,他生事不成,动不动赌气出走,过几天又灰溜溜跑回来,涎皮赖脸地缠着师父撒娇,那无赖德行谁看了都会皱眉头,也只有师父容得下他。
这次因为灵霞剑,赵霁又跟商荣较上劲,前天一早跑没了影,至今不归,李洵练完剑,向商荣禀报:“师父,昨天我听送柴火的卢老爹说大师兄这几天都在城里的赌场赌钱,晚上又去戏院子花天酒地,您看要不要派人把他叫回来?”
商荣见惯不怪,笑道:“他玩不出新花样的,别睬他,最迟今晚就会回来。”
李洵一想也是,师父和大师兄过了二三十年,吃透他的性情,大师兄就是个人来疯,越理越起劲,老想逼着师父哄他,人家是老还小,他呢,好像从没长大过。
这时负责给家里送蔬菜禽肉的农户驾着驴车上门了,李洵见来的是个白胡子老头,不是往常的青年农夫,站在门口奇怪地打量他。
老农猜到他的心思,笑道:“小少爷好,我儿子今天在村里修瓜棚,来不了啦,叫老汉替他送货,您看这鸡鸭鹅蛋还有青菜都是最新鲜的,保管好吃。”
商荣认识这老农,笑着跟他打招呼:“老人家,您今年该有七十高寿了吧?身体还这么硬朗。”
老农细瞅一阵,惊呼:“商老爷,您回来啦,足有七八年不见啦。”
他不住向商荣作揖,堆笑道:“认识您时我这头发胡子还是黑的,如今一根黑须都找不着了,您怎么还跟从前一样,一点没变呢?”
这并非恭维,习武之人养气功夫练得好能驻颜增寿,比同龄人年轻十多岁不稀奇,商荣叫仆人来搬运食材,请老农到家里喝茶。老农怕弄脏主人家的地儿,又说还要去别家送菜,死活不肯进门,商荣便命人端来茶水点心,在院门外款待他。
李洵见老农弓腰驼背,手指头都长满皱纹,活像颗陈年老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