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凤虚凰-第2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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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莲心知无救,含泪道:“诸位别费力气了,蓝教主已经故去了。”
苗景首先放声大哭,握住蓝奉蝶右手,狠狠以头顿地哀嚎:“小蝶,你怎么就这样走了,都怪我误了你,我该死!”
意外爆发得太快,陈抟和穆天池也成了傻子,完全不能接受现实。
郭荣和周军在广德、唐辛夷、苗素、苗秀协助下歼灭群贼,听到哭喊相继靠拢过来,广德见商怡敏手脚残废,单靠左手支撑向彼处奋力爬行,忙上去架起,扶抱她来到人群前,对众人说:“让她再看看蓝施主吧。”
人们静静让出通道,广德带商怡敏靠近,却遭其抗拒,她已经看到蓝奉蝶的遗容,安详得好像睡着一般,到死都那么好看,她这副血腥丑陋的模样会把他弄脏的。
她目光散漫如絮,不久凝结出一串串血泪,魂魄离体似的木愣半晌,忽而听到一串沙哑的哭声,却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的,之后无数刀片嵌入神思,粉身碎骨的痛楚在心中纤毫毕现。她痛得太难忍受,左手五指刺入脑侧,向下划出五道深深的血痕,从脸颊直至胸膛。
郭荣经不住这惨不忍睹的场面,迈步上前安慰,唤了声“师姐”便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被自己的怜惜导上绝路,商怡敏突然纵身一扑,犹如垂死的毒蛇一口咬中他的左颈,皮开肉绽,千机蛊毒顺流注入血管,构成无药可救的致命伤。
郭荣大叫一声推开她,身体已然不听使唤,薛莲连忙施救,用银针刺入伤口周围的穴道震住毒素。
商怡敏惨声大笑,听来无比快意,就连陶三春愤怒出击,她在翻滚躲避时也没停止笑声。
这男人是不幸的根源,毁尽她的一生,杀了他才能瞑目。
郭荣忍痛注视她,心中凄苦万状,缘分就像铜钱的两面,掷出后才知正反,此刻尘埃落定,他和师姐相遇的确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孽缘。
广德拦住陶三春,劝她莫要徒增杀孽,余人心力交瘁,暂时找不到前进方向,都像随风打转的落叶,茫然无助。
过了片刻,商怡敏解恨地咳嗽一阵,抬头冲赵霁叫嚷:“赵霁,你过来。”
旁人怕她再拉垫背,接连劝阻赵霁,赵霁却知商怡敏恩怨分明,害不到他头上,猜她有临终遗言交代,毅然走上前跪地询问:“商太师叔,您有何吩咐?”
这女人的行为可说穷凶极恶,却让人恨不起来,只暗暗嗟叹造化弄人。
商怡敏抓住他说:“你快背我去找那些契丹骑兵。”
赵霁依言驮起她,商怡敏见商荣步履移动,似要跟随,当即冷冷喝止:“我想清清静静地死,你就别跟来了,我从没把你当儿子,你也不用为我难过,往后好好走你该走的路吧。”
商荣无言以对,怀着莫大的悲痛,跪地磕头为母亲送行。
赵霁含泪看着他,无声地与之交换思绪,一方托付,一方安慰。
黄昏将近,瓦桥关以北十五里的平原上,盘旋的大风荡起漫天黄尘,地平线忽隐忽现,恍若沉浮世事。
几声鹰唳打破空茫,地牛般的轰鸣荡地而来,天尽头涌出一望无际的黑影,那是士兵、战马、刀枪组成的洪流,挟带北方游牧民族特有的剽悍气魄,势如破竹地向南涌来。
商怡敏让赵霁找来两根长树杆固定住她的双腿,这样勉强能够站立,凭借轻功还可行动。她绾好发髻,借少年的瞳仁整装,顺便端详他一番。
母性并非与生俱来,有的女人只有在亲自抚养子女时才会对孩子产生亲情,商怡敏与赵霁相处两三年,对其认真栽培教导,硬要为母爱找落脚点,这个徒侄孙更像她的儿子。所以她选择由他为自己送终,临行前还想赠他一笔遗产。
“现在我要演练‘炽天诀’第十重‘玉石俱焚’,你好好看着。”
赵霁眼神震颤,“玉石俱焚”顾名思义是同归于尽的招数,他立时明白商怡敏的用意,向她流泪跪拜。
商怡敏转身走向漫山遍野的军队,姿态略显蹒跚,气度却是从容,渐渐越行越快,影像流动恍若骏马。
敌军很快发现这个红发怪物,空中闪现密密麻麻的箭影,垂危的斜阳顿失光芒。
蓦地红云腾空,火狱钻出地面,代替晚霞灼烧天际,一个直径三丈的火球冲入阵队,点燃壮阔的火海。
军队骤然溃乱,惊马相互冲撞践踏,后方不明情况的士兵误以为敌人来袭,胡乱开弓发箭,自相残杀进行中大量毒烟漫散开来,中毒倒毙者不计其数……
轰轰烈烈的火光带走了所有痛苦,商怡敏身似轻烟,逆时光飞行,人死后魂魄随念而去,何种执念最强,轮回前将会看到渴求的景象。
她只想回到与蓝奉蝶决裂的那一刻,只问他一句话。
你喜欢我吗?
第207章 王朝更迭之露面
郭荣受伤,随从们阵脚大乱,薛莲让人们立即送他回军营,那里有几名诸天教的医师,或许能替他解毒。话是如此,她心里实知希望渺茫,千机蛊毒乃天下至毒,迄今为止中毒者无一生还。
目下还得料理蓝奉蝶的后事,她深感重责在肩,无暇伤怀,叫薛云助她将亡者的遗体带回周军营地装殓。
苗秀小心劝说哭哑喉咙的苗景:“爹,我们也走吧。”
苗景委顿在地好一阵了,被他轻轻拍打肩背,脑袋颤抖着点了点,嘶声说:“是了,我也该上路了,不然就追不上他了。”
说完身子一斜,翻倒在地,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伤口直抵刀柄,是趁人不备悄悄刺入的,由此可见他寻死的决心多么坚决。
苗秀大骇,惊叫着抱住父亲,苗景不理会儿子,眼望薛莲乞求:“薛掌堂,求你开恩,在蓝教主墓地附近找块地安埋我,哪怕隔着几百丈,一二里,只要抬眼能望见他我便满足了。”
言未尽命已绝,苗秀魂飞魄散,伏在尸身上痛哭流涕,苗素呆立一旁,眼眶里噙满泪水却并不惊异,似乎早料到这一结局。
父亲痴心妄想一辈子,竭尽所能讨好心上人,结果一手催生了蓝奉蝶的人生悲剧,此刻自戕大概在逃避罪恶感,否则即便外人不唾弃追究,他也将终生承受自责摧残。
广德依据情势的轻重缓急做出安排,对唐辛夷说:“唐盟主,敢问尊驾一行是否仍旧折回柳河村?若是在那里为令岳治丧,待老衲护送周国国君回营后便即刻赶去协助。”
唐辛夷知道这老和尚想监督他,今日见到赵霁商荣,他依然恨意难禁,无奈死者为大,他不能只顾复仇,放着苗景的丧事不管。再说这位丈人虽行止有亏,待他却不错,当年遭逢家变时还曾挺身护持,就算没有女婿这一身份也得好好尽一份心。
他和苗秀用树枝树藤编了副担架,抬着苗景返回柳河村,留守的唐门和天枢门门人见苗景直着出去横着回来,无不惊诧,听说他是自杀而亡,更为震惊。
苗秀认为父亲为蓝奉蝶殉情委实荒唐丢脸至极,不肯向众人说明情况,苗素不像他一味叹气啼哭,镇定地向众人交代:“我爹早年做了一件坑害诸天教掌教蓝奉蝶和玄真派商怡敏的坏事,现今这两个人都间接地被他害死,我爹良心不安,无颜苟活,于是在蓝奉蝶遗体前自裁谢罪,此系他们三人之间的私怨,不涉及门派纷争。当事人皆已作古,其余的都不必过问了,日后有人问起,你们也这样说明,不可妄自非议,散布谣言,如有搬弄是非者,我必严惩不贷。”
她得借宿的人家指引,在村东觅得一间废屋做灵堂,指挥部下操办丧事,桩桩件件安排得井井有条。先前树林里,唐辛夷亲见她不顾性命地保护苗景,知道她嘴上无情,内心仍深爱父亲,此时强充泰定,想必撑不了多久。
果然晚间她的情绪就被苗秀的一席话引爆。
起因是苗秀找她商议苗景灵柩的归属问题,做为孝子他想依照父亲的遗言将其送往苗疆安葬,苗素登时怒火万丈,跺着脚冲哥哥咆哮。
“他缠了蓝奉蝶一辈子,把人家害得那么惨,你还想在他死后帮着他继续害人?”
“这是爹最后的心愿,我们做儿女的也只有这一个机会尽孝了,反正蓝奉蝶已经死了,魂魄也不知道会往哪里去,我们就照爹的意思办也没什么坏处。”
“休想!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谁敢这么干我就杀谁!不信你试试!”
苗素不止口头吓唬,还悍然亮出兵刃,苗秀一向惹不起这个霸王,在唐辛夷劝说下嘟嘟囔囔退出门去。唐辛夷安抚完大舅哥,捧着部下刚置办好的孝衣回到客房,见苗素面灯枯坐,腮边犹有泪痕。
他心生怜悯,将孝衣放到枕头上,轻声说:“你今天费了不少神,快休息吧,这几天我替你守夜。大哥那边也消气了,你们毕竟是兄妹,日后两家还要来往,不如双方各让一步,何必把关系闹那么僵。”
苗素抹了抹脸,正色道:“这事没商量,我爹在世时就不听劝,若不是他执迷不悟,非要纠缠蓝奉蝶,怎会害得双方都不得好死?他活着我没能阻止他,死后可不能再由着他乱来。一定要让他归葬祖坟,免得再让后世子孙蒙羞。”
唐辛夷不指望说服她,在一旁坐下兴叹:“你爹也算世上少有的痴情人了,可惜真心错付,到死都没得到半点回应。”
苗素冷嗤:“他算哪门子痴情,不过贪图蓝奉蝶的美色,多年求而不得形成执念,这一世何曾做过一件对蓝奉蝶有利,能使其开心的事?更别说他弄了那么多与蓝奉蝶容貌相似的红男绿女做替身,哪有半分非他莫属的样子?打小我就知道男欢女爱最是靠不住,关系还不如利益相同的盟友稳固,看看我爹就是鲜活的例子。”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相爱的配偶时间长了也可能同床异梦,同舟共济的伙伴却能因境遇约束始终齐心协力。
唐辛夷如今就和苗素同乘一条船,照她的理念看来,二人的关系当属牢靠,他也找不到其他能够信赖倚重的人了,对爱情也已死心,今后这名不副实的婚姻或许是他唯一的避风港,并且苗素肚子里的孩子又让他隐隐看到了一点新希望,为此应当善待这位盟友。
他来到主人的住处,请求当家的主妇:“大婶,我娘子半天没吃东西了,可否请你帮忙煮一碗荷包蛋?”
这户人家收了他们的住宿钱,又知他夫人怀孕将产,岳父意外身亡,心下十分同情,二话不说下厨洗米做饭,生火时发现柴禾没了,对唐辛夷说:“唐官人,我家柴火用完了,夜深了我一个妇人家不敢外出,烦劳你去村口李柴夫家借一捆柴来,明天再叫我汉子砍了还他。”
唐辛夷忙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去问他买一担柴便是。”
此时部从们都在灵堂守夜,这点小事何妨亲自跑一趟,此去村口仅半里地,他也没跟苗素打招呼,摸黑出了院门,向李柴夫家走去,岂料出门不过十数丈身后猛地探出一双铁臂,一手箍住他的身体,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异香钻入鼻孔,他胸口一窒,就此不省人事。
昏厥后黑沉不计光景,直到一阵噼噼啪啪的细微杂音落入耳孔,渐渐唤回他的意识。模糊的视野橙红一片,一堆篝火好似丛林女妖婀娜起舞,火光外是不辨东西的黑暗,一排排参天大树环伫四周,形如一群围观的巨人。
唐辛夷稍微一动,扣响身上的铁链,身体失去自由,他立刻意识到这是一起恶意劫持,,警惕地转动脖子,搜寻敌人,一扭头便发现静坐在左侧玩弄树枝的男人。
“赵霁!”
他瞪视对方的侧脸,嗓音被愤怒拉扯变形。崂山一战,双方势不两立,这人想是怕再战吃亏,预备抢先除掉他。
赵霁将树枝扔向火堆,缓缓转头面向他,脸上带着微妙的笑意。
唐辛夷挣扎恨怨:“你把我抓到这里是想折磨我吗?姓商的在哪儿?是不是他指使你的?”
连番发问,得到的是赵霁越来越深邃的笑容,他的双眼溢出不同寻常的温柔,回到前两次**欢好时的状态。
“糖心,你太单纯了,再怎么发脾气也凶不起来。”
甜腻的调侃令唐辛夷倏地窜起一阵恶寒,仿佛在乱草中摸到一条毒蛇。
白天见面赵霁的神态冷硬如铁,此刻商荣的母亲多半已死,他对商荣忠心耿耿,怎有闲心来戏弄仇人。
他一个寒颤,恐悚道:“你不是赵霁……”
赵霁朝前移动几寸,右手伸向他,见他缩起身子躲避,仍径直抚上他的脸颊,用粗糙的手指摩挲他脸庞上的鸡皮疙瘩。
“你总算认出来了,我当然不是那个混蛋。”
假赵霁音色变换,彻底砸碎唐辛夷的镇定,他眼眶暴睁,紧紧缠缚的锁链也止不住战栗。
“唐潇……”
唐潇假扮赵霁!
这一现状牵扯出大量信息,雪崩似的压向